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眠就惯常将一切的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
可能是她接受不了又一次的失败,接受不了更多的失去。尤其是,天平的另一方放着自己喜欢的,在意的人。
往回跑的时候,脑中闪过许多回忆。有小时候季眠管这个人叫小冰块的记忆,也有她总是冲破底线和她统一战线的记忆……
她又想到浑身是血的她,一身白衣无暇,却不复原本那样的冰清玉洁,而是整个人都淌在血泊之中,生机一丝一缕从她的身体里面抽离。
越要想,她的身体就越发不能自控。自从她拾回记忆,就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和情绪。
她不再无意散发震慑,也收敛了自己瞳孔散发出的威压。
后来倒也不太需要了,因为她现在大抵算是个半瞎。
可这时候身上的血液又开始沸腾,浑身的骨骼在这样的冲击下吱呀作响,像是被猛烈冲击的腐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她的情绪由不得自己所控,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迸发了毁天灭地的气息。
狭窄的山洞被她的剑气冲击,开始摇摇欲坠,一些弱势的小怪物看着她的身体,对上了她的血眸,也本能地感到抗拒。
没有东西会毫不胆怯地挑战一个强自己很多的同类,本质上,眼前这个散发着黑气的人类和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于是恐惧在怪物群中滋生。
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或者是受了命令一定要往上冲的,在还没靠近季眠的一瞬间,先接触到她身畔萦绕的黑气。
恐惧先缠绕它们,像是许多地狱里的恶鬼,尖叫着,呐喊着,从地底钻出来,要将周围的一切堕入无尽的深渊。
季眠却只能看见血,眼前一片血笼罩的雾,她眼力不佳,透过这层雾,看到什么也都是雾蒙蒙的。凭借气息,也遍寻林清也不见。
看着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恶心粘腻的液体从面部流淌下来,嘴里还发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声响。
一道剑光霹雳闪过,季眠抖着身子,这道剑气便歪了一些,砸中了围簇在首领身侧的一小部分怪物,怪物被刮起来的劲风掀飞,在半空中惨烈嘶吼,没多一会就一整个爆裂开来。
半空中迸发出一片又一片的血雾,周围弥漫着腐臭的血腥气。
许是被强势的剑气伤到,又或是触碰到什么机关。山洞里发出一阵奇异的响声,像是齿轮在碰撞,一点点动摇着山洞里面原本的地基。
此时的季眠显然已经失了神智,失去了判断的理智,她拿着黑谳就往怪堆里面冲,扬手起势,将外围的那一群小怪物全部杀尽了。
被称作首领的那一个被从包围圈里生生揪了出来,季眠扯着它尚且能够被称作衣物的那一块布料,也顾不上什么脏不脏的,哪怕这鬼东西的汁液已经喷溅到她身上。
汁液带有一定的腐蚀性,可季眠却浑然不知。
“她去哪里了?”
季眠这话说的极为平静,若是忽略掉她手中那一块黑铁,和她平静目光下,充斥着杀意的灰红色的眼。
就好像她淡淡地问了一句,如果对方不答,下一瞬这个妖怪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对面这群怪物是有备而来,她没得到答案就要动手,结果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往后倒了几步。
她看着脚底下直接崩裂瓦解的土地,四周的场景在变换,好像有什么暗门在悄然活动。
可季眠眼中只剩下杀伐。
她不顾风险,又站稳了准备冲上去。
“季眠!”
