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来只炒鸡,要辣点儿的,记得贴圈饼子;酱驴肉、香辣牛肉条、鸭蛋炒粉皮各来一份,再上盘拔丝红薯和两碟时蔬……谈哥,你喝酒吗?”
见谈嘉山点头,何应悟乐兮兮地叫了一打啤酒。
刚上桌,何应悟那做东的操心范儿就压不住了。
一会儿给人要毛巾、一会儿给人系围裙,被照顾得妥妥贴贴的谈嘉山甚至低头看了看,确认自己的确不是坐在婴儿安全椅上。
“炒鸡可是我们沂州的特色,往年碰上过节,姥姥都会给我们带一只回来,可馋人了。”
何应悟先夹了个大鸡腿给谈嘉山,有些怀念。
与其他地方先炖熬或是蒸煮的方式不同,从断生到下料,这道菜用的全是煸炒的手法。
炒到水分蒸发得差不多,再根据个人口味泼上半瓶啤酒或者浇上一碗开水,收到汁稠汤厚以后就能出锅了。
谈嘉山夹了块斜插在碗口的吸满了汤汁的面饼,配上一口焦香酱郁的鸡肉,眼睛稍稍睁大了些。
这道菜的调味并不复杂,微麻微辣的酱香味渗进极具嚼劲与韧性的半年生走地小公鸡的滚刀肉块里,哪怕咬碎骨头,也能冒出几滴带着回甘的汤汁。
谈嘉山吃饼的功夫,碗里就被何应悟夹得堆了尖。
“这是公鸡蛋,也就是鸡腰子,可嫩了,谈哥你趁热吃!”
不等谈嘉山吞咽下嘴里的食物,一碟凉水就着糖衣还没融化的拔丝地瓜又推了过来。
“给你拔了块地瓜,张嘴,啊——”
被喂得手忙脚乱的谈嘉山顾不得洁癖,下意识地张嘴接住何应悟的递来的一筷子拔丝地瓜,甜得抻脖子。
虽然点的菜不多,但毕竟这是在鲁省,菜量全按盆算。
吃香了来口素菜缓一缓,吃咸了啤酒杯一碰就是半杯下肚——哪怕有何应悟这个大胃王在,两人也被撑得够呛。
吃得表情管理失控的何应悟摸着鼓起的肚子演上了——
他扶着后腰从凳子上扭下来,佯装抱怨:“谈医生,我感觉宝宝好像在踢我喏。”
刚用完漱口水回来的谈嘉山极为配合,把坐没坐相的何应悟拉起来,将手覆上对方的小腹,幽幽地说:“生下来吧,正好家里的鸡蛋不够吃了。”
何应悟赞同地点点头,又问:“谈医生你要吃荷包蛋还是茶叶蛋?”
“荷包蛋吧,要溏心多一点的。”
担心何应悟吃太多晚上会积食,谈嘉山不顾何应悟的反对,拉着人满澡堂子遛弯,坚决不让对方往铺了地暖的大厅席子上倒。
因为走太快,拖鞋都快被撸到脚脖子上的何应悟苦不堪言。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走慢点……大哥你腿长,两步顶我三步啊!”
