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连着喝了三天的药,夏思明再也没有发过一次高热,他身上的种种伤口也开始结痂、慢慢愈合。
温润的玉佩被林晚星拿在手里细细把玩,她本来是想得到这枚玉佩换好些银两,但它毕竟对这位夏公子有特殊的意义,她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夺人所爱。
“林姑娘,我要走了。”他带血的衣服洗好后已经晒干了,他觉得自己得回去向父皇复明了——虽然还并没有到最后的时间。
他这样想来想来、想走就走的姿态让林晚星十分不满意。她怒斥了夏思明的自私自立,给他扣上好几顶“帽子”。
但总而言之,确实是因为照顾夏思明,这茶馆才迟迟没有开业,也没有找到店小二。况且就算找到店小二,自己也没有闲钱给人家发工资。
“你不能走,你如果想走,得等我的茶馆开了业,替我打几天工才能走。”林晚星的要求并不过分。
他知道自己欠了林晚星好大的人情,是她的庇护让自己得以活了下来。
“玉佩还给你,就当是你干活的工钱。”林晚星把玉佩重新挂到了他的身上。“我是君子,君子不夺人所爱,喜欢成人之美。我相信夏公子也是君子,也会成就我的美事。”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地步,林晚星还把他珍爱的玉佩归还,夏思明说什么也不可能拒绝她了。不然既是忘恩负义,也是自私自利、不通人情了。
林晚星火急火燎地要开业,但夏思明却制止了她。因为在古代,开业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必须选择一个黄道吉日。
可古代的时间计算和现代不同,林晚星也不知道哪一天才是黄道吉日。
“明天就是一个黄道吉日。”夏思明笃定地说,他看着林晚星不太好看的神色,明白她是担心来不及了。
“倘若明天就要开业,那自然是来不及的。黄道吉日也不止明天一天,七天后又是一个黄道吉日。”
话毕,林晚星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露出了笑容。
确定了开业的黄道吉日,林晚星接下来就该想一个店铺的字号。夏思明给她取了好几个,但她都不太满意,于是人家也气得不想了。
“晚星茶馆,就定这个名字。”林晚星觉得自己的名字十分好听,想来想去还是以自己的名字作为店铺字号了。
虽然他摆出了生气的模样,可听到她定下来名字后,就迅速地把原先的茶馆牌匾换了下来,准备往上题字。
“你的字好看吗?”林晚星有些担忧。实际上夏思明贵为太子,师承当今最有名的书法大家,字的好看程度也仅次于他师父。
察觉到夏思明流露出来“你再废话我就不干了”的神色,林晚星连忙哄起来他这个傲娇。
“我说着玩的,你看看你这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你的字肯定和你的人一样好看。”
“晚星茶馆”四个大字出现在了牌匾上,字迹遒劲有力、潇洒大气,着实让林晚星吃了一惊。
“没想到你这富家公子还真的不是草包啊。”她发自内心的赞美,并且又指使着夏思明写了一百张开业请帖。
“一百张?你准备给谁?你认识这么多人?”倘若林晚星真的认识这么多人,也不至于连个钱都借不来了。
但林晚星只让他发给附近的人,发够一百家就够了。虽然他们并不认识林晚星,光临得可能性也很小——但万一呢?万一他们就来捧场了呢?林晚星赌的就是一个可能性。
因着夏思明生得好看,所以她打算物尽其用,专门领着夏思明往“姑娘”、“小姐”、“大娘”、“大婶”跟前走,然后把请帖塞在他们手里。
“你别生气啊,你是来给我报恩的懂不懂?”林晚星又对他进行道德绑架。可她说得又实在有理。
放下了一些羞耻心,夏思明还跟婆子要了几挂鞭炮。
料不到他竟然如此细心,林晚星都没有考虑到的事情被他记在了心里。毕竟开业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放鞭炮呢?鞭炮的声响总会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客人就是这么来的。
有了活干,有了事做,日子就过得像流水一样快,开业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林晚星和夏思明都起了个大早。
摆香案、祭财神。生意爆火、发财致富就是林晚星朴素的心愿。
鞭炮声响起,再加上前几日的邀请,不少人都知道“晚星茶馆”开了业,所以来的人并不算少。
他们两个人,一个煮茶,一个上茶,工作效率倒是不低,只是为了开业吸引顾客,林晚星还免费赠送茶点,这就导致林晚星一天下来非常疲惫。
身体疲惫,内心充实,林晚星洗过澡后打开了自己小巧的木钱匣,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今日的收入,铜钱沉甸甸,闪着细碎的光。
“林老板生意兴隆啊。”夏思明打趣道。
