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钧剑尊,得罪了。”
枫缎笑盈盈地出现在后,手一伸,拽住了镜前婴的衣领,将他拉回了池边,也阻止了他摔进凌空珏怀里。
揪住他的枫缎笑眯眯地望着凌空珏,似乎在说着玩笑似的:“这外门弟子竟然还要劳烦纯钧剑尊出手,残剑仙尊的大弟子恐怕要哭了。”
镜前婴:“……”
这还不是因为你顺手牵走了乾坤袋!
镜前婴没忘记这狐狸眼是怎么晃荡乾坤袋,企图弑师的。
不过,纯钧剑尊?
镜前婴有些不敢抬起头。
他死时,正是让第三代纯钧剑尊前来杀他。
这九州的尊称无数,到了金丹期可称仙君、真人,到了入魂期称真君、天人,到了成仙期称仙尊、剑尊,但只有纯钧剑尊这个称呼比较特殊,这个名字在九州中流传了三次,每次都是只换人,不换名,任何人只要能够继承到那把天下独有的纯钧神剑,便能得到纯钧剑尊的称号。
他轻微抬头,恍然盯着水中的身影,凌空珏正是七百年前一剑杀了他的人,那击碎他魂魄的最后一剑犹然在目,冷然剑光,凌厉,温柔……
一袭蓝衣拂袖而起,凌空珏眉眼敛霜,声线极淡:“我已不用纯钧剑,阁下叫在下天问便可。”
天问是凌空珏的随字,当年他突破至金丹最后期,就被尊称为天问仙君,后来他战无不胜,又得到了纯钧剑,于是被称之为纯钧剑尊。
他拒绝了连墟派的掌教之位,来到归墟派后,也没有师承任何人,而是独立出去,一人掌管执律庭,入则执秉高权,出则降妖伏魔。
枫缎对此只是似笑非笑:“也对,剑都断了,确实不好再自称纯钧剑尊。”
剑断了?
镜前婴感觉吃到了瓜。
他仔细一回想,七百年前凌空珏杀他时,纯钧剑确实断了。
当时他还可怜对方,搞不好是收到了一把假的纯钧剑,毕竟真的纯钧剑不可能断吧?那可是上古神剑纯钧剑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么可能断呢?
但无论真假,剑都断了,纯钧剑尊的称号估计也很尴尬。
这又让镜前婴格外心虚。
似乎,这都是他的错啊。
凌空珏却是面色平静,好像纯钧剑断不断都是小事一桩,他扫过镜前婴,问枫缎:“这外门弟子所犯何事?”
镜前婴脖子一缩,感觉到头顶瞥来似笑非笑的打量。
枫缎微微一笑,轻松地拎着镜前婴:“阁下不知道这事也正常,你从三天前起就坐在这下面,执法长老都不敢来打扰你,自然不知有外门弟子差点盗走了魔丹。”
这话明褒实贬,凌空珏脸色微微沉下,尤其是听到盗魔丹那几个字眼时,气场凛冽能冰封整个春天。
而镜前婴却在想,三天前!
这人在领域中弹了整整三天?
那可得有多久?!
而且,三天之前似乎正好就是他的七百年忌日,他望向那无字碑上缠的白布,似乎,和他死去时蒙住双眼的白绸十分像。
唔,不过,都七百年了,他也记不清了。
应该是误会吧。
镜前婴神游着,一根捆仙索绑到了他身上,人也从枫缎手中拎了过去。
凌空珏提着他道:“既然与魔丹有关,那便是执律庭之事,谢阁下告知,我即刻带这弟子赶去诛仙台。”
执法长老虽然没下来打扰凌空珏,但特意设置了门派中常用的隔音传讯,提供给凌空珏查阅,他从中读取到了前几日发生的事,迅速押过传讯中盗魔丹还企图对妖皇弟弟不轨的外门弟子。
他一跃而起,如鹰掠过,拎着人速速遁去。
枫缎唇边浮着浅浅笑意,视线落向前方。
啪叽。
小黑球缩在了剑下,它正要把自己造出来的剑再吞回去,就被枫缎盯上了。
“真是好剑。”
枫缎随手一动,剑立即漂浮起来,小黑球站在剑尖上,得意洋洋,当然了,造这把剑花了它十个弯勺子,能不好嘛。
枫缎笑盈盈地抚过剑锋,“不知那外门弟子从哪寻到这好剑的,莫非也是靠偷?”
