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倒是乐呵呵地摸鱼去了,留我一个人在酒店加班。”
瘫在酒店房间书桌上的杨钰疲惫地撑起身子,薅掉头顶的发带,控诉道:“我是你们师徒养成游戏中的NPC吗请问?”
她指着旁边初步整理好的复审笔记,顺手拎起何应悟带回来的夜宵,边往外走边打哈欠:“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明早别叫我,我要睡懒觉。”
沾了一身烟花硫磺味的师徒俩严肃而同步地点点头,目送杨钰离开。
门一关,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俩各占了桌子的一头,按照杨钰列好的粗纲与要点往下细化。
两人默契极了,谁也没提今晚在船上因为意外打的那个啵儿,心虚的何应悟更是连直视谈嘉山的勇气也没有。
何应悟的脸现在还是麻的。
都说接吻的感受甜蜜而柔软,谈嘉山的嘴唇也比他想象中的要软和。
但当撞上谈嘉山的嘴时,何应悟却仿佛被毒蛇的利齿给蛰到了脸,浑身麻痹、血液倒冲到头顶。
尽管谈嘉山迅速反应过来及时向后撤了身,却比不上何应悟闭眼的速度。
就知道电视剧看多了脑子会毁掉……
那会儿自己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闭眼睛!
如果不是谈嘉山还在房间,何应悟一定会尴尬到满地乱走、哐哐撞墙。
何应悟控制住了表情,却没控制住笔迹。
大概是因为思想开小差有些严重,他那原本遒劲有力的字迹在紧紧攥着的笔下扭得东倒西歪。
当然,桌对面的另一个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谈嘉山的工作效率极高,何应悟的表还没填完,他便已经将自己的部分整理得差不多了。
但听见耳边簌簌不断的写字声,谈嘉山一点儿也不想抬头。
手边的一整瓶矿泉水已经被他喝到了底,可谈嘉山仍然感觉嘴里有芒果干味。
谈嘉山甚至怀疑,以后只要看到和芒果有关的玩意儿,就会想起今晚鬼迷心窍啃了一口何应悟嘴巴的自己。
之前的中毒后啃鸟事件和单向玻璃意外偷看事件,谈嘉山还能勉强找得到借口。
但这一回,自诩正人君子的谈嘉山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寡得太久,导致身体里不明不白地分裂出了一个就乐意耍流氓的预备役人格。
这让谈嘉山感觉非常不适——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男人。
不,准确说来应该是谈嘉山压根就不喜欢人类。
无论是男人、女人、LGBTQIAPKKDXREW,还是人外、福瑞、沃尔玛塑料袋,他都不喜欢。
谈嘉山甚至连自己都嫌弃。
况且和男人谈恋爱这种事情,从来不在掌控欲强到有些病态的谈嘉山的人生规划内。
这种控制欲倒也不全算是缺点,至少从谈嘉山以往就任的餐厅每年拿到的奖项数量、《四方来食》杂志社的评审员积分排名,和臭味相投的强迫症朋友类型就能看出,他将个人性格与工作及生活融合得极好。
尽管他不会以此干涉或者试图干涉他人,但谈嘉山那过度关注细节、反复检查进度、对结果要求至臻至美的行为,难免会叫身边共事的人压抑或者焦虑得喘不过气来。
但奇怪的是,何应悟好像并未受其影响。
说是钝感也好、老实也罢,对于谈嘉山吹毛求疵且极具主观色彩的挑三拣四,何应悟从来都是照单全收。
不管谈嘉山提出的条件有多苛刻,态度有多恶劣,何应悟总是会在时限内超标准完成,甚至偶尔还会给自己带来些计划外的惊喜。
——就像是有人随手在窗外撒了把杂野种子,莫名栽出了一丛漂亮又极具生命力的花蔓。
更可怕的是这花蔓还顺着窗户缝往屋里钻。
何应悟那对大而亮的瞳仁同卷曲头发的颜色一般浅,无论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股子认真的劲头,偏偏在望向谈嘉山的时候,总是带着恳求又狡黠的意思。
磨得谈嘉山不知不觉就答应下来,陪着这人干了一堆不在他日常计划表上的、幼稚又无聊的事情。
可能是何应悟实在是太了解谈嘉山这吃软不吃硬的纸老虎性子了。
