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坐飞机到了省会城市,转高铁到所辖市区,再转大巴到县城,又坐面包车到镇上,他没有一刻停歇,找到镇上朋友家,借了辆摩托车,飞驰到顺利村。
家里门窗紧闭,与往常一样,门上也没贴红纸,没有丝毫办过丧事的样子。他家乡的规矩,家中有丧事,会在大门口贴一张红纸,上面会写子孙后人姓名、做七仪式以及百日。
现在是下午,大多数村民都在翻地。他环视一周,只看到一个蹑手蹑脚的老大爷,在门后探出头。
他抬脚上前,老大爷“砰——”一声,瞬间紧闭的大门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季成站门口想了片刻,从门缝中塞进两百块钱。
老大爷心领神会,开了一道缝,伸手指了指姐姐婆家的后山。
越靠近后山,他的心就跳得越快,直到在山沟中看到了一个低矮的土包,前面歪歪扭扭插了几根香,一堆被雨水冲碎的灰烬。
此时,距离土包不远的松叶林后,似乎有一男一女的交谈声,其中一个声音他很熟悉,是姐姐的小叔子,吴家的宝贝疙瘩,吴俊。
“这不会被人发现吧?都说去上面的老林子里了,这离村子多近啊。”
“近点才刺激!而且这里才埋了两个死人,谁会闲得蛋疼来找晦气。”
“我们好久没在一块约会了。是不是有了漂亮姑娘就把我忘记了?”
“胡说,我心里只有你。跟她在一起纯粹是父母逼的,等她把孩子生下,看我怎么收拾她。拜金物质女,居然要我家十八万彩礼。”
“你可注意着点,别让她父母知道了。”
“放心吧,她父母都是教书的,要面子,遇到不体面的事,瞒着藏着还差不多,怎么可能闹出来丢人。”男人的声音愈发急切,窸窸窣窣似乎在脱衣服,“哎呀,快点吧,完事了我得赶紧回家做饭,自从季芳和她女儿死了,家里都没人做饭了。早知道当时就该救那小丫头,以后长大了还能换点彩礼花花。”
二人不再言语,只有呻|吟和低|吼。
季成忍住呕吐的冲动,冲进季芳婆家乱砸一通,吴父吴母收工回家,看到家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随地可见,衣服被褥如垃圾一样被丢在门口,屋外围满了人。
吴母提起砍刀进门,看到季成,气势瞬间熄了一半,“杀千刀的季家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老娘家撒野!”
季成才不怕,他伸出头,“来来来,你往这看,我缩一下头就不是季芳弟弟!”
吴母转头看着自家老头子,这小子吃错药了?以前腼腆得跟姑娘似的,站在他姐身后笑,现在怎么跟煞星一样。
吴父被妻子盯得没办法,上前说:“季家小子,你姐和你外甥女是意外落水,是天灾,我们想救也救不了。你再发脾气也没用,人都死了,还能活过来不成。看你年纪小,以前咱们两家也是亲家,不跟你计较,赶紧滚。”他凑到季成耳边,“你爹妈收了我们老吴家五十万,当年就说了这闺女的死活跟他们无关。”
吴母下手掐了一把老头子,叫道:“不行,把我家砸了还想走,我这些家当都是上好的,比着我家定制的,起码值二十万!不赔钱,就让你爹妈来领!”
季成看周围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我姐和我外甥女分明是被你们害死的,谁不知道我姐在你家当牛做马,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就连小叔子的内裤都要她这个嫂子洗。我外甥女七八岁的年纪,瘦得皮包骨,还得给你们喂猪放羊。你们不念着她们的好,把她们当畜生一样对打,非打即骂,你们还是人吗!我寄回来的东西,有多少是进了我姐屋里!”
他给姐姐和外甥女买的衣服补品,剩下的都在这死老婆子柜子里!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季成指着这些看热闹的村民,继续唾骂:“我姐是死了男人,成了寡妇,你们这些心黑看什么都脏的东西,给她造谣,逼她回村,她的死,你们都逃脱不了干系!你们都是害死她的人!”
