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上药

江清月一愣。

纪行云垂下眼睫:“若是不行,就算了。”

二人此时离得极近,江清月只需稍稍一抬头,便能看见他脸上那抹来不及藏起的落寞。

“你想如何?”

“还没想好,”纪行云仍是语气可怜,“师姐我可以先欠着吗?”

由于二人之间距离并不远,她不仅能清晰地看见纪行云脸上的落寞,同样也能看见他方才唇角那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等等……?

没得到回复,纪行云睁起一双眼睛来看她:“可以吗?”

明明他此刻身量高于她,但面上的神情却与他的姿态截然相反,仿佛被他困在怀里江清月才是能掌控他一举一动的人。

对此,江清月只有以下六点想说:“……”

别以为她没看见,你小子刚才偷偷笑了!

什么落寞伤心,全都是演的!

她刚才就多余愧疚!

所以,江清月只是用手指抵开纪行云,什么话也没说,只留给他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虽说手上一下子多出来二十两空余的银子,但如今天色已晚,禹城的集市早就关了,他们只好先用家里的余粮凑合一顿,最后被端上桌的也只是几碗寻常的粗粮米粥。

“本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遇到你们两位贵人,合该是要庆祝一下吃顿好的才是……”说着,黑壮男人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方才光顾着高兴了……过了这么久两位也累了吧,我带你们去看今晚住的地方。来来来,请跟我来!”

大多数农家人住的都是一些自建的土砖房,虽然外观没有城镇内的住房豪华,但胜在数量多。

他带江清月和纪行云来的是小院的偏房。

开灯后,屋内的一切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出乎人意料的是,这里竟有一套完整的家具。

“家里实在简陋,让两位见笑了,”黑壮汉子搓了搓手,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但由于他的肤色,看起来并不不明显,“还没分家之前,是哥哥嫂嫂住在此处,后面囡囡得病后……他们就搬走了。不过这些床单被套都是新的,二位尽可放心。”

江清月笑了笑:“谢谢,这已经很好了。”

在听黑壮男子说了无数遍“有事就叫他”后,偏房的门才彻底被关上。

江清月坐在桌边,将身上的佩剑和囊袋都取了下来。她仔细清点了一遍自己现有的物件,发现身上除了一张只剩半张的传讯符外,什么都没有……哦不,还有一袋从当铺店主那里拿来的虫子。

由于长久闷在不透风的囊袋中,有几只铜串虫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活蹦乱跳,有些蔫蔫的。

瞧着它们摇摆的触须,她心里纠结了一阵,还是将其推远了些——不行,还是觉得恶心。

要不还是找个地方扔了吧,而且要扔远点,若是再让下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找到,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江清月胡思乱想中投去一眼,入目的一片白花花让她立刻将头转了回来:“你突然脱衣服做什么?”

纪行云轻声道:“给伤口上药。”

江清月话一顿:“上药?”

“可是吓到师姐了吗,也对……血淋淋的一片定是不好看的。若是我能长得再好看些,也许师姐就会多看我两眼了。”

江清月听他满嘴跑火车,实在是不堪入耳,转过头来一瞧,却发现他所言非虚——几大团乌青从雪白中衣的领口蔓延上来,其中还夹杂着崩裂开的血丝,怎么看怎么疼。

她瞪大眼睛:“这么严重,你这一路上怎么一声都不吭?”

看他这一路上风轻云淡的模样,她还以为他身上的伤痛早就被上古神魔血脉修复好了。

没想到,还更加严重了!

纪行云垂下眼睫,许是因着疼痛,他的唇色有些发白:“我不愿让师姐为我担心,所以才瞒着师姐的,只是后背上的伤口实在碰不到,这才……师姐不要怪三师姐,她可能只是太过生气了,才没控制好力道……小伤而已,不疼的。”

虽然他嘴里说着“只是小伤”,但一双眼睛却满含着委屈,这份神情让他那张始终淡然的脸骤然鲜活起来,仿若高山上的冰雪融化。

江清月真是服了他,就算顶着这么一身鲜血淋漓的伤,还不忘了给魏音尘上眼药。

“这么能憋,疼死你算了。”她没好气地接过药瓶,但瞧着纪行云身上的伤,还是放软了动作,“把你的衣领拉下来,要不然我是给你上药,还是给衣服上药?”