他求人的时候,总是连哄带骗地拿可怜得紧的眼神与酒窝、梨涡连番攻击,非得烦得谈嘉山不胜其烦地答应对方一些神戳戳的提议不可。
比如两人评审计划中的大部分餐厅用不着伪装身份,但何应悟偶尔会借着本部给的“仅供参考”的评审员建议,照本宣科地为两人各自安上乱七八糟的身份,拉着谈嘉山大玩角色扮演。
短短半年,谈嘉山捏着鼻子扮演过何应悟的老板、舅舅、哥哥、姐夫、男朋友。
以至于现在何应悟不管叫谁,谈嘉山都会下意识抬头去看这人是不是在叫自己。
更不用说谈嘉山还浪费了不少时间,干了一大堆诸如陪着何应悟看没营养的爆米花电影、买散装玉米粒在废弃的公园里喂鸽子、在跳蚤市场淘旧书旧报纸的之类鸡毛蒜皮的琐事。
真的很幼稚。
可正是这种接近于天真的幼稚,反倒叫厌恶虚伪社交的谈嘉山分外轻松。
与其说是自己在迁就和容忍何应悟,不如说是对方在不厌其烦地提供情绪价值、撬动着麻木度日的谈嘉山。
被烟花炸醒的时候,谈嘉山的左手离何应悟的后脑勺仅有十几公分。
脸贴着脸,谈嘉山向下看,只能望见何应悟长而密的眉毛、睫毛。
尽管看不见贴着自己的嘴唇,但谈嘉山抿的那一下,清晰地描摹出了上唇稍薄却唇珠明显、下唇微厚且均匀润泽的形状。
这实在是一张适合接吻的嘴。
他差一点就扣着人家的脑袋,往自己这边带过来了。
还好及时停了手。
谈嘉山也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惋惜还是庆幸。
心动?
可能是有一点儿,但这并不代表自己要和人家谈恋爱呀。
其实在社会舆论压力和家庭关系冲突这一块,谈嘉山倒不是很担心。
他自己向来不怎么在乎外界言论,但何应悟似乎很需要他人的肯定,他这种性格要出柜的话绝对是不小的挑战。
而且两个人如果要相伴到老,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了。
比如国内目前还没有关于同性恋婚姻的相关法律支持,这会导致他们在诸如购买房车等固定资产、需要用到家庭单位的医保和公积金时不那么方便。
好在谈嘉山存款不少,平时也有投资理财的习惯,至少在经济方面不会让对方操心。
何应悟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吃得未免也太多了。
不过谈嘉山自认为厨艺还挺不错,大不了每顿饭多做点。
不过我为什么会想到去给何应悟做饭呢?
逻辑被莫名其妙绕到奇怪方向的谈嘉山反应过来,他面无表情地撕下笔记本上画满秃毛鸡和芒果涂鸦的废纸,把它们抓成团丢进垃圾桶里,板着张脸拿了换洗衣服往洗漱间去。
练了半天鬼画符的何应悟终于长长呼了口气,用手背抹掉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沁出来的细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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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评审的过程称得上坎坷。
光是涉及到实际经营主体变更、原店面取消评审资格的调查内容,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摞。
更不用说还需要提报一份缜密而客观的、关系到丽姐蒸菜馆新店重新评级的材料。
为此,三人在刘阳多待了些日子。
回滇省报道时,已经快接近农历小年。
与上次回来时相比,街道两侧的铺子多提前挂上了春节气氛浓重的饰品,行人们也一改上班上学时的死气沉沉,满脸盛着对放假的期盼。
除了维系日常运营的编辑值班人员和人事、财务等后勤部门的办公室员工,常年出外勤攒了一大堆假期的评审员们老早就提了假单,早早回家陪家人过年去了。
入职满半年的何应悟只有三天带薪年假,凑凑入职以来攒下的调休,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能在小年前赶回家。
“你怎么要寄这么多套小孩衣服和玩具回去?”被何应悟以帮忙刷浴缸和马桶作为交换条件,骗来给快递打包的谈嘉山瞪大眼睛,语气中全是被渣男骗身骗心后的不可置信:“当时你简历上不是写的未婚未育么?!”
