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四点五十，柳年按照时间来到医院取号，但刚一踏进医院，不安感瞬间裹挟全身，就好像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

他当即放弃康复科，改取外科的号。

医院楼顶停机坪，一辆军用直升机上，陆修泽在监控中默默看着柳年的动作，吩咐道：“跟上他。”

龙区穿着白大褂站在大厅内，在胸口的信号发动器上轻轻敲了两下，表示收到。

柳年乘坐电梯来到三楼外科，老实坐在凳子上等待取号，小苟在一旁好奇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柳年一个没看住，小苟突然起身跟着一个提着巧克力的情侣走了。

“回来！”柳年急了，跟着小苟追去。

一旁，龙泉也起身跟着柳年而去。

但这两日城门戒严以后，鼠族躁动不已，严重影响了城内治安，不少民众因此受伤，因此外科已是人满为患，龙泉随即失去了两人踪迹。

龙泉连忙报告：“跟丢了。”

陆修泽在监控中不断寻找着两人的身影，但此时监控却猛然熄灭，他当即吩咐：“蔺队，封锁医院大楼，任何人都不要放出去，龙泉，你先去康复科。”

说完，他一把推开门，急速往外科跑去。

医院外，蔺天鸿嘴里叼着一根烟，一把抓住车内的枪：“憋死老子了，给我把医院围起来，放出了一只苍蝇，老子弄死你们。”

“收到！”城卫军大声回复。

大量城卫军的突然介入，让医院瞬间躁动起来，民众纷纷往出口涌去，却被一排冷冰冰的枪口堵住。

蔺天鸿朝天开了一枪：“都别怕，只是过来抓几只小老鼠，都安心待着，但要是不听话，别怪老子不客气。”

*

此时太平间通道，柳年和小苟静静躺在停尸床上，被人运往尸体分解室。

十分钟前，他起身追小苟，突然被出现的刘易抓住，三人躲在垃圾桶里，被运送垃圾的清洁工运送到了这里。

冰冷寂静的太平间，轮子骨碌碌响着，一路移动到了聒噪高温的分解室外。

到达地方后，刘易一把掀开身上的裹尸布：“起来，跟我走。”

柳年也随之从床上爬起来，发现除了刘易以外，还有七女九男。

跟随着刘易走进分解室门口，柳年随即被眼前一幕震惊。

这是一个大型化尸池，里面堆满了人类白花花的**，经过特殊药剂处理，这些尸体会被处理成富含营养的肉泥，是末日植物最好的营养物。

柳年当即明白过来，这些尸泥会定期送往后稷区，他们是通过尸泥运输通道把人送出去。

刘易盯着小苟：“我劝你最好让他睡着，有陆修泽和蔺天鸿亲自坐镇，他要是哭闹起来就麻烦了。”

柳年抱住小苟，轻轻印下一个吻：“宝贝，晚点见。”

小苟点点头，柳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急速安眠药，喂给了小苟，紧接着他把小苟紧紧绑在了胸前。

巨大的尸泥池不断滚动沸腾，分解的气体冒出一个又一个泡泡，爆炸，又结成泡泡，又爆炸……

柳年跟着刘易在尸泥池上空的铁架上移动，带着一身冷汗穿过了尸泥池。

穿过尸泥池，处理好的尸泥被装袋打包，制成一袋袋肥料，由传输带装进巨大的运输车内。

柳年跟随众人分别躲进化肥袋，登上传输履带。

躲在袋子里，柳年能感觉到身体在快速移动，接着一阵失重感传来，他们被送进一个向下的管道，最终重重落入一辆巨型运输车内，由于车内已经装了一部分尸泥袋，几人落入的时候倒没有怎么受伤。

又等了十分钟，所有运输车都装载完毕，往南城门驶去。

另一边，城卫军把医院翻了遍，也没找到圣光会的踪迹。

龙泉有点气馁，一头白毛肆意地炸开着：“真是奇了怪，明明看见他们进来，就是怎么都找不到。”

陆修泽忽然想起什么：“开启备用计划，去城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离开。”

得到前往城门的消息的时候，蔺天鸿忍不住吐槽：“安排这么久了，再抓不到，陆修泽可以引咎辞职了，走，带人去城门口。”

