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家侄儿今年才十七岁,正好入赘给你做相公......”
“有我看着,定然不敢欺负你......”
“你成了亲,就不敢有男人来爬你家墙头了......”
“就不用被官府拉去胡乱配个浑身流脓的光棍汉了......”
一言一语,一字一句,王家二婶子说的话犹如春雷在耳边炸响,也终于让姜寸华明白,姜小姑娘为什么甘愿饿死也不再吃王乡贤家的一口粮,以及,她也明白了,王婆婆这三年给她上门送粮也跟村里其他人一样,都没安什么好心,都打着将她算计了去的主意,好接手她的家产。
总之,她是宁愿去死,也不愿招赘嫁人的。
还有就是最后这一个多月,姜小姑娘几乎夜夜睁眼到天亮,也没做什么,就竖着耳边听自家墙头是不是有人在爬......
与其说姜小姑娘是单纯饿死的,不如说她是惊惧忧愤饥饿而死。
怪不得姜寸华稍微动作一大就头晕目眩的让她干呕,她以为是饿的,慢慢吃上东西就好了,现在看来,这具身体,还有严重的精神衰弱的神经痛症状。
在焦大夫又是扎针又是推拿医治下,姜寸华慢慢转醒,看到站在床榻旁满眼担忧望着自己的王婆婆,姜寸华两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王婆婆见到她醒了,面上立即就是一喜,合手往四周拜道:“天王菩萨,可是醒了,可是醒了,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天神保佑......”
姜寸华本身是不想哭的,偏她哭了,她就当是姜小姑娘见到以为可以信任依赖实际却是骗了她的王婆婆委屈的流泪了。
没有拿到王婆婆本人证据,姜寸华并不想冤枉王婆婆。
姜寸华顾不得脑门上脖颈上手臂腿脚上还在扎的针,以及左右食指还在放的血,歪着头流着泪问王婆婆:“婆婆,二婶子说您要将她娘家侄子入赘给我做相公,可是真的?”
见到姜寸华醒过来满心欢喜的王婆婆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就是破口大骂:“放她娘的狗屎屁!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要她娘家侄子招赘给你的话?!大丫头,这是她跟你说的?看老娘回家不撕了她!”
姜寸华:“......婆婆真的没有说过吗?那日,她、她...她来到我门前,说了好多话,还说夜里有男人爬我家墙头......我真的害怕极了呜呜呜......”
王婆婆听到这话心里怒火烧个不停,也算是知道了症结所在了,姜家大丫头听了那婆娘的胡沁,别说收粮食了,恐怕连她也给怨上了。
放在门口的粮食去哪了先不管,现在得先安抚好姜家大丫头才行。
王婆婆想抱着姜寸华好好解释一番,但她现在扎的跟个刺猬一样,只能握着她的手保证道:“你放心,你王翁翁说了,没有你的同意,不会胡乱给你找女婿的,那娘们胡沁,等回家我一定收拾她,让她来给你赔礼道歉。”
姜寸华哭道:“那我吃了您家三年的粮食,该怎么算呢?”
王婆婆被问的一窒,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等你将你们家的租子收回来,再还我就是了。”
姜寸华想起身,焦大夫一指头就将她按了回去,慢悠悠道:“丫头,心结解开才好治病,起身就不用了,这针还得再扎一会子。”
刚才把脉他就发现了,这丫头除了体虚之外,还有肝气郁结心脉凝涩以至日渐枯萎之症,这是心疾,若是不能从根子上解了这心疾之症,让肝脏焕发造血生机,恐怕这丫头会留下病根,再难痊愈。是以他才让王婆婆和她说话,但说话就说话,乱动是不行的。
姜寸华:......
行吧,她是个好患者,绝对将医生的话当做圣旨遵守。
但经过焦大夫一打岔,姜寸华刚才酝酿起来的情绪不免散了些,但她现在躺在床上眼含热泪的楚楚之态,仍旧很能打动人就是了。
姜寸华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道:“婆婆,等我能出门收租,还得养些时候,家中已无米粮,还要劳烦您再照顾我一回,再借我两月的米粮吧,还有,大夫的医药钱也劳您先帮我垫上,等租子收回来,一总的还给您。”
王婆婆忙道:“不劳烦,不劳烦,乡里乡亲的,本就该相互照顾。”她原本想说照顾大丫头是她应当做的,但这丫头心思重,只能推说是邻里之间相互照顾了。
姜寸华点头,又道:“劳您回去跟二婶子说一声,我姜寸华眼光高,看不上她娘家侄子,让她不用惦记我了,她和她娘家侄子都不配。”
王婆婆脸上笑容顿时一僵,一旁的焦大夫听了这话捋胡须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不住的打量虚弱的姜寸华,站的远些的周氏更是惊讶的“呀”了一声,跟看个新奇似的看着姜寸华。
可见,在场三人,都没想到向来懦弱胆小的姜家大丫头能说出“眼光高”“不配”这样倨傲又近似骂人的不客气的话来。
将这句话说出来,看着三人脸上或僵硬或惊讶或新奇的打量目光,姜寸华心里却是感觉很爽,她能分辨出来,这不是她在高兴,是这具身体在愉悦。
啧,不会姜小姑娘还待在这身体里没走吧?