小黑球蓦然心虚。
……那十个弯勺子,确实是它偷来的。
从它最怕的人那里。
枫缎感应到剑上残余的星点气息,虽然只一点,却混合了不少人的,其中最主要的气息,竟是带走外门弟子的凌空珏。
哦豁,那执律庭的仙尊还掺和了外门弟子之事?
枫缎细细品着。
不过,除此之外,他却分辨不出这剑的属性。而且,这剑在真气的双眼凝视下,还无端让他联想到了吃饭用的铁勺子。
神秘莫测。
他微微一笑,“师尊最喜欢这种稀罕事了,带去送给他吧。”
他收起剑,悠悠离去了。
方向正好和诛仙台相反。
小黑球犹豫了一下,忍痛割舍了它偷来的十个弯勺子,去追它的容器了。
另一边,镜前婴被捆得结实,没法和之前一样轻松逃走,郁闷坏了。
前方就是诛仙台,他远远看到那蓝衣大弟子常海急得和热锅蚂蚁般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怎么办?乾坤袋失踪了,人没了,我怎么去见师尊?去见长老?不如就用我常海之命抵了罪,让长老罚我跳那诛仙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常海发完毒誓,正要去领罪。
镜前婴看不下去,轻轻咳了一声:“大兄弟,我在这呢。”
常海听到声音,惊魂失魄地回过头,口中大喝:“苏——”
可没说完,他见到了身后的苍蓝仙纹衣,迅速变了脸,惊惶施礼:“执律仙尊,竟让你亲自抓到了犯人,实在是常海看护之过,请仙君处罚!”
“不必多礼,速去诛仙台。”
苍蓝仙纹衣一掠而过,顺手也带走了镜前婴。
蓝衣大弟子不疑有他,丝毫不觉是他的枫缎师兄盗走了乾坤袋,只以为外门弟子使出了什么邪术,才从他封好的乾坤袋里逃走,被凌空珏抓个正着。
果然恶徒自有天收!
诛仙台近在咫尺。
高台上已站满了一群内外弟子,以及各个峰下的若干大弟子,整齐地簇拥着监督执刑的执法长老、内务长老,以及其他两位归墟派地位举重轻重的大人物。
一时集齐了这么多开山立派的大大前辈,还是在这骇人听闻的诛仙台上,蓝衣弟子们纷纷屏住呼吸,又崇拜又不敢稍有闪失,似乎要被罚下诛仙台的是他们一般。
“执律仙尊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苍蓝仙纹衣出现在众人面前,各个弟子一惊,他们都以为凌空珏不会出现,这下他不但来了,手里还拎着犯下大罪的外门弟子,众人连忙不敢多看,纷纷行礼恭迎。
凌空珏松手,也对前方的长老们行礼。
镜前婴摔在了地上,嘀咕着想让对方轻点。然而,他一抬头,却一眼撞见了高台上那依稀熟悉的清绝身影,顿时唇齿颤抖,话语碎不成声:“师……”
天下皆知,归墟派不但有四位长老,也有四位尊者,镇守八方,护佑平安。
镜前婴的前师尊就是其中的第一尊者。
冰生砚一身玄衣,坐在高台上位,浑身冷然无色,如百年前他对镜前婴刺下那剑时如出一辙,双眼静得和死了一样,只是他此时木然阖眼,清容枯索,神魂不知所去。
这是他常用的修炼方法,看似人还在这里,元神却已经脱离身体,虚游太空,但同时也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如果有危险发生,他不可能不察觉。
只是这冰冷无澜的身影,比以往更冷了,冷得像是他已经不在,一切也与他无关,连空气到了他身边也会不自觉停下,似乎他周围隔绝着一层无形的墙,隔开了万物众生。
众所周知,冰生砚身为归墟派威名显赫的剑修尊者,早已断爱绝情,对于门派事务皆不过问,这次也只是因为凌空珏不能来,位置虚空,才被叫过来替个位置,而他脸上的神色也已经说明了他对谁偷了魔丹,谁要被罚下诛仙台都漠不关心。
他的手中只有剑,心中只有剑,剑是唯一,无情无义。
但曾经,他也是会笑的。
镜前婴咽下酸楚,仓皇转向另一边。
视野中蓦然出现一身阴惨的死白衣,对方全身上下裹着白色丧服,如同出席丧葬一般。
镜前婴眼一缩,这人就是当年剖去他丹的月浮生!