季成想扇自己两耳光,为什么自己骂不出戳人心窝子的话!自己说的这些话,对脸皮厚不知廉耻的村民而言,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此时屋外停下来一辆面包车,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们在屋外的空地上忙活,不到十分钟,一个两人高的显示屏立了起来。
他上前跟为首的小个子男人打招呼,将手里的视频发了过去。
很快,吴成和情人在松林里所说所做都被反映出来。
在场村民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二人的声音虽然清楚,但画面被松枝挡住一大半,隐隐约约,半隐半露,引得在场的人面红耳赤,却又管不住想看的眼睛。
正从后山回来的二人见此情形,顿时晕了过去。吴母坐在地上哭天喊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见儿子晕倒,狗刨似的爬起来,抱着儿子嚎叫。
吴父一脸哭丧模样,哆嗦的手指着季成,“你,你,你”,结巴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大屏视频一直播放了两个小时,期间吴家父母和醒来的吴俊想来拆除播放设备,都被季成朋友带来的大汉挡了回去。
吴俊怀孕的女友得知此事,当机立断去医院打掉孩子,与其将来痛一辈子,不如现在痛一阵子。随后叫上父母亲戚,又把吴家砸了个遍。她不知道的是,吴俊是弱精症,能让她怀上孩子已经是上辈子行善积德了,现在唯一的孩子被打掉,他注定这辈子都没有子女了。
她的亲戚多为医生教师和法律从业人员,吴家人悲催地发现,看病缺病房,打官司没门路,仅仅在教育一事上没有烦恼。
季成回到家与父母大吵一架,季父季母答应为季芳母女迁坟。两天后,季成到警察局自首,警察局以传播淫|秽视频将他暂时拘禁,最后由岳老师带着他舍友到警察局将他保释出来。
予华再度见到他,是在一周后。
“我想知道,我姐姐和外甥女她们,还好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唯恐听到不好的消息。
“还不错。”
黑七将季芳母女送回地府,她们二人从未作恶,又是被害死的,鬼王没有为难她们,在枉死城给她们分了一套二居室房子。六十年后,季芳的女儿会投生成一只漂亮的金渐层,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一辈子。
由于地府香火旺盛了,工作岗位也相应增加,季芳应聘了鬼门关看守的工作,领导是牛头马面。他们告诉她,吴家父母和那些犯了口业的村民死后要入鬼门关,看守工作就交给她。
季成当晚做梦,梦见姐姐在梦里给他做了一顿饭,笑眯眯看他吃完,抱着女儿离开了。
他第二天便前往城隍庙,他要问问城隍庙的工作人员,地府是不是真的存在,他烧纸上香她们能不能收到。不巧予华去了医院看望苏惠琳。
“你当时看到那个妖怪了吗?”她靠着树,托腮看苏惠琳做康复训练。
苏惠琳走了两圈,“没,我一进去就看到一团黄色的光,特别刺眼,眼睛睁不开。接着就被它攻击。再然后受伤,差点瘫痪,现在好了。真像一场梦。”她抬起手臂,白皙的臂膀上是四条的抓痕,虽然被予华治疗过,在缓慢结巴,然而伤口深入骨头,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棕红色的疤痕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梦。
苏惠琳转头看着她,“我感觉,你好像不一样了。”
她低头思索,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我觉得你好像变漂亮了,其实五官没有变化,就是胎记,现在淡淡的,化妆就可以遮住,不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当时的胎记似乎是凸出来的。”
“我也不知。”予华看巫遂发过来的信息,“或许是修为提升,自己的修复能力也会随之提升吧。所以你看,修士无论男女都美。”
“我今天先走了,你好好休养,我空了再来看你。”
巫遂说有个女孩,一定要见自己,甚至在神像前长跪不起。
“你找我?”
女孩转头,抬手擦泪,她起身,拿出手机,放了一段视频,正是她在瑶阳大学处理孙晋虐猫的视频。画质模糊,语音断断续续。当时她看评论区有很多人猜测视频中的年轻女性是自己,不过自己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过。
“请问,里面的女孩子,是女吗?”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是我。”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颤抖的手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相册,内容要么是一只玳瑁猫,要么是女孩和猫咪的合影。
“我十年前在垃圾堆里捡到一只小猫,就是它,汤圆,一年前我搬家的时候,汤圆走丢了。我一直在找它,线上线下发寻猫启示,十万赏金也没找到。上个月,孙晋虐猫事件被爆出来,许多猫咪家长去他小区的花园和大学树林里找,我也去了,结果就翻到了汤圆的项圈。我找朋友看了,是,是开膛破肚。”
女孩说着,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蹲下身来,泪如雨下,予华默默递上纸巾,拍了拍她的背。
“谢谢。我看完了您所有的直播,您似乎提到过,给故去的亲人烧纸,可以让他们在下面过得好一点。我想问问,可以给汤圆烧纸吗?它跟我的亲人一样,不,比亲人还亲,它不喜欢吃猫粮,就爱吃零食罐灌,我怕它在下面过得辛苦。”
杀千刀的孙晋,这些猫咪又没惹他,为什么要用残忍地杀死它们!真是作孽!
“当然可以啦。”她扶女孩坐下,倒了一杯水,“宠物,跟孩子没有区别,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它们不是人生出来的。它们于人而言,就是人的子女。八字、奇门遁甲、六爻,所有的玄学中,宠物就是子女星,占子女宫。”
她认真端详起女孩的面容,她面容清瘦,面颊上的子女宫苍白脆弱。根据她的经验,这是子女单薄的象征。或许几年后,她会发现,自己孩子的性格和汤圆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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