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里的男人拎着手机,单手发消息,腾出的另只手缓慢地敲门。
橙白飞行服搭着短裤和运动鞋,别着黑色发夹,应是跑步回来。
说实话,她不大喜欢男人别发夹,因为别不出那种野禽味,只有禽味,但是他刚好,全方位展露瘦窄骨相脸,精致的五官无限放大。
她伏在猫眼上,静默着,连空气都小心翼翼。
手机在掌心嗡嗡作响。
她触了两下屏幕。
江瑞闻:【我知道你在家。】
江瑞闻:【开门,别装死。】
被架上刑场苦楚迎面而来,可转念想想,总不成又有忘记送小鱼干和小咸菜的外卖员。
她开门,扔露着小眼睛和少许下巴,门缝里看人:“怎么了?”
江瑞闻顿了下,停在半空的手垂下。
用手把果蔬袋勾了勾,下巴朝着她内屋里微微扬。他说:“我的猫跑你屋里了。”
尤思嘉也朝着内屋望去。
想起前几日小猫的越狱,再加上她阳台没有封,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
“你等等,我去看看。”
“嗯。”
尤思嘉不去看不要紧,一去看气的要命。
阳台里还真是有只猫,布偶猫正弓身在台面上,四肢踩着塑料袋,把她晾在衣杆阴凉处的小鱼干叼下来,正吃的津津有味。
“你这猫!”她气的要命,“快点下来!”
它可不管,歪着脑袋,咧着嘴吃着小鱼干像跟她炫得势必要把一切夺回来的样子。
尤思嘉也不惯着它,伸手要去抱她,可这猫真是个倔骨头,直接趴在台面上,死死护住身下的美食。
她顿时气势大八度,从卧室大步走到门前,仰面,拨弄了垂下来的头发,指着阳台,道:“它把我的小鱼干给吃了!”
听到告状,江瑞闻抬眼,朝着她指向的方向望去。
尤思嘉背身,像有个仰仗,当即往旧处返。
江瑞闻仍在门口,只问:“方便我进去?”
“当然方便!”她声音气的铿锵有力。
江瑞闻微不可察地被逗得笑了一下,脱了鞋,也来不及换鞋,陪着她去抓自家偷鱼嫌疑犯。
“你还吃!”尤思嘉双手叉腰,“你不看看谁来了!”
犹如西游记里跟猴子大战三百回合的兔子精,上一秒还古灵精喵,下一秒见到自家主人—嫦娥仙子偃旗息鼓,小声可爱地喵喵,求放过。
怎么可能,不可饶恕!
“嘉嘉,”嫦娥仙子开口,冷淡放声,“作死么?”
尤思嘉往后稍稍。
话里有话么?
这里要解释,是猫作死,可不是她。
嫦娥仙子还没注意话无意中伤角落的某人,走上前,俯身一把捞起乖乖就范的布偶猫,身下只留着两三个支零破碎的破玩意了。
“我的小鱼干!”
尤思嘉差点要扑上去,哭出声来:“你的猫全给我吃了!”
这下可不是嫦娥仙子,是该向猫主人控诉了。
猫主人挑眉,笑道:“怎么着,我再赔点?”
“再?”尤思嘉敏锐地捕捉到,“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一笑,不应,抱着猫,微微低头掀门帘,走出去。
外面天明晃晃的,衬的屋内是浅蓝色的暗。
尤思嘉极其喜欢海岛的夏日,虽有湿漉漉的潮意,但不是热到难堪,所以并不坚持开空调。
她喜欢电风扇呼呼作响,听着面蝉声在绿意缠绵,躺在凉席睡午觉的时刻。
可这份时刻要破坏了,她一点也不困,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而且有随时战斗的准备。
“那怎么办?”他俯身换鞋,黑色的宽松衬衣随着动作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探出内侧无限黑暗。
漫不经心地反问,“补偿你一顿?“
就冲蹄花汤,肚子就表示轻微赞同,尤思嘉咽下分泌的唾液,表示拒绝:“不用了。”
他背朝她,回:“嗯。”
“作为补偿,帮我换换玄关的灯吧。”
“……”
前几日雨夜,雷声轰鸣后,不知是不是湿意太重,她去找鞋子时,按下开关,“滋滋”两声,在头顶掀灭了。
随即闪了劈天的亮光,把她吓了一跳,也怪她大意,没开客厅的灯。
只不过现在每次找鞋总是麻烦,开着手电筒,心思过几日找师傅来修,比起跟他面对面吃饭的尴尬,又恐想起来自己小鱼干被吃了吃痛的不甘,现在正好用用免费劳动力将恩怨一笔勾销。
“你家里有备用灯泡?”