*

三十辆化肥运送车停在城门口等待安检。

柳年躺在尸泥堆中，默默祈祷不要再发生什么变故，好在接下来很顺利，前面几辆车都安全通过。

很快，安检员也来到柳年和刘易所在的运输车。安检员拉开车厢门，手里握着扫描仪不断检测着，检测到柳年的时候，仪器突然叫起来。

柳年的心脏一下攥紧。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安检员：“队长，刚刚安检仪检测有生命显示。”

“正常现象，有时候那些尸体没处理干净也会这样，你抓紧时间去后面检查，这里交给我”

安检员起身离开：“是，张队。”

柳年想起来，这个声音正是昨晚的黑猫。

黑猫正是南城门的城卫军支队队长，名张志远，三十岁。

安检员离开，张志远走到柳年身边，在柳年的背部狠狠踹了一脚：“干完这一票老子就收手了，告诉你们樱老板，这次的通行费再添双倍。”

“知道了”刘易答道。

张志远转身离开。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车辆全部检查完毕，张志远挥手：“开城门，放行。”

“给老子停下！”

又一个声音响起，柳年好容易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运输车外，蔺天鸿一下冲过来，扇了张志远几个大嘴巴子：“谁让你开城门的？”

张志远有些委屈：“蔺队，这不是昨晚您亲自批示过的吗？”

陆修泽冷冷地看着蔺天鸿：“运送尸泥这条运输线，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

蔺天鸿连忙解释：“哎呀，这不是以为医院就能抓到那些东西吗？就想着不影响这边，你不知道，蚩尤区那边化肥缺得紧，都催我好几次了。”

“如果那些东西就是躲在这里出城的，你最好拿着请罪书去向执政官解释”陆修泽拉开了末尾一辆运输车。

陆修泽的视线在车厢里移动，用身体感知着车厢内活人的气息，接着他毫不犹豫拿起手枪，朝角落一个化肥袋射去，下一秒，一个男人的哀嚎声响起。

蔺天鸿表情僵硬：“去，找两个人把人抬下来。”

还真在这儿。

“把所有车门打开，我一一检查”陆修泽瞥了蔺天鸿一眼，眼神让蔺天鸿遍体生寒。

陆修泽开始一辆又一辆车人肉搜索，他下手快准狠，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能精准定位躲藏在上千袋尸泥袋中的犯人，还能保证射出的子弹不至于让人当场去世，众人纷纷开始对这位开拓队队长报以无限敬意，以及衷心的崇拜。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圣光会的人被抓，前方有些车辆上有些人忍不住了，开始反击，但也很快被制服。

柳年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相信陆修泽一定会准确地找出他们，继续待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就是坐以待毙。

刘易从化肥袋中钻出，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两套城卫队的服装和人皮：“樱老师说了，危机也是最大的转机，马上换上，我们混出去。”

“不行，我儿子怎么办？”柳年看着胸口的小苟。

刘易伸出手：“我建议，先放到我身上。”

“放到你身上？”

“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异能吧？我的外号是……变色龙”刘易诡异一笑，接着他身体的骨骼开始嘎吱响起来，骨骼在短时间内成长重组，他的身形渐渐高大起来，脸上的五官也随之变形移动，在柳年眼前，他就这么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柳年感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派你经营马戏团了。”

刘易穿好衣服后伸出手：“把孩子给我。”

柳年注意到，刘易胸口的整个内脏都已经移动到了上腹，肋骨下方深深凹了进去，正好可以把蜷缩的小苟藏在那儿。

时间紧急，柳年把小苟递给刘易后，迅速换上了城卫军士兵的衣服。

眼见陆修泽即将检查到他们车上，柳年着急：“来不及了，他要过来了。”

刘易却不着急：“放心吧，有人比我们还着急。”

与此同时，连续不断的爆炸声突然响起，南城门瞬间火光冲天，一辆又一辆的运输车开始逐一爆炸。

柳年也终于知道到底谁比他们着急了，张志杰。

看到陆修泽抓捕的圣光会成员越来越多，张志杰害怕有人供出他，所以提前准备好了炸弹，一旦事情发生意外，他一定会杀人灭口，以防万一。

车外，爆炸仍在进行，从第一辆车开始，给尾部的城卫军和开拓队撤退提供了时机。

“撤退，撤退！”蔺天鸿大声喊着。

陆修泽看着淹没在火海中的几辆运输车，吩咐道：“撤退，龙泉，你保护好人犯，有人想浑水摸鱼。”