第四尊者月浮生坐在内务长老旁,唇边似笑非笑,和勾魂使一样阴恻瘆人,仿佛是个假人。
镜前婴的目光一过去,他迅速察觉,和镜前婴的视线对上,月浮生勾起了笑,对这要遭大罪的外门弟子上下打量。
镜前婴颤了颤,这个人虽然是第四尊者,但在归墟派,和冰生砚齐名,进入归墟派之前便与冰生砚共同斩妖除魔,两人一白一黑,也被称之为“黑白双煞”,只要两人联手杀敌,妖魔鬼怪没有一个能挡下一招半式。
月浮生对于妖魔遇之必除,对渊薮更是水火不容,是除了残剑仙尊外第二位好战派,然而就算是性情暴烈的残剑仙尊,也难以容忍他骨子里的嗜血,他最爱做的事便是研究妖魔的躯体,以拆解肢裂为乐,不断研究着各种禁忌修真实验。
当年,月浮生对他执行剖丹,也是这般表情,似在温和笑着,手上刀片流转,挑出他体内的魔丹,而他的师尊便坐在旁边,面上无一动摇。
镜前婴闭目,面色苍白。
一道视线扫过来,凌空珏瞥着他:“你可有什么要解释?”
他反倒愣了愣,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两次被抓个正着,虽然这原身着实没偷魔丹,但魔丹也确实在他手中,还和原身结了契,这个罪比偷魔丹还重多了。
而要是他出来解释原身已经死了,他是被抓来顶罪的无辜幽魂,那少不了要被盘问生前的事,他总不能直接坦白:“我就是你们七百年前刚杀死的大魔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估计这么一说,当即就被碾死了。
死倒是无所谓,他死了七百年了,说实话那三界地府也蛮有意思,只是,他还得摸清楚那魔丹是怎么回事再死。
镜前婴索性放开了胆子,盘腿坐起来,扼腕道:“各位可能不信,我其实并未偷魔丹。”
这话立即让身为目击证人的弟子冷笑起来:“呵呵,没偷到,确实也算没偷。”
镜前婴慢条斯理反驳:“此言差矣,仁兄不知,我当时闯入禁地,还另有其他隐情。”
弟子不屑:“苏小坟,你还想说你是为晓书殿下去偷魔丹?这种推脱罪名的手段也太过厚颜无耻!简直不是男人!”
啧,这借口确实太不男人了,亏得原身想得出来这种馊主意。
不过,他要说的话更不男人。
镜前婴面色不变,甚至愈发从容了:“闯禁地乃是我一人之举,一人做事当然要一人当,不过,这隐情确实和晓书殿下有关。”
“什么?!”
众弟子大怒。
这无耻之徒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害人清白!
要知道,花晓书是妖皇的弟弟,但对人间十分向往,几百年前便在归墟派求学问道,和他们同进同出,又因为花晓书姿态殊妍,谈笑时灵动纯真,脸颊自带让人疼爱的小梨涡,一举一动盼顾生情,早成了归墟派弟子间的白月光,想认他当弟弟的,想把妹妹介绍给他的,想向他表白的弟子络绎不绝。
如今这外门弟子竟对他们心中的美好肆意诬陷践踏,可不让人心中生怒,恨不得一剑刺死这白狼眼!
“呵呵,我倒是想听听这事怎么和我有关了!”
一声冷喝应声而来。
众人愕然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红衣,正是花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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