车上的空间并不大,又挤了三个人。
许识、云舟和小女孩几乎是紧挨着坐的。
孙姐在前面开着车,趁着红灯的间隙扭头对后面的两个大人说:“不好意思啊两位医生,我转一圈把你们送回医院。”
夏季炎热,两人本身就都只穿了一件短袖,此刻露在外面的小臂紧紧相贴,灼热的体温在两人间来回传递。
孙姐绕的路有点远,小女孩觉得有些无聊,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课外书。
她扯了扯许识的袖子,“许叔叔,你可以读给我听吗?我记得在病房里听过你给我讲故事,你的声音很好听。”
许识和云舟的脸上都带着惊讶。
许识惊讶是因为,当时的小女孩实在是太小了,更何况一直在昏迷中,竟然知道是他在给她讲故事。
云舟惊讶则是因为,很难想象平时冷冰冰的许识会在某个夜晚,用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在一个在当时看来不一定会醒来的小孩子旁边为她讲故事。
别人口中的许识,似乎总是带着温度的。
之前听孙姐喊小女孩悠悠,云舟也便试探着开口:“悠悠,你还记得许叔叔给你讲故事的场景吗?”
“当然了,我记性可好了!”
悠悠在旁边不断地说着,也勾起了许识的一些回忆。
抢救后的第二天,许识路过抢救室门口。
大厅两侧的椅子上此刻都是陪床的家属,抢救室不方便家属长时间陪护,他们便带着被子宿在了大厅。
悠悠的情况还不太稳定,孙悦自然也睡不着。看见白天参与抢救的许识路过,她以为女儿又有了什么情况,立刻起身。
“许医生,我女儿没事吧?”
许识仔细辨认了一会,才认出她是今天抢救的小女孩的家属,“情况暂时还是比较稳定的。如果重症监护室那边有床位,会第一时间把孩子转过去,您也注意身体。”
“许医生,能麻烦你个事吗?”孙悦的眼神里带了些乞求,“能不能帮我拍一张孩子的照片,我想看看她。”
这种要求也比较常见,不算太过分,许识点头应下。
其实许识本来打算来看一眼患者就下班的。
急诊室里的患儿并不多,小悠悠躺在病床上眉头紧锁。
这样拍起来应该会让家属更担心吧。
许识心想。
他蹲在病床旁,拿出手机搜了一篇儿童睡前故事,低声念了起来。
一篇故事结束,才起身又抚平悠悠的眉头,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许识知道孙悦的家庭情况一般,手术费也是东拼西凑才勉强凑出来的。
孙悦最近也正在准备网上筹款。
思及此,他又给悠悠拍了一张全身照,方便孙悦上传到筹款平台。
“医院到了。”孙姐的声音响起。
许识和云舟向悠悠道别,又回了医院。
今晚并不是两人值班,之所以回医院是因为云舟的车还在这。
这一趟折腾下来,也已经将近十点了。
云舟收拾了一下东西,看向对面的许识:“你回家吗?”
办公室没开灯,依靠着走廊微弱的光才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许识在一片阴影里,没什么动作。
许识其实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他的工位平时保持的很整洁,也没有什么需要带回家的东西。
但他还是拿起一本笔记本,朝着云舟微微颔首,“要蹭云医生的车回去了,劳烦云医生捎我一程。”
“少贫,”云舟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上车,赶紧回去休息。”
如今临终关怀科的运作已经逐渐步入正轨,张正德申请的医生办公室也已经批了下来,许识和云舟便趁着上班之前将自己的东西从原先的诊室里搬到新的办公室去。
新办公室宽敞明亮许多,桌子也明显被人打扫过,不像最开始诊室里的那两张桌子一样,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上班前云舟也去诊室里看过一眼,就诊的桌子和电脑被移动到诊室的中央,将诊室一分为二,为患者及其家属留出了更多的空间。
上午是由许识带着杜朗坐诊,云舟便坐在办公室里想着张洪的事。
关于张洪时常梦到他的母亲这件事,很有可能是临终梦境。
但国内关于临终梦境的研究少之又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云舟先前也只是在参加学术会议时听人提起过,并没有深入的研究。
有关于临终梦境的事,他还需要再查阅一些文献。
网站还没来得及打开,云舟就感觉身边落下一道阴影,他侧过身,就看见像幽灵一样站在他身后的钟书意。
钟书意刚熬了夜加班,此时正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嗓音还带着些沙哑,扭扭捏捏的说:“老师,前天入院的十九床……呃……”
“嗯?”见她久久说不出来一句完成的话,云舟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干什么?”
