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不许睡!你给我醒过来!”
女子发疯一般摇晃着身下少年孱弱的身子,她的眼睛通红,声音也嘶哑不堪,那双捏着男子肩膀的手如同要把那骨头捏碎一般,可那少年却是已然昏了过去,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始终没人能给她回答。
“你清醒点,他还病着!咳咳……”
商陆见势不对,赶忙上前想要掰开云烟瑾的手,却怎么也不能撼动分毫,他气急攻心,说话的音调也提高不少,咳得也愈发惊天动地。
“我没有,我没有…你说清楚,一定是你看错了,对…,看错了……”
女子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仿佛在她眼前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云烟瑾颤抖着摇着头,从床下下来,她的眼神没有聚焦,只知道嘴里颠三倒四的重复些什么。
“云烟,冷静下来,他这话不是对你说的,不是——”
“救救他,求求你了,救救他,他不能死,不能死……”
女子好似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活人,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下床的时候腿脚不稳,云烟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却还是死死地抓住了商陆的衣角,攀着握住了人的手腕,好似疯魔了一样开口说道。
“你快起来,小心——”
“我让你救他!”
商陆原本弯下去的身子因为这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声而僵在半空,他紧皱着眉头,却也明白眼前的女子现在应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
“你答应——”
商陆手中的银针精准地刺进女子脑后,看着面前的女子没了声响,昏倒在地上,商陆叹了口气,这才把她抱起,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弯腰将女子脸上的泪水抹尽,这才转过头去看床榻上那人的情况。
少年原本近日已有了好转的记性,他的记忆开始慢慢恢复,虽然错乱交杂,时常会突然冒出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话来,但也算是有了希望。
可是今日这么一闹,商陆的嘴巴抿成一条线,苍白的脸色直看出几分愁容,却是又恶化了些,商陆探上少年的额头,那里的温度滚烫的令人直想撤手,竟是又发起了高烧,少年好似将要醒来却又好像没有,他嘴里仍在嘟嘟囔囔说着些什么,只是声音含糊又轻,商陆听的并不真切。
商陆直起身子,无奈的眼神在房里两个晕过去的人身上转了几转,最后还是认命地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出门时,商陆的目光似是无意间在那个崭新的药箱上停留了几秒,复而便又快步向后厨奔去。
“商陆,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云烟瑾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小声嗫喏着问道,但是话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急切,她站得离床榻远远地,许是意识到这种时候她只会添乱。
可云烟瑾心里不安,急切地想要知道知道答案,所以自醒来以后便一直死赖在这里,如今日头落了,院子里漆黑一片,看到商陆终于从床边站起身,她这才敢开口。
“烧还没退,但已用了药,或许今晚,或许明日。”商陆开口的声音疲惫极了,他实在无力与云烟瑾周旋,起身拿起药箱,是副赶人的架势。
“那我今晚守着他,你休息。”
云烟瑾拿定了主意,她不放心,神经半分也不肯放松,她要亲眼看着床上的那位小公子醒来,她要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又与他口中的凌香师兄是个什么关系,桩桩件件,她都要亲自问个明白。
“我自会照顾好他,你不懂医术,留下来有什么用?”商陆话里多了几分生气,摆明是副不待见她的样子。
“那我在门外守着,你有什么事叫我。”
云烟瑾不敢跟商陆作对,那小公子能不能醒过来全依仗着眼前这人,她退了一步,抬步想要往门口走去。
“不用,你回去。”商陆甩了甩袖子,坐到桌前,闭目养神,不抬头看她。
“为什么?我又不碍你的事,我只是担心——”
“没有为什么。”商陆还是合着眼,屋里的烛火点的不够亮,朦朦胧胧间商陆的脸色白的透明。
“我不会再惹事,我只是想看他醒来,我有事要问他。”云烟瑾软了语气,有求于人,自是不能那般强势。
“他不愿看到你,你不明白吗?你杀了他师兄,他——”
“我没有!”
云烟瑾的身影瞬时冲到了商陆面前,女子看上去柔弱无骨的一双玉手如今却青筋横起,她死死地扣住了商陆的脖子,逼着人连咳嗽声也发不出来。
男子的脸色因此而变得涨红,而后青紫发灰,云烟瑾看着他痛苦的神色仿若是看一只轻易可以被捏死的蝼蚁,直到人快没了挣扎的力气,她这才俶然松了手。
“咳,咳咳,咳……”云烟瑾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转身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你,咳,总是…这般,不,不顾…他人性命吗?”商陆的嗓子只能发出极低的声音,可他眼尾沾着清泪,似乎并不盼一个回答。
云烟瑾转身的步子僵住,她轻笑一声,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斜过了半张脸,妖媚的五官真真称得上是绝色,女子勾起唇角,开口道,“云烟自小如此,师叔难不成,还以为我是什么良善之人吗?”
