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回府

舒王闭着的眼眸蔓延出笑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嘴上仍自持冷静地吐出两个字:“尚可。”

沈思漓低头垂眸,攥住指节,轻声叹息道:“妾身承蒙殿下好意,您也瞧着了,靖远身陷囹圄,多的是人不想让他活着出天牢。身为人妻,若不为夫君洗去身上的冤屈,他怕是还要在天牢受苦许久。”

“沈夫人与大统领伉俪情深,你大可放心,皇兄无意为难高侯爷,本王既然说高侯会安然无恙归家,就不会失诺。”舒王眼中眸色一暗,嘴角微微下撇,手心红绸皱成一团,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沈思漓既得了承诺,又何须白痴到为了高家数次深入险境。

陛下无意为难高靖远,却没说不为难王家,看来王家不削层皮难以善了。

“恕妾身冒昧,想拜托殿下件事。”沈思漓心神渐缓,犹豫片刻道。

舒王深邃而幽暗的眼神落在空无一物的右手拇指,那道白玉扳指留下的戒印随着时光消磨日渐变淡。

他的视线穿过车窗锁在沈思漓缭乱湿污的裙摆,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陡然软了许多:“沈夫人何必如此客气,你是东阳的表妹,按辈分你可唤本王声表哥,往后遇见了不必见外。”

沈思漓得了便宜,哪有不卖乖的道理,立刻顺杆子往上爬,甜甜喊了一声:“表哥。”

像是怕他拒绝,又补充道:“我想请表哥帮忙将贵妃娘娘胞姐的遗物送进宫去,您要是公务繁忙不顺路,我再去请表姐帮忙。”

舒王撩着帘幔的手微微一颤,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修长的手指慌乱地收回捂住嘴角,故作从容道:“东西给田六就行,送些物件而已,还是便宜的。你大病初愈,早些回府修养身体吧。”

“那便谢过表哥了,雪虐冰饕,表哥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沈思漓心头一动,看来雪芍这两日将自己积劳成疾宣扬的不错,连舒王都知晓了。

舒王的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语调温柔地吐出一个“好”字。

沈思漓绕到车厢前方向街对面的长荣招手。

长荣得了吩咐,带着两个亲卫抬着一箱崭新的箱笼,对沈思漓躬身抱拳道:“回夫人,火油箱笼外层烧得焦黑,好在里边的东西并无大碍,已换了箱子重新装好了。”

沈思漓微一颔首,让长荣把箱子交给那边站着的田六,陆墨的遗物不论损坏是否,好歹能让陆砚心里有所慰藉。

舒王担心乱党不达目的不罢休,贼心不死在回定安侯府的路上再度设伏,便提出护送她一程。

沈思漓亦有此忧虑,扫视一圈不见舒王有别的车驾,顾忌着男女大防,总不好叫舒王下马车自个坐上去,思及此处干脆讨了匹马儿随行其后。

舒王仪架前呼后拥抵达定安侯府大门,王太夫人听到管家通报,匆忙起身出门迎接时,沈思漓已送别舒王,正目送亲王车驾领着一众士兵浩浩荡荡离去。

王太夫人见她发髻歪斜,几缕青丝散落肩头,通身外氅脏污起皱,即刻猜到了定是沈思漓回府路上出了意外,幸而遇到舒王带兵护卫,这才安稳到家。

沈思漓环顾四周,与王太夫人一同迈进大门,边走边说起今日在外所受险情。

王太夫人听了后只觉得心惊,断不肯她继续出门以身涉险,有什么要办的事吩咐下人去做便是。

沈思漓经此一遭也不愿意出门,顺着王太夫人的话将舒王的承诺咬耳朵说给她听。王太夫人讶然一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眼波流转间气定神闲许多。

王太夫人深知这一遭高家逃得过去,承恩侯府恐怕未必。

不过事件尚有转机,皇后眼下不过是遭冷落而已,王家的女儿仍执掌凤印稳坐皇后宝座,只肖来日帝后夫妻融洽和睦,王家将来还有崛起的机会。

接下来十几日里,无人叨扰时沈思漓便关起大门来在屋里偷偷练习刀法,宫里头倒传来不少消息。

先是东阳长公主探望陆贵妃时朝阳殿的宫人侍奉不力,东阳长公主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事传到皇帝耳边不过一炷香,便传口谕裁撤朝阳殿侍从,尽数换上一批。