龙泉点头，带着抓捕的几名人犯先行撤退。

就在这时，刘易嘴里再次唱起那个神秘的歌谣。

柳年心中一惊：“这里还有游尸！？”

刘易嘴里泛起诡异的微笑，而有些尸泥袋，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蠕动起来，纷纷撕开尸泥袋冲了出来，往车外冲去，与外面的城卫军和开拓队战成一团。

爆炸，游尸，南城门彻底乱了。

大火又让柳年脑子乱了，他大口呼吸着，平复着心情。

刘易争分夺秒用食指上的微型激光切割机切开了车厢侧门，在爆炸即将到来的前三秒，拉着柳年跳出了车厢，浓烟和爆炸有效地遮住了两人的身影，他们简单地混进了混战的城卫军中。

另一边，蔺天鸿气得脸色发白，游尸也是从这些尸泥里钻出来的，这些年是他太仁慈了，才能让那些败类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花样。

蔺天鸿拔出激光炮，对着游尸群开始轰炸起来，接触到激光的游尸们也被渐渐化为一摊血水。

而张志远带着几名手下跟上了龙泉，他装作来帮忙的样子：“你好，我是蔺队派来帮忙的，跟你一起押送人质。”

“多谢”龙泉杀死两名游尸，继续带人冲锋。

在龙泉转身的这一刹那，张志远把枪口对准了龙泉的背心，他微笑着扣动扳机，胸口却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一颗子弹已从心脏处穿过。

龙泉放下枪：“你还真沉不住气，既能抓出卧底，又能抓出圣光会的人，一箭双雕～”

张志远仰面倒下，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

*

柳年和刘易装作与游尸对战，一边悄悄往城门口移动，却在城门尽头看见了陆修泽的身影。

不过一眼，陆修泽当即分别出两人身份，当即举起手枪，朝刘易射去，柳年害怕子弹伤到小苟，迅速推开刘易，自己的手臂却被子弹擦伤。

陆修泽瞳孔微缩，放下枪：“只要你不抵抗，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柳年坚定摇头：“我不是圣光会的人，也不会留下。”

刘易拿出枪向陆修泽射去，再次唤出游尸：“你真小看我们了，我们宁死也不会留下。”

听到声音，游尸们更加狂躁起来，纷纷朝陆修泽攻击而去。

刘易带着柳年趁乱离开，脑袋却一阵轰鸣，喉头涌出鲜血，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我不行了，身体透支得太严重。”

怎么会突然这样？

柳年想起那个奇怪的歌谣：“是因为歌的原因？那到底是什么歌？”

刘易再次大口大口吐血：“不是歌，是语言。”

“语言？”柳年心中有一种离奇的猜测，“跟游尸沟通的语言？”

刘易微笑：“算是吧，也可能只是简单的指令。”

柳年扛起刘易：“今天走不了了，我们先撤退，等风声过去再找机会离开。”

刘易细若游丝，眼睛迅速被血色浸染，身上的毛细血管开始往外渗血：“我活不了了，游尸语对我的精神透支太厉害，我大脑已经支离破碎，你先走吧。”

柳年看着刘易默默等待生命的消逝，犹豫过后，咬牙扛起了刘易的半个身体，默默往人群中继续撤退。

好在游尸不怎么攻击他们，两人因此得以暂时安全。

柳年扛着刘易退到救护车上，抓住护士的手：“他不行了，救救他！”

看到两人穿着城卫军的服饰，守候在此的医护人员连忙把刘易抬到救护车上，等柳年关上车门后，刘易却突然拔出刀。

柳年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两名护士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

柳年一把抓住刘易的衣领：“她们是无辜的，只是想要救你！”

刘易再次呕吐起来，嘴里吐出的却是黑色的血块：“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看在你救了我两次的份上，我送你出去。”

柳年下意识地松开手，去拿一旁托盘上的肾上腺素：“如果你再随意杀人，我会亲手杀了你。”