季眠的身子瞬间僵在原地,有人上前将双臂环在她臂间,她动弹不得。
两股邪力在她体内碰撞,让她难以认清现实。
“是我。”
“别再用那股力量了,你真的会死的。”
季眠如今接触世界的窗口,更多的是那双已经半瞎的眼。
她身上全是血,就这样被人包裹住,最后又被蒙上了视线。
“那怪物知道钥匙在哪里,我们得跟着它。”
季眠的颈侧被林清也脸上那块白玉面具碰了一下,慢慢的冷静下来,用力攥紧了林清也的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灼伤。
“快走,这里要塌了。”
方才的动荡熄灭了墙上的壁灯,就算离开了林清也的遮挡,她也难以视物。只能由林清也带着走,可林清也并不熟悉此处的地形,也并未见过地图上的标注。
机关启动后这地方的地形已经大变,不论怎么走动,都已经找不回进来时的路线了。
二人躲避着碎石,兜兜转转还是有些力竭。在全力躲开一块巨石之后,另一个方向又有石头从高处滚落。
加上这鬼地方出乎意料的全是机关,不知道又碰上了什么地方,无数箭矢从墙上的小缝里面射出来。
林清也浑身乏术,只能先拔剑抵挡攻势。
季眠迫于无奈想要拔剑出鞘,可黑谳不听使唤,剑身滞塞在剑鞘之内,怎么也抽不出来。
“闪开!”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巨大的滚石乍破,从中间切开,露出一个熟悉的面庞。这人看季眠愣在原地,不管不顾地就把人拽走。
“这是死门,先跟我走。”
一行人终于在一个平坦一些的位置瘫坐着,简兮颜先点燃了灯。
她身边坐着南宫意,两个人都挂了彩,看上去这一行也不太顺利。南宫意的脸色被灯光照得有些苍白,她紧捂着唇,压着声音咳了几声。
于是刚要开口和季眠说话的简兮颜还是先站了起来,走到南宫意身前去了。
“你这个身体,就不该一个人回来。”
南宫意沉默不语,就着简兮颜的手上的水壶把丹药咽了下去。
低顺着眉眼,看上去挺老实一个人。
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距离的太远,季眠也听不太清。
使用力量的坏处不小,直到现在她都还是头晕目眩,耳边一阵阵蜂鸣。
她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看到自己恐怖的模样。
低头看着林清也给自己把脉的手,沉声问。
“你不怕我吗?我会发疯。”
林清也摸着她的手有点凉,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来,给人披上。
“我们两个的血都是这样,有什么好怕的?”
“不一样,你以后就会知道,我比你要恐怖得多。”
林清也抬头,注意到季眠不太明朗的目光。伸手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那也是以后的事。季眠,你现在还能看到多少?这毒就非要留着吗,不能想法子延缓一下?”
“不能,”季眠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约定。”
至于还能看到多少,现下季眠自己也不太清楚。
这时,简兮颜终于从南宫意那边走过来,盘坐在两人边上。
季眠并不给对方兴师问罪的机会。
“抱歉,约定的事情我听她提过了,深入环境之后我的记忆一直很紊乱,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话连林清也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疑心这家伙又故技重施。
简兮颜这老实人更是如此,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算了,反正最后都来了。”
季眠偏头看了一眼南宫意,发现对方已经闭上眼,看着是睡熟的模样。
“简将军怎么就和国师混在一块了?”
“什么意思?”
“我记得简将军和国师大人之前不太……和睦。”
简兮颜眼看着就要冒火。
明明现在也不和睦!
林清也看出季眠的恶趣味,还是想“帮一帮”简兮颜,毕竟简将军除了打仗,在这种方面笨拙得不行。
“我们来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人,现在你把那俩小家伙弄哪去了,还拐了一个人回来。”
对面两个人笑意盈盈的,哪里像需要她来关心的样子。
简兮颜:……
“玄垠很大,这家伙没地图找不到路,又不知道为什么落单被怪群逮住,我恰好碰上,干脆就结伴了。”
“你们是从哪边来的?几个人?”
“从西边。开始是三个,那姓霍的小姑娘腿脚不好,云岫姑娘就跟着一起留在后面了,算算时日,应该快要到了。”
那就是还没见过面。季眠又意味深长的看着南宫意,长叹一口气。
“她们年纪小,最好还是不要进来冒这个险。至于南宫意,她身体不好,你多照顾点。”
“我还不够照顾她吗?不过那两个小姑娘呢,是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去解释罢,尤其是霍姑娘,她说要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季眠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所以你来极地是想找谁?”
“说来也怪,我先前看着南宫意觉得她眼熟,但又知道自己找的人不是她,就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孪生姐妹之类的,她说没有。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所以就想来这边找一趟,毕竟这是最后的线索。”
“她有。”
简兮颜因为这句话懵住。
季眠:“她有一个姐姐,住在中心区,叫南宫礼。”
说起来,魔教如今这些王亲,似乎都是当年讨伐苍麓的功臣。魔教的历史并不悠久,到现在了,建立者的名姓都仍旧不为人知,一上来就要和三大门派对着干,不知道是不是苍麓政权的亲属。
“不过她不是故意要骗你,她大抵是真的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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