江瑞闻摸摸猫头,看受害人真露出受害者的理所应当,摊手告诉他。
“没有。”
就算他现在追求野哥风格,说话算话是江瑞闻老古板的宗旨,尤思嘉全然听到老古板跟她也说。
“那等等,我去取工具,看看有没有。”
“嗯。”
江瑞闻抱着猫,来到自家门前,直接拧开门。
也不是她故意看,他直接把门半敞着,看的刚刚好,能看到立在门口的衣架上随意挂着的男士衬衣,也能看到吊兰在桌面上垂着长枝一路延展到墙面立着的书架上。
半璧的书,竟连任何的投影设备或者是游戏装备都没有,上学时期,他跟同龄兴致勃勃聊游戏的男生不一样,怎么现在还是如此无聊。
“不进来?”
尤思嘉才不进去。
见漂亮的脸高傲地一挺,满脸写着抗拒,江瑞闻才不会推辞,自己独身进屋。
尤思嘉这才大起胆子观摩他。
说实话,变了太多,高中时期,清冷到老古板,洁身自好到全校女生肖想,但想到当时的男神,头顶拉面头,穿着大拖鞋,这反差也真够萌的。
好比是出门在外的丧彪猫猫被人被主人喊“喵喵”了。
他把猫放进笼子里,侧身去取柜面的工具箱,脸朝着她的方向。
许是突然的撞见,尤思嘉躲闪目光,倒显得自己在偷看他。
“你快点啊。”她只得目光盯着门,假意催促。
这下是真不敢看了,她微微依着门。
许是两户的门都开着,穿堂风从身上刮过,一股清爽的西瓜味在空中弥漫,混着外面的枝叶,像是夏天万木发出了朝气一样。
江瑞闻比对灯泡,尺寸不合适,说:“去买个型号吧,我这个瓦斯功率也低。”
“我也去?”
江瑞闻奇怪地看她:“那不然呢?”
尤思嘉:“……”
夏天的蝉、西瓜、生绿、糖水…她都爱,甚至夏天在她这里是最爱的季节,可有一点她不爱,太热了。
热与潮混在空气中,连纱窗也不大愿意透进来风。
许是没吃早饭,尤思嘉站在第一家店时,已经头晕眼花的饥饿。
更离谱的是,灯泡还没有型号。
尤思嘉跟着江瑞闻走出来,用手在面前煽动,暗想,下一家若再没有,她就打道回府。
也是怪,江瑞闻从店里出来后带她七拐八拐地,饭香香到她有些犯低血糖了,也没注意到哪里。
直到听到,有人在说:“瑞闻,怎么没通知啊,送货还是订货?”
此时正站在居民楼的一家小吃店,点名简单写两字:杀猪。
尤思嘉:“……”
有个阿姨开口,看到他身后带了个女人,穿着一件奶奶灰棉麻裙,却衬的胳膊又白又细,活脱脱美人坯子。
“原来是吃粉的啊?”又小声问,“女朋友啊?”
“当然……”他淡淡开口。
啊,这。
尤思嘉心里大惊。
“……不是。”他散漫补充。
一点也不好笑。
尤思嘉白他一眼。
江瑞闻进屋,扬了扬下巴,看墙壁上的菜单:“现在这几样能做吗?”
尤思嘉像上了发条,转明白是个怎么事。
年久的小区,牌子被雨水侵袭了也没经得住换,最后“粉”冲刷的明明白白的。
杀猪粉。
竟然是杀猪粉。
这让尤思嘉想起年少的一顿饭,是她和江瑞闻两人的一顿饭。
是个暑假,尤妈和江叔叔出去度蜜月去了,好死不死,正是江大少爷送过来的时候,留着两个人在家,大眼瞪小眼。
初次见面碰壁,尤思嘉跟他示好也没求回应,她索性放弃跟他客套,见面不说话,她也能自在地躺在沙发上吃着雪糕。
临到中午时,尤思嘉饿了,出门要去吃饭,穿鞋时,随口问了句:“要一起吃饭吗?”
他靠在沙发边的藤椅上,没搭理她洗澡化妆看电视大笑的喧杂,安静地看了一上午书。
以为他还是照旧不搭理,尤思嘉抬眼,注意到头顶有片阴影。
她微微扬扬头。
只看见少年凌厉的下颌角。
他在她身侧,俯身。
一股子夏日涩冷柑橘的皂香,扑面而来。
“不走吗?”