刘易感受着冰冷的药水流入身体：“多此一举，好久没看到你这样的烂好人了。”

救护车外，城卫军发现车内久久没有声响，开始敲门：“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刘易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用激光切割线打通了前往驾驶室的通道，一把将司机从窗外扔了出去，一脚油门踩下，救护车疯狂往城门口驶去。

救护车引起的躁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城卫军和开拓队开始纷纷向救护车射击。

蔺天鸿吼道：“给老子拦住他们！”

柳年不懂刘易到底要做什么，他抓住头顶的把手：“你到底要干什么？城门没开，出不去的。”

“你知道圣光会的宗旨是什么吗？”刘易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

车窗已经被射烂，柳年一把按住刘易的头，两人低头躲进车内，由于看不清方向，车子随即左右摇摆起来。

柳年迅速往外看了一眼，看到城墙已经不过一百米远：“马上就要撞到城墙上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死亡，才是人类最终的归宿”

轰的一声，车辆撞在城墙上冒起大火。

刘易身体不断颤抖起来，他从嘴里拔下一颗牙齿：“知道这是什么吗？”

柳年伸手去摸刘易怀里的小苟，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他拔出枪指着刘易的头颅：“我儿子呢？说话！”

刘易：“现在已经太迟了，今天这一幕，就是为你和陆修泽设下的，想要在你们手里带走他，还真不容易。”

柳年崩溃了：“你故意拖延时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会送你离开涅槃区，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刘易的身体迅速消瘦干瘪下来，身体开始散发出腐烂的臭味。

柳年开枪射穿了刘易的大腿：“说，我儿子到底被你送去哪儿了？”

刘易摇头：“我把他悄悄放在车里了，应该已经被其他人转移了，我确实不知道。”

柳年的思绪已经被愤怒占据，他癫狂地对着刘易又开了几枪：“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我儿子。”

“如果你想找他，就去找塞勒斯吧，他会在那儿”刘易推开车门，把牙齿吞下肚。

柳年跟着刘易冲下车，却看到刘易身躯开始游尸化，接着他唱起了最后一支歌。

本还在攻击的游尸们纷纷停手，开始往刘易这边聚集，一层又一层，他们不顾子弹炮火的攻击，组成一个巨型人塔，将柳年和刘易团团围住，把两人高高举起，举过了城墙。

所有人被这一幕震惊，露出骇人的神色。

蔺天鸿嘴里的烟蒂落地：“我滴个乖乖，这是啥东西哦。”

陆修泽注意到人塔中的柳年和刘易，意识到刘易已经不行了，当即吩咐：“放下枪！”

蔺天鸿急匆匆走到陆修泽身边：“为什么停火！”

枪林弹雨停下，人塔愈发坚固。

人塔之上，刘易的意识已经恍惚，他看着柳年：“走吧，我只能坚持不到一分钟了。”

柳年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塞勒斯在哪儿？你告诉我，我去找他！”

刘易摇头，身体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塞勒斯神出鬼没，他能去往任何地方。”

柳年深吸一口气：“我不走，小苟一定还在城里。”

刘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躺在人墙之上：“你太蠢了，塞勒斯布下这一场大戏，一是要带走小苟，二是给你扣上圣光会的帽子，因为圣光会和开拓队永远是对立的，现在这个情况，哪怕你想留下来，他们也不会让你活下来，逃吧，才有机会去找小苟。”

穿过人塔屏障，柳年最后看了眼陆修泽，接着他从城墙上翻过，顺着另一边的人梯离开了此地。

“临死前当了次好人，还真不错”刘易眼里的光芒最后闪烁了一下，接着像蜡烛一般猛然熄灭，人塔也轰然倒塌。

陆修泽看着柳年离开的背影，默默转身：“清扫战场。”

蔺天鸿有些惊讶：“等等，刚刚那个，你就那么让他走了？”

“他不是圣光会的”陆修泽答复。

蔺天鸿不理解，他一把拽住陆修泽：“你说不是就不是？你拿什么保证？”

“我说不是就不是。”

“算了算了，不说了，又不是你老婆孩子，用得着你拿命保证吗？奇怪”蔺天鸿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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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