“都是弟弟妹妹啦。”
何应悟边给快递盒缠胶带,边耐心解释道:“这两套连衣裙都是一米四的码了,我哪生的出这么大的孩子。”
更别说我还是弯的,何应悟腹诽道。
“哦……”
谈嘉山放下心来,重新恢复那张镇定的漂亮臭脸。
好不容易把一堆花花绿绿的礼物分门别类地装好、贴了快递单,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
站在冰箱前给谈嘉山拿水的何应悟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隔着一地的快递盒,伸手去够桌上的空白加班单递给谈嘉山,“对了,我今天去拿请假单的时候,人事的姐姐让我问问今年过年你是不是可以继续出外勤?确定好了的话要提前填加班申请,方便她提前排班。”
谈嘉山接过加班单,就着何应悟伸过来拉自己的手,发力站起来。
“嗯,待会吃完饭我去抽个任务,顺便把单子填了带给她。”
尽管何应悟没打算参与本次评审,但谈嘉山抽取任务时,他还是巴巴跟在人家屁股后边,等着看对方放假时要去哪儿。
“谈老师,你过年不回去吗?”
“不回。”
等待结果的时间有点儿长,谈嘉山收回感应台上的工卡,顺手薅了一把反坐着椅子、把下巴搭在椅背上的何应悟的头发,玩笑般地说:“混个加班费。”
何应悟把脑袋垂下,往谈嘉山的方向抻脖子,方便对方过手瘾。
他用脚想也知道谈嘉山在敷衍自己。
得益于做狗仔那会儿恶补过的品牌知识,哪怕消费不起,何应悟也能看出谈嘉山的吃穿用度颇为讲究。
先不说那一堆光用手指头摸上去都能感受到价格分量的成衣和休闲装,那一抽屉各色样式的手表和袖箍,谈嘉山甚至连袜子和内裤都选得极为用心。
每回帮着收拾衣柜的何应悟总是得迷茫个几分钟——他低头望向自己身上那一套100块钱能从头买到脚的过期男大学生穿搭,时常分不清楚究竟谁才是gay。
既然谈嘉山的消费水平摆在这儿,自然看不上这点加班费。
何应悟当然想更了解谈嘉山,但对方找好了借口,自己追根究底的话反而容易惹得人不快。
屏幕在滴了一声后重新亮起,任务地点和内容更新的提示打断了何应悟的纠结。
本次谈嘉山抽中的评审的任务,是对鲁省泉城的一家曾经拿过金筷子评级的鲁菜馆。
不过这家餐厅近两年已经下滑到铜筷子级别,按照杂志社的要求,谈嘉山将会过去对这家店进行年度例行的定级复审,对其作出保级或是取消推荐位置的决定。
正打算提前请假赶回鲁省沂州的何应悟睁大了眼睛,往谈嘉山的方向望去。
谈嘉山笑了笑,将手指虚虚指向屏幕上“同组队员勾选与否”的等待界面,朝何应悟看过来:“小鸟,你想不想给弟弟妹妹们包个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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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四方来食》的人事制度,非法定节假日加班能拿到1.5倍的加班费。
如果在法定节假日出外勤,加班费则会按照基本工资,上浮至原定薪资的3倍。
本次评审任务的时限从小年跨至正月初七,也就是说,只要卡在除夕之前完成评审任务的所有节点,何应悟就能带薪回家过年。
他甚至还能报销鲁省至滇省的来回机票费用!
抠王之王何应悟不可能拒绝得了这种条件。
何应悟火急火燎地催着谈嘉山赶紧把加班单提了,沉浸在开源节流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为了能早些放假,兴奋过度的何应悟连夜整理好了平时得花上两三天才能梳理出来的评审要点。
以至于刚上飞机,何应悟便头一歪、眼一闭,睡死了过去。
“不用叫他,我来吧。”
飞机即将起飞,谈嘉山低声谢绝了来往空乘人员的好意,亲自给睡得歪七扭八的何应悟扶正了些,并给对方系好了安全带。
他顺手摘下何应悟挂在耳朵上还亮着灯的无线耳机,收进包里。
“我还能吃,再给我吃一口。”睡得迷迷糊糊的何应悟被拉扯得大半个身子歪过来,脑袋搭在谈嘉山的肩膀上,咕哝着说梦话,“鸡屁股夹给谈老师……”
谈嘉山莫名其妙:“凭什么?”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何应悟闭着眼睛笑出声来,将脸埋在谈嘉山肩窝里蹭了蹭。
蹭过来的头发还带着体温,又软又厚,一个劲往谈嘉山脖子里钻,痒得他心里有些刺挠。
再加上耳边无厘头的碎碎念梦话甚是催眠,手里的书没翻几页,谈嘉山先被何应悟传染得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干脆不再抵抗睡意,把书一合,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3:我不喜欢男人
还是 3:这实在是一张适合接吻的嘴
(一些直男微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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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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