缓下脚步的谈嘉山完全没想到,偌大一家餐饮娱乐相结合的豪华澡堂子,居然找不到几样适合他们俩的休闲活动——
因为从小信奉读书至上、娱乐方式仅限于打两把消消乐的何应悟没有半点玩乐经验。
玩《分手厨房》的主机游戏时,何应悟不仅和谈嘉山毫无默契可言,甚至还火上浇油地给人添倒忙,气得在一旁观战的小孩哥、小孩姐恨不得夺过手柄亲自上;
谈嘉山好不容易教会他斗地主的规则,但何应悟那张瞒不住心事的脸,就差把同花顺和大小王复印在乐滋滋的门牙上了;
玩狼人杀的时候更不用说——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年轻人组了局,开场何应悟紧张兮兮的一句“你们信我,我真的是一只好村民”,直接明牌结束了游戏。
气得同为狼人阵营的谈嘉山捏着何应悟的耳朵往一边倒,试图把对方脑子里的水给倒干净。
何应悟捂着耳朵跳脚狡辩,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在玩游戏上毫无天赋。
“那你先把绿毛鸡头像换了看看诚意。”谈嘉山从随处可见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两瓶苏打水,将其中一瓶拧开后递给对方,显然耿耿于怀已久,“每回打开软件我都感觉自己在和养鸡场老板聊天,简直是精神污染。”
何应悟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开始从各个角度论证自己的头像是如何“佳鸟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顺便拉踩谈嘉山的头像看起来才像条营养过剩的长牙蓝泥鳅。
吵累了的谈嘉山干脆开了间带投影的隔间歇下,为了避免何应悟的小嘴继续叭叭,他坏心眼地故意从列表里挑了部恐怖电影播放。
虽然电影是自己选的,但谈嘉山全程的注意力都不在屏幕上。
毕竟旁边害怕得从床尾退到床头、要强撑着胆子从手机屏幕顶上往投屏幕布上瞄的何应悟,比没什么剧情的夸张血浆片要好玩多了。
“你一直用脚趾头夹被子干嘛?”谈嘉山把今晚要盖的被子从怕得脚趾头乱飞的何应悟的脚底下扯出来,又嫌弃又好笑:“你到底是害怕还是脚痒?”
“你先别说话!”何应悟实在受不了那一屏幕血次呼啦的画面,也顾不上嘴硬,惊魂未定地往谈嘉山的方向缩,“咿!那鬼的脸都从中间裂开了,他的舌头还会劈叉……卧槽嘴巴的里面是另一只嘴巴呃啊啊——”
谈嘉山低头瞟了眼吓得快缩到自己咯吱窝底下刨被子的何应悟,镇定地盯着那只扭曲有余、演技不足的鬼看了好一会儿,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安慰对方:“是假的,你仔细看,他的眼线脱妆了,特效边缘也没抠图干净。”
这煞风景的一招比剧透还管用,谈嘉山明显感觉到手底下何应悟的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播完恐怖电影,投影仪随机放起了动画片。
看见动画片里的小男孩脱下动感超人纹样的裤衩跳大象舞时,何应悟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有些心虚地抓抓脑袋。
搓澡那会儿,别说师傅了,何应悟也想跟着“嚯”一声。
真是……
好一头鼻子从南极长到北极去的豫章巨象!
何应悟突然有些后悔,晚上吃炒鸡的时候,自己不应该把又鲜又嫩的公鸡腰子夹给谈嘉山。
这大哥哪里还需要以形补形?
.
澡堂的汗蒸服质量不太好,何应悟的后领口支出一根长长的线头,谈嘉山已经留意很久了。
偏偏何应悟的笑点浅,看到好玩的情节能在床上抖半天,脑袋一晃,便顺便带着脖子后那根线头在谈嘉山的眼皮子底下打着圈晃。
忍了整整五分钟,谈嘉山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松开,我动不了了。”
谈嘉山的手指头在何应悟缩起来夹住自己的颈窝里挠了挠,解释道:“你脖子后面有一根线头。”
这一挠,脖子本来就敏感的何应悟缩得更紧了,“谈哥,你的手指头别动,哈哈哈……”
“有这么痒吗?”
何应悟痒得眼泪都从眼角挤出来了,控诉道:“痒得我想上洗手间!”
性格恶劣的谈嘉山闻言挠得更起劲。
“谈哥、谈老师!慢点扯线,衣服下摆缩起来了,快被你扯成露脐装了——”
鸡飞狗跳地打闹了一阵,那根碍眼又结实的线头总算是被有强迫症的谈嘉山给拔了下来。
笑到没力气的何应悟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窝着手在嘴里哈了两口,开始反击,“我不信你没有痒痒肉!”