依着陛下对陆贵妃的宠爱,宫里宫外不乏揣度圣意之人。不乏有谄媚陆贵妃者,亦或是觊觎皇后宝座者,纷纷上奏指责王皇后善妒,不堪为大晟国母之典范。

正当废后另立之声愈演愈烈时,陆贵妃出面替王皇后求情。

大致意思是大理寺尚未清查案情的来龙去脉,王皇后指示魏检给陆家设套一事口说无凭,至今未见有证据以及银钱往来。

倘若其中有奸佞妄图颠覆朝纲,王家岂非蒙上不白冤屈,此般总总易寒了天下儒士之心,不若等水落石出后再论过失。

陆贵妃所言,看似中正,实则暗指有奸佞以陆家的名义兴风作浪,提前撇清关系。

佟夫人与王家二三四房生了嫌隙,公婆、妯娌指责她不顾王家荣辱,不肯在王太夫人面前为二三四房说些好话。

怪她们大房从沈思漓那儿得了法子,却把三个小叔子的性命全然抛诸脑后。

佟夫人性情直来直去,不善诡辩,气急之下直言哪有求着别人帮忙还一副傲然之态,二三四房处处贬低训斥人家定安侯夫人,将人给惹恼,自然不愿沾惹麻烦。

这要是救出来了还好,要是救不出来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惹一身骚,反倒从恩人变成罪人了才是。

王老爷子气得当即昏了过去,佟夫人在家里成了众矢之的。

堂堂承恩侯夫人在家连口热水都没得喝,无奈之下又不愿同儿子诉苦,怕再生口舌是非,只得来王太夫人这掩帕哭诉委屈。

沈思漓和王太夫人知晓后,愤慨不已,气得直拍桌,直接让下人收拾间屋子出来,派人送贴去承恩侯府,直言自己担惊受怕寝食难安,请佟夫人过府相陪几日。

照理说承恩侯王见舟犯得事也不到天怨人怒的地步,二三四房何止如此焦急难安。

沈思漓从苏如是那儿打听了一番,原来这二三四房,骄奢淫逸四毒俱全。

欺压百姓、聚众斗殴、酗酒闹事、收受贿赂,桩桩件件大理寺俱有实证,即便死罪可免,活罪恐难逃。

也不怪乎王家余下三房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家中子弟也遭到牵连,这几日想办法把人送回太宜老家去。

世子王兴传信回胤都,信上说已寻到当时的见证人,正马不停蹄赶回胤都的路上。

而王二少爷王荣那边也有好消息,这李大东果然是在做伪证。

王荣调查过程中遇见了舒王的手下一名李姓典军,二人同路查案。

沈思漓一听那不就是李勇,心思神游天外之际,想的是舒王的调查思路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话说回来,王荣查到李大东离开胤都后举家搬迁至光州,二人亲自到光州走了一趟,这李大东非但家人无恙,更是在光州城镇置办了一处豪宅,豢养美妾娈童无数。

半年前以穷困潦倒之态重新出现在胤都相熟之人面前,表面上居无定所,饿的面黄肌瘦,实际上半分脏活累活都不曾干过,经常出入赌坊混日子。

高无定派人守在金沙赌坊好些时日,莫名瞧着赌坊掌柜的面貌儿子肖似李大东。

他重金从赌坊后院的厨娘那儿打听到李大东的老相好,也就是金沙赌坊老板娘,说她原是个不信神佛之人,自从十年前到寺庙烧香祈福有了身孕后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还原。

不过自两年前起就没再去过了,就在李大东回胤都那段日子,这老板娘宣称噩梦频发要去寺庙求个心安。

这么说来,李大东伙同老板娘暗度陈仓偷情生子,意欲谋得金家财产。

而魏检从赌坊赢了五千两之多,金老板不可能坐视不理。要么是魏检赢了钱后四处宣扬,为赌坊吸引赌徒,再私下把钱还回去。

可他却拿钱提陆家还了王家元来赌坊的债款,金家毫无表态只能是私底下收到这笔钱。不然早把魏检给收拾一通了。

如此一来,只要两家赌坊账簿一比对,自然能够知晓这笔五千两白银的去处。

苏如是带人抄检金沙赌坊拿到账簿时,还透漏了另几则讯息。一是他换了个身形、面貌相近之人让伙计们指认,如沈思漓所料,这些人一口咬定那人就是在赌坊做工的伙计,连平日里相处的细节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二是,根据暗牢守卫的尸检结果来看不出而身份的确非同寻常。大理寺和舒王的手下从他们住处暗柜中找出了废太子府中标记与金银财宝,推测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废太子护卫队之人。

至于其三,苏如是想起逆贼惯会用家人的性命胁迫人,往下一查,那些赌坊伙计的家人果然尽数消失的无影无踪。

相信再过不久,便能结案了。

沈思漓侧身倚在炕上靠枕,恍然回味过来,对方陷害之举并不致命,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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