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锦拉着我快步走进巷口，我看着他被风带起的衬衫衣角，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越过我的肩膀，他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把我拉近怀里抱住。

我僵硬地贴近他的胸膛，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乱了节奏。我很想叫一声他的名字，我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但从来没机会叫过。

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却怕惊醒他，更怕惊醒了自己。

半晌，他松开手，目光落在我眼睛，“从哪里进？”

我指指几步开外的楼道口，不知道他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动作是因着什么，我不想问，也不想听。只想他能一直留在我的视线中。

“走吧，送你上去。”

要我怎么开口拒绝呢。我默默走在前面给他带路。楼道里很黑，打开手机的灯，将光亮照向我俩之间的阶梯。

他没说什么，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我照亮我前面的路。

这栋楼很破旧，没声控灯，也没有电梯，但方俊锦没有质疑我的处境，只是安静地护在我身后。

平时加班回来，都是自己确认前后无人，再无比忐忑地爬上六楼，今天知道身后是方俊锦，平日午夜漫长可怖的楼梯，好像凭空消失了几层，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就是这间了。”我停下，鼓足勇气转过身去面对着他。

“看你进去我就走。”

我满耳都充斥着他声音里的温柔。

“所以，你……”

“嗯？”

只是为了送我上来吗？

“没事。”

我开门进去，却没立刻开灯，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落魄，以及此刻的窘态。

“把门反锁好。”他叮嘱我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小我好几岁的弟弟。

我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没跟他说我没办法反锁。

“那，我走了。”说完，我看到他转过身去要走，不经思考，我向前冲动地拉住他的衣袖，他停住，低头看了看我的手。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松开他的衣袖，拉住他的手指，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一惊，瞬间抽回手指，仓促地说了声再见，就进屋关了门。

门一关上，整个人颓然地贴在铁门板，后背一片冰凉。

方俊锦温柔的声音传来。他同妻子聊天时，才是真的温柔，相比之下，对我只是礼貌而已吧。

他讲着电话，脚步声越来越远，待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我瘫软在床上。无力去分析今晚的种种，我什么时候搞懂过他呢，我连自己不懂。

我把我的失控都归咎于两天没怎么吃饭，引起血糖过低造成的行为错乱。我的道德感，羞耻心，自尊，骄傲等等等等，大概全被我稀里糊涂嚼碎咽进肚子去充饥了。

至于方俊锦，为什么送我，为什么抱我，即使我得到了答案，大概也不会觉得快乐。

洗完澡，仰躺在床上，我习惯性地点开微信，看着他的头像，又忍不住点开那几张陌生人可见的照片，自虐般地看了又看，然后，在饥寒交迫，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微信提示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机，竟然是我期待了两个多月的，方俊锦的好友申请。

但此刻，它在我眼里不是一条好友申请，是一颗手榴弹，引线就是我的通过键。

睡了一夜，脑子多少回了些血，理智也跟着回槽了。我忽略了方俊锦的申请，快速收拾好，匆匆去赶地铁。

下了地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食堂饱餐了一顿，吃饱了谁还想男人呢。

我打算改变策略。通过节食来省钱这道根本行不通，这与作死无异，也省不下几毛钱，还是多想想其他来钱的道才是。

吃饱想通之后浑身舒畅，快快乐乐奔赴公司。

然而，我所有的心里建设都在看到方俊锦的瞬间塌陷。我不自禁地想起他的拥抱，他手指的触感。

电梯门正要关上，方俊锦伸手挡住，问我，“不进？”

“啊，我等下一趟……”

“等一下！！愣着干嘛呢，迟到了要！”

美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把我拉进电梯。

“我……”

方俊锦就站在我身后，我硬着头皮往后靠了靠，电梯门才缓缓关上。我仿佛感觉到他的呼吸规律的拂过我的后脑...

多亏每隔几层就有人下去，空间才宽敞了些。我顺势往旁边挪了挪。

“吃早饭了吗？”美玲问。

“吃了，你呢。”

“来不及了，诶，你猜今天元朗会不会给你买早餐。”

“啊？不会吧，你上回要的那个分析模板我搞好了，一会发你。”我试图转移她的话题。

“你最好！元朗真的挺不错！我要单身我早下手了，还是你接受不了姐弟恋？”

“啊？”她是不是没看到方俊锦在，这么大张旗鼓的。

趁着电梯在25楼停下的档口，我拉着她走出去。

“干嘛！还没到。”她又拽着我进了电梯。

这回总该看到方俊锦了吧……谁知她扫了一眼方俊锦后，接着说到，“你92，他好像97的，五岁而已。”

“五岁还而已吗......”

我放弃挣扎了。

“我有一朋友……交往过一个小奶狗，整整小了她一轮。”

“我不行，吃不消。”

电梯终于停了。回到工位，我忍不住跟他确认，“你刚才看到方俊锦在电梯里了吗？”

“看到了啊，他这么显眼，怎么可能看不到。怎么了”

“佩服，佩服。”我打心眼里佩服美玲，“不畏世俗，想啥说啥！”

“少调侃我哈，方俊锦你怕什么，他绝对绝对不会到处去八卦，我估计他都不屑一听。”

看到元朗拎着早餐进来，我有点心虚，便起身去洗手间，想避开他。

谁知道刚起身没走几步就被叫住，“清似，早餐！”

看着他举在手里的早餐，我这回底气十足，“今早儿真吃了，牛肉面，一整碗……”

美玲无奈地看着我摇摇头，我只得赶紧逃离现场，溜达了一圈才回。

一回办公室，便被部长叫了过去，我忐忐忑忑，以为自己闲逛被抓个正着。

“坐，喝茶吗？”

我摆摆手谢绝了。

“月底就过试用期了吧。”

“是。”

“感觉怎么样。”

“大家给了很多帮助，一点点上手了。”

“之前你做的几次报告质量很高。对咱们游戏的理解很透彻。”

“您过奖了，跟您学了很多，还有同事们也不吝赐教。”

部长笑了笑，说，“谦虚。你完全可以更自信点。相信自己的判断，坚持自己的判断。”

我点点头，脑子飞快转着，是我表现得太优柔寡断了吗？

结果部长话锋一转，“你也跟了不少作者了。这边新签了个作者，出过畅销书的，后续你跟吧。选题你先跟作者研究，定几个方案给我，两周够用吧？”

“没问题！”

“相关信息发你邮箱了。”

“好的。”

“没什么事儿了，去吧。诶，等等。”

我停下又走了回去，认真听着。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刚开始做，都需要一个过程。”

“嗯！”

每次离开部长办公室不是满腔热血，就是浑身暖意，想来虽然我感情路坎坎坷坷，事业上总是能碰到贵人，知足了。

我干劲满满地坐回工位，正打算喝口水，慢慢消灭美玲的好奇心，突然被一个声音吓一跳。

“151是你的故事吧。”

我回头，差点没一口水喷出去。

“咳咳，啊，咳咳，”我呛个半死，“是，咳咳，我的。”

“姐姐，你升职了啊，激动个什么劲儿！”

方俊锦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说，“以后我对接你这本了。”

我愣愣地接过纸巾，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