谈嘉山可不会坐以待毙。
哪怕是坐着也占据身高优势的谈嘉山迅速甩开被子,一把将何应悟包了起来,得意地拍拍何应悟的头顶。
被裹成鸡肉卷、只剩下脑袋能自由活动的何应悟真想给谈嘉山一个头槌。
他蠢蠢欲动,蓄力去撞谈嘉山的鼻子。
可刚抬起头看清那张漂亮的脸,何应悟突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想干嘛来的。
这个距离,何应悟能清晰地数清楚谈嘉山的睫毛,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对方耳廓上的那颗颜色浅淡的痣。
都说脸上不宜长痣,但异色落在恰当的地方,反而有增益的视觉效果。
——像是米白色瓷质花瓶上的一滴墨点子。
何应悟盯着它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那颗棕色的耳尖痣的颜色似乎变浅了些。
不对。
是谈嘉山的耳朵变红了。
何应悟将目光往另一侧移,恰好撞进低头看过来的谈嘉山的目光中。
为了保证投影的流明效果,室内的灯全关了,何应悟看不太清谈嘉山的表情。
只有屏幕上时而闪烁的光点缩成两方极小的画面,一跳一跳地在那双颜色深沉的眼珠里反着光。
明明在温暖又昏暗的室内,何应悟却仿佛能用目光描绘出带着香味的气息呼过来时形成的气痕。
气流所过之处,空气变得粘稠而凝重。
何应悟嘴唇抖了几下,他想说话,却被因紧张而情不自禁分泌的唾液呛住了,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谈嘉山眨眼的速度极慢,他好似被引诱了似的,主动向前凑来。
何应悟从小在以碗做容器喝酒的沂州长大,酒量并不差,半打低度啤酒最多给他润润喉咙。
但今天喝的啤酒似乎有点上头,隐隐约约的醉意带着燥热的温度慢悠悠地往上蒸腾,叫何应悟有些晕乎,哪怕谈嘉山快凑到自己脸上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你……”
谈嘉山的话音未落,投影仪突然亮了起来。
是刚刚的动画片切换到了下一集,自动播放起了欢快的片头曲。
两人默契地同时错开视线。
感受到身上钳住被子的桎梏松了,何应悟赶紧爬出来。
他学着身边的谈嘉山一样正襟危坐,强行把视线锁定在投影仪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但脑袋里的海啸冲得何应悟几乎无法思考。
他刚刚怎么会以为谈嘉山是打算亲上来呢?
失落作锅、尴尬浇油,煎得何应悟的一颗少男心半生不熟。
“不是说明天要早起赶集吗?”
还是谈嘉山率先打破沉默,他抬手把投影关了,拍拍枕头,示意何应悟赶紧躺下,“早点睡吧。”
何应悟听话地钻进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谈嘉山。
因为刚刚的插曲,何应悟刻意避嫌地睡到了床边上,尽量不与存在感十足的谈嘉山发生肢体接触。
但这样一来,被子间的空隙便被拉得极大。
谈嘉山只觉得一边肩膀空落落的,睡不踏实。
“睡过来点。”
何应悟哦了一声,以蜗牛般的速度往谈嘉山的方向挪了五厘米。
“再过来点。”
何应悟慢吞吞地又蹭过来一点儿,但依然连谈嘉山的衣角也没挨到。
耐心不足的谈嘉山深呼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子,捂着何应悟的嘴将人拖了过来,给人塞进被子里。
“别乱动了,好好睡觉。”带着睡意的命令在耳边响起。
何应悟想说些什么,但他有口难言。
不是不好意思说,实在是谈嘉山自以为霸道的动作,好死不死地将何应悟按在了他的胸大肌之间,挤得人张不开嘴。
何应悟从挣扎到放弃,从害羞到认命。
好烦。
又有点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17. 有口难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