他乖乖照做。

被衣服遮住的躯体上伤痕更多,都是些陈年旧伤,看模样是三年魔域历练时期留下的,大多只有几道浅浅的白印留在皮肤上,看样子再过段时间就能完全消失,但放眼看去,这些细小的白印也几乎爬满了他的整个后背,依稀可见当年他独自一人闯魔域的凶险。

江清月的动作更轻了些,几乎到了轻柔的地步。可不知为何,纪行云却像是越来越疼,甚至放在桌上的手都蜷缩起来了。

抹完后背,江清月转到他身前,拍了他一下:“放松点,要不然才刚上好药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她话没说完,剩下的几个词卡在她喉咙里,将她卡的不上不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纪行云的左肩——那里有两条伤疤。

都是剑伤。

同那些已经快要消散、只留下一道白印的旧伤不同,这两道剑伤就像是被纪行云故意留下的一般,纵横交错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狰狞。

而留下两道剑伤的剑,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是她的本命剑,是她亲手刺穿的。

江清月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奇怪的抖:“……怎么还留着这两道疤。”

“因为舍不得。”

纪行云跟着偏过头来,声音很轻:“这是师姐留给我的,我舍不得去掉。在你离开的那段日子里,我很难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靠着你留下的东西聊以慰藉,期盼着你有一天还能回来。”

说到此处,他抬眼看着江清月:“没想到梦想竟是成真了。”

江清月垂下眼睫,蜷了蜷手指,指尖上沾着的药膏融化在她的手心里,一片粘腻。

“可惜人总是贪心不足,上一个愿望被满足后,下一个又会紧跟着到来,”他好似并不在意她避开的眼神,或者说是已经习惯了,继续道,“在那一百年里我只想等你回来,可在你真的回来后我又想着若是你不会再离开就好了,若是你也能爱我就好了……”

纪行云说得轻描淡写,将一百年的等待、期盼、崩溃糅杂成这几句短短的话,但其中隐含的情绪却比那夜梦境之地内的疯狂更让人心颤,好似带着千钧重量,压得她呼吸一窒。

再抬眼时,纪行云已经直起了身子。随着他的动作,那两道狰狞的伤疤也逐渐升高了与她视线相平的位置。

江清月被他突然的动作逼得向后一推,腰际撞上了桌子,上面堆的东西被这一撞登时稀里哗啦全掉在了地上。

可二人此时都无心去顾及这一点。

江清月根本不敢看纪行云,只好将注意力全都放在那只被纪行云握住的手上,与她的温热不同,纪行云从指尖到手心皆是一片冰冷,仿佛整个人都被魔气浸染透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气。

随后,她的手被缓缓抬起,触碰到了另外一个带着冷意的部位——是纪行云的唇!

江清月的双眼猛地瞪大,心头的震惊压过了其他,她扭头向纪行云看去,正巧撞进他直勾勾的双眼。

他一面盯着江清月,一面轻轻在她的指尖落下一个吻。

轻如羽毛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扫过她的手背,很痒,这丝痒意顺着她的指尖一路向上,好似穿透皮肉,直直落在了她的心上。

江清月动作极大地抽回自己的手,她心如擂鼓,根本分不清心头腾然而起的那团热气中烧着什么:“你!突然亲我做什么?!”

纪行云仍维持着方才的动作,甚至眼尾处因痛意憋出来的红意都未消散。他就顶着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强硬又柔软道:“师姐,我心悦你,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江清月的脑子已经快不会转了:“你……”

就在这时,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砰砰敲门声,黑壮男人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发生何事了?方才好大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两位你们没事吧?”

江清月迅速回神,她抓起一旁的外袍丢给纪行云,随即打开了门:“没事,我们不小心把东西碰倒了!”

黑壮男人眼睛扫过屋内的一团糟乱,又看看正背对着他整理衣衫的纪行云,不知脑补了怎样一出大戏,神情变化分外精彩。

临走前,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虽然这是两位的私事,但事关人命……也许你们表达爱意的方式可以变一变,不一定非要听信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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