她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些钱币,一种踏实而饱满的喜悦从心底满溢出来。这不仅仅是钱,是她梦想落地生根后,结出的第一串饱满的穗子。
夏思明静静坐着,手捧一盏清茶,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他看着她数钱时那亮晶晶的眼眸,看着她因成就感微微泛红的脸颊,自己心里那份欢欣也十分柔软。
夏思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趁她不注意,将一小块桂花糖放在柜台上。“林老板,辛苦了。”他声音低沉好听。
“你也辛苦了,放心吧,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等我再多赚几天钱,就雇上两个店小二,夏公子就可以回去啦。”
不知为何,夏思明的内心猛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虽然在茶馆这几日又倒霉又清贫,但日子很纯粹、很简单,没有任何勾心斗角。
开业的当天声音火爆,但第二天就廖剩无几了。百姓不可能每天都很闲来品茶,所以茶馆的生意要更面向书生,书生需要风雅,需要交谈,需要私密的空间。
身为专业的美食策划师,林晚星的大脑非常活跃。于是他立刻关闭了茶馆,开始重新策划。
“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夏思明也不忍心看她落寞低落的样子。
林晚星决定出尔反尔,要回夏思明送给她的玉佩。“你不给也行,我可以另想办法。”她尊重他的决定。
但是夏思明还是给她了,让林晚星当掉换回了许多许多的银两。
夏思明拿着钱准备听林晚星的吩咐。
“去办吧,”林晚星站起身,眼底慵懒尽褪,锐光乍现,“另外,寻几位可靠的工匠、绣娘来,要手脚麻利的,工钱好说。”
三日后,晚星茶馆悄然重整旗鼓。门前未重新立了一支崭新漂亮的水牌,上书数行清隽中带着不羁的字迹:
“四季寻幽。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时雅间,静候知音。”
路人观望,窃窃私语。
“四季雅间?是啥新奇玩意?”
“这是穷途末路,开始故弄玄虚了?”
“瞧着有趣,据说需得预约……预约是什么意思?”
起初,仅是几位好奇又手头还算宽裕的书生,试探着订下了“春桃”间。
推开那扇雕着缠枝桃纹的木门,入目却不是寻常陈设,而是一处精心营造的桃源胜境。
绢纱桃花烂若云霞,暗香幽微,一角引入活水,曲觞流转,水面漂浮着永不沉落的粉嫩花瓣。壁间悬着美丽的桃花诗帖,旁边放置了笔墨,文雅非常。
更妙的是,林晚星安排了些伶俐人,或作失意才子,或扮偶遇知音,于恰当时机现身,吟风弄月,对酌一杯,将那“人面桃花”的意境,烘托得恰到好处。
书生们出来时,全部面泛红光,眼神激荡,口中连连赞叹,恍若经历了一场绮梦。
口碑,便在这文士圈中,不胫而走。林晚星的这场策划,开始达到了第一个目的。
然后,“夏荷”间开放。
盛夏炎炎,踏入此间,却感清凉之意扑面而来。根本不是全仗冰块,更在于耳目娱乐的巧妙安排。
四壁彩绘接天莲叶,中央真凿小池,白莲红鲤,淘气嬉戏。入门处备有特制轻纱外袍,客人可换上走到池边,赤足踏上光滑卵石,看锦鲤们抢食嬉戏,漾起圈圈涟漪。
背景是若有若无的古琴曲《出水莲》,角落置着冰镇莲藕、菱角,佐以清冽却后劲绵长的荷花酿——荷花酿是林晚星和夏思明一起制作的。
“秋菊”间,则彻底引燃了那些自命清高、又胸怀抱负与牢骚的文人之火。
房间色调偏于沉郁,深秋意境。酒是辛烈的菊花白,佐酒小菜也换作咸香厚重的味道。
几杯热酒入腹,胸中郁闷难消,便有人愤慨起身,于墙上奋笔疾书。初时仅伤时感怀,渐渐指桑骂槐,讥评时政,终至酣畅处,竟直抒胸臆,以打油诗痛斥当朝宰相为“蠢豕”,调侃皇帝新选秀女“貌若无盐”。
这个时候,总有“明眼人”适时低语劝诫:“兄台,慎言!隔墙有耳!”
这一劝,反如火上浇油,骂得更显“风骨”。自然,这些“狂言妄语”在次日开门迎客前,皆会被沉稳可靠的夏思明悄然拭去,不留痕迹。既全了安全,又尽了兴。
压轴的是“冬梅”间。
此间须待真雪降临方启。雅间外连着一方小巧露天梅园,植数株老梅。客官裹上备好的厚实貂裘,踏雪入园,亭中早已备好暖炉、热酒、宣纸与徽墨。兴之所至,可即刻赋诗,挥毫泼墨,将意趣凝于纸上。
一时间,四季雅间声名鹊起,门前车马络绎,预约帖如雪片纷至,价码节节攀升,仍一室难求。昔日冷清大堂,如今坐满等候宾客。
林晚星这日坐于柜台后,拨弄算珠,她看着这些挣到的钱两,脸上容光焕发,高兴地要跳起来。
“夏思明,我们有钱了!”林晚星拉起他的手直奔当铺,把曾经当掉的玉佩买了回来。
“谢谢你,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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