那不能,将之归之于玄学也好,归之于鬼神也罢,姜寸华就是清楚的觉着,这具身体现在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可能是这三年对姜小姑娘来说太难熬了,以至于虽然她已经走了,但仍旧残存了潜意识在身体上。
因为自己才是外来者,是以姜寸华并没有对这个可能的认知感到害怕,反倒更加可怜起那个悄无声息死去的小姑娘。
王婆婆“哎哎”答应了两声,又看着焦大夫再给姜寸华诊了一回脉,得到了一个“尚可”的答复,然后就是开药方,拔针,收拾药箱,走人。
一直将焦大夫送出门去,王婆婆之后都没再说过多的话,只是将她带来的粮食给姜寸华拎进厨房,又拿着药方子跟倚着门框站着的姜寸华道:“你现在还走不了路,我让你大婶子去药房给你抓了药来,你看着自己煎了服吧。”
姜寸华点头,感谢道:“有劳婆婆,有劳大婶子,等我大好了,再去您家好好谢您。”
王婆婆心累道:“不用,不用,你赶紧好起来才是正经......”
出了姜家的门,王婆婆脸上端着的温和笑容就泄了下来,骂道:“败家的婆娘,老娘回家就撕了她!”
周氏也不敢置信夸张道:“老二媳妇是真敢啊,她是怎么想的,居然敢提她娘家侄子,她不知道姜家大丫头不能出咱们葫芦口的吗?”
王婆婆转头又骂周氏:“闭嘴,再让我听到这话,老娘连你一块打!”
周氏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这不是翁爹的意思?您凶我有什么用。”
王婆婆泄气,只能恨声骂道:“造孽!”
这人呐,没田种没粮食吃没银子花受苦,这有田有粮有银子花的,也要受苦,姜家父母留下偌大的产业,让大丫头成了块被人惦记的肥肉,还不如没有产业留给她呢,至少以后日子过的苦点,不用被人吃绝户。
王婆婆照顾以前的姜寸华三年是真的好心,但被她家里人这么一弄,好似她成了帮凶唱白脸的那个了,怎么能不让王婆婆心下着恼。
恐怕王家所有人,都不会认为她是在纯粹发好心,可怜姜寸华吧?
一回到家,王婆婆拎起门后的笤帚就劈头盖脸的朝没有一点防备的王家儿媳妇赵氏抽去,赵氏冷不防被婆婆抽了好几下才忙着躲,一边躲一边破天嗓的吼道:“娘您疯了!”
王婆婆腿脚还很利索,一面追着赵氏抽一面死命骂道:“黑了心肝烂心肠的臭婆娘,老娘今日不抽死你老娘跟你姓......”
马氏扶着肚子溜溜达达的来到大嫂周氏身旁,问看好戏的周氏道:“娘这是怎么了?二嫂又干了什么要她老人家着恼的事儿了?”
周氏哧道:“你再想不到的,大上月二十号不是去给姜家丫头送粮去了,你猜怎么着?你二嫂竟癞蛤蟆想着吃天鹅肉,想将她娘家侄子说给姜家丫头呢,呸,就她那侄子一脚长一脚短的跛子,亏她说的出口!”
马氏大大的惊呼了一声,故意很大声的道:“哎哟哟,我娘家弟弟一表人才,也还没娶妻呢,可不比那歪嘴斜眼的跛子强上十条街去?”
“你说谁歪嘴斜眼呢,啊,你说谁跛子呢,哎哟,娘你疯了,下这么重的手,哎呦哎呦娘啊啊啊......”赵氏一面被王婆婆追着打一面还不忘了跟弟媳马氏斗嘴,可谓是十分忙碌了。
周氏也加大了声音道:“人家姜家丫头说了,她眼界高,看不上,认为她不配......”
“都给我住手,弄的鸡飞狗跳的成何体统!”王乡贤原本在隔壁书房里午睡呢,已经听到了外头闹腾了,原本以为闹一会就完了,谁知道竟是越闹动静越大,话越说越不成样子了,只得起身制止了家中女人的打闹。
周氏和马氏忙肃着手站好听训,王婆婆扶着腿大喘气,还在拿笤帚柄指着气都没大喘一下的二儿媳妇赵氏,恨声道:“她干的好事,当家的,我看你的盘算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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