“十九床有个愿望!”
钟书意突然用一种呆到极点的声音喊了出来。
云舟惊慌失措的看向四周。
好在上午大家都去忙了,办公室并没有什么人。
他瞪了钟书意一眼,“你这孩子喊什么,有话好好说。”
他调出十九床的信息,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有说具体是什么愿望吗?”
钟书意思索了片刻,“好像是说想去看看老朋友,昨天晚上很晚告诉我的,有点记不清了。”
云舟起身,“走,去问一问。”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随着年纪的增长,身体和器官也在衰老。人老了,也容易得一些老年常见病。
临终关怀科也会接收不少这样的老人,他们并非是因为患有肿瘤或者是其他的慢性疾病,只是到了年纪,在医院里可以得到更专业的照料与治疗。
十九床的李奶奶就是这种情况。
云舟和钟书意走进病房时,李奶奶正躺在床上吸着氧听着广播,见医生来了,她立刻扯下氧气管挂在旁边的输液架上。
“云医生来了。”
云舟先和她寒暄了几句,又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奶茶,笑眯眯的对她说:“李奶奶,奶茶可不能喝啊,您的血糖要控制的啊。昨天我们小钟医生说您有个愿望,是什么啊?”
李奶奶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桌子上的奶茶往里藏了藏,拉起云舟的手拍了拍,“我有个老朋友,住在养老院里,我想她了,想去看看她,想她想的我都睡不着啊!”
云舟了解似的点了点头,“李奶奶,你这个身体现在不太适合到处走动。”
李奶奶的腿脚不太好,走路一瘸一拐,连下地上厕所都需要护工搀扶才能缓慢行动。
“但是我老婆子就是想去看看她。”
“这样吧李奶奶,”云舟拿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你把地址告诉我,我下班替您去看看她行不行?”
“好好好,云医生你可真是一个好医生啊!太谢谢你了!”
出了病房,钟书意才好奇的问:“云老师,这种要求我们也能答应吗?”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云舟打开导航查看了一下养老院的位置,距离医院并不远,“临终的病人可能会提出各种各样的愿望,这些愿望也反映着他们对世间的留恋和向往。满足他们愿望的同时,也是在帮助他们面对死亡,当然,这也是对他们尊严的维护。”
“我说的满足他们的这些愿望,前提是要合理合法,而且不耽误自己的工作。”
死亡也是有温度的。
临终病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外,还有一系列的心理需求和社会需求。因此,临终关怀病房不止要帮助病人减轻身体上的疼痛,更要对他们进行情感上的关怀和慰藉,为他们提供心理上的支持。
当病人的愿望不能被实现时,也应该向病人解释原因,保持尊重和同情。这也是对病人的权利和生命终结过程的一种尊重。
为患者提供一个充满爱和尊严的生命的最后阶段,这是临终关怀科与其他科室最大的区别。
给钟书意讲完这一些,云舟才问她:“今天下班以后,你想一起去看一看吗?”
钟书意坚定的点点头,“想!”
钟书意时常会觉得自己很幸运,是一直跟着云舟在学习。她有不少同学同样也在医院工作,但在跟着带教老师的日子里收到的只有挨骂。
云舟虽然偶尔有些严厉,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在教她东西,而且不仅仅是医学上的知识,还有生活中的为人处事,与患者和家属的沟通等等。
实践出真知,很多知识都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云舟也一直在锻炼她的能力。
一天很快过去,临下班时云舟还带上了正准备打卡的许识,美曰其名帮助许识改变沉默寡言的性格。
养老院离医院不是很远,但无奈下班高峰期堵车。
于是,云舟做了一个违背当年自己还是学生时的决定。
他先对着钟书意发起了提问:“小钟医生,假设一名患者,生存期少于三周,他的愿望是想要在身上纹一片刺青,那么你作为医护人员,要如何帮助他?”
有关于临终梦境的事,我也需要再查阅一些文献[宕机]。接触临终梦境一词是在克里斯托弗·克尔、卡琳·马多罗锡安的《在生命尽头拥抱你:临终关怀医生手记》,但是国内相关资料只搜到了一篇期刊,还要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部分参考纪录片《生命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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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要蹭云医生的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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