他穿好鞋,见她发愣。
“啊啊,来了。”
周围没的吃。
尤思嘉自小对吃及其讲究,人是铁,饭是钢,再苦再累坐下来吃顿饱饭就知足了。
坐公交可以跑十几站,跑到离着老家很近的地方,只为吃个杀猪粉,也只有她能做得到了。
“你不知道那粉多好吃。”尤思嘉在男生身边眉飞色舞地讲。
男生坐在靠窗的位置,听了女生一路的聒噪,开了窗。
外面有洒水车经过,空中起了片小面积彩虹,地面湿漉漉地热。
“哟,思嘉,好久没见你了,去哪里了?”老板一看时熟人,跟她打招呼。
“搬家啦搬家啦,过好日子去了。”尤思嘉笑着说。
四周的都听说了,尤家小姑娘被她生母打官司要回去了,闹了很久,好不容易要回抚养权。
小姑娘还是热热闹闹的,让老板也跟着笑起来:“还带了个小帅哥啊。”
“对呀,我要两碗杀猪粉。”她进小饭店,坐在板凳上。
江瑞闻蹙眉。
尤思嘉瞅到,为不明其意的某人解释:“是杀猪又不是杀你,是粉又不是整头猪。”
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江大少爷忙着拿纸巾在擦桌子呢。
尤思嘉大写地服。
不一会儿,两碗杀猪粉上来了。
“谢谢老板。”尤思嘉笑说。
大热天,吃个热粉是相当暖和!
可是难不住好吃,暖和点又何妨!
尤思嘉直接撕裂筷子,吃起来,吃到满头大汗。
来一位客人,买杯冰镇饮料,打开立式冰箱,吱吱作响的半挂旧风扇就会带来清凉的风。
江瑞闻低眉安静地吃着,高挺的鼻梁上析出粒粒汗珠,全然没有被时冷时热的风扰的心情起伏。
许是从未吃过,他吃的格外认真。
是来到异乡的老板落地开的饭店,从现杀到熬煮猪肉猪肝猪心猪腰片猪血,加细米粉,再放荷包蛋,若能吃香菜,再撒上些,那汤水是前所未有的鲜美。
尤思嘉这种爱辣的人,都没舍得放辣,单挑出一碗,放的小米辣,才心满意足地问他:“好吃吧?”
清凉的风在热杂的居民楼小店里涌动,夏日阳光斜落进门口。
江瑞闻搭配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那时头发极短,整张脸露的分外明显,棱角分明。简单的学生打扮,可长相和气质一点也不幼稚。
“嗯。”他勉强嚼完粉,咽下后回了个单字。
可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从一次性木制筷子分的平整,再到身侧防晒服被他叠得平整,可见他这家教是生来骨子里,古板且沉闷,但又热爱运动,颇像是精准跳动活力满满的新式手表。
尤思嘉忍着笑,吃着辣椒,被呛得连声咳嗽。
她头发长出来许多,已经耷拉在脖颈,有些黏皮肤,出门都会绑一个小啾啾,此时也不例外,此时随着她的咳嗽,像个朝天小辣椒飞到他眼前。
江瑞闻愈发坚定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抽出纸巾,递过去。
尤思嘉咳嗽着答谢,处理完什么一切,热到头脑发昏,胆子也大起来:“刚才表情是什么意思?”
“什么表情?”江瑞闻掀起眼皮,平静地问。
她扯了扯嘴角,模仿他的样子递纸巾。
他接过:“谢谢。”
尤思嘉:“……“
她揭竿而起,直接挑明:“你方才就笑我吃像难看,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江瑞闻真是个甘愿做冷水的人物,遇到她这个大火球,都不得不沸腾几下。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尤思嘉可不放过他,直接有话直说,还犯了点戏瘾:“我自来你就没看上我,我就这么讨厌么,可我明明那么漂亮!”
江瑞闻抿唇,半响,憋出两字:“有病。”
“所以说你没有趣。”尤思嘉拖着腮,停了表演,眯着眼睛看柜台上忙碌的年轻男孩,招了一下手,“嗨,帅哥。”
帅哥看过来,应该说早就注意到漂亮的尤思嘉,一招呼就来了:“怎么了小妹?”
“可以开空调吗?”尤思嘉指着面前的江瑞闻,“我哥哥已经热到中暑了。”
“原来是你哥哥啊,怪不得也这么帅呢。”小哥道。
尤思嘉在市井长大,插科打诨自然不在话下:“我可不帅,人家是漂亮。”
她漂亮,嘴也甜,谈话间,旁边的大爷也夸小姑娘会唠嗑,甘愿做捧眼,唱双簧似的。
男生笑着拿起遥控器,对准空调按了下去,而且调到26度以下,狠狠出了电费。
还赠了瓶小饮料作为补偿。
江瑞闻期间全程没说话,安静地吃。
空调刚打开,尤思嘉要跟他邀功,一抬眼,人没了。
那人已经起身,站在柜台,干干净净的样子,付钱。
看着老古董的背影,高冷且遗世独立的样子,尤思嘉只想说,热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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