女子垂下的眼睫锋利,配上这骇人的话,好似真是那心狠手辣的索命之鬼一般,艳极,怖极,坐在桌前的男子听闻此言,终于对她失望透顶,商陆别过了脸,不欲再与云烟瑾对视,也懒得再与其多言。
而云烟瑾的目光也只是轻飘飘地从地上收了回来,她转过身,再未回头。
“李大人。”
云烟瑾神色冷漠,俯身行礼,她一夜未睡,一直守在房里,这会儿是听闻李知府来了,这才愿意诺了步。
“云烟姑娘辛苦。”
李庭舟是今早才得到的消息,昨日他恰巧出了门去探望痊愈的百姓,回来的晚些,累的一觉睡到了天明,若不是今日身边的小厮告诉他昨日之事,他怕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商陆还坐在椅子上,李庭舟瞧着他身体不好,免了他起身行礼,人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疲惫还是怎么的,始终不置一词,观这两人一副冷心冷脸,好似陌生人一般的景象,李庭舟只得自己硬着头皮挑起了话题,“神医,那位小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暂且不知,得等到他醒。”商陆提到此事,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十分发愁。
“怎的又昏过去了,前几日不还好好的?”
李庭舟只知道那小公子昏了,却不知缘由为何,而两人昨日的争执也是在房里,并未有旁人知晓,所以李庭舟也不知道,他这原本准备调和二人的主意,却是阴差阳错地捅了马蜂窝。
“这您便要问问云烟姑娘了。”
李庭舟是何等的人精,顺时便明白了人话里的意思,他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接话,正欲打个哈哈混过去,却听得那话里的女子开了口。
“是,云烟面相凶狠,许是吓到了小公子,全是云烟的错。”云烟瑾面色恭顺,弯下的腰也伏得更低了些。
面相凶狠?
李庭舟一脸惊奇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樱桃绛唇,桃花美目,怎么看怎么都是个美人坯子,就算如今面色憔悴了些,也怎么都跟这凶狠一词搭不上边啊,可这话他自是不会问,李庭舟上前两步,隔着袖子将女子扶起,正欲开口,却听得床榻那头一阵起身的响动。
云烟瑾的眼睛俶然亮了,她再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拔腿朝声音源头跑去,商陆面上一紧,也赶忙站起身子,追了过去,李庭舟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后头,一肚子的疑问。
“我不认识你,不认识。”
转醒的少年又恢复一副胆小可怜的样子,他缩在床脚,云烟瑾这会儿不敢用蛮力,害怕真的伤到他,小少年这会儿虽对她没了敌意,但是却也是完全不认识她了。
“那你的师兄?你的师兄你还记得吗?”
商陆听闻此言俶然停在几步之外,李庭舟被他挡着,并未听得真切,云烟瑾不再跟这小公子兜圈子,直接问道,她急切地想要上前,却对上小少年一副惊恐险些要流出泪的样子,又退了回来。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什么,师兄,我不知道。”小公子将自己的一整张脸都埋进膝弯里,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害怕地又往后缩了缩。
“什么叫不知道!明明是你自己叫的他的名字!为何不知道!”
在绝望中行走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了份希望,如今却叫人给生生碾碎,云烟瑾喊破了声,半分都顾不得情面,钳住了小少年的胳膊,
“你快给我记起来!记起来啊!”
“云烟!”
“滚开!”
云烟瑾将商陆将要碰到她的身子一把推开,商陆没站稳,直接摔到在了地上,李庭舟赶忙上前扶他,而始作俑者却是连头都没回。
“呜呜,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说的,说的,是谁,我不知道,呜呜,不知道。”
小公子被云烟瑾给吓哭了,他抽噎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哭的通红,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
“不许哭!”云烟瑾猛地一吼,瞪圆了眼睛,而她自己眼里却也流出泪来。
“你何必,咳咳,为难他一个,咳,孩子,发起烧,咳,忘了些东西,咳,也是理所应当的。”
商陆被李庭舟扶着,踉跄着步子走到两人跟前,不想近看着,女子哭的竟要比那少年更狠些。
云烟瑾双眼无神,眼尾那颗泪痣被熏红,如同染了血,她的眼睛似也要流出血泪来,女子蜷缩着蹲下,好似坠入了无边黑暗,云烟瑾将自己抱成一团,呢喃着说道,
“你们不懂,都不懂,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了,”我再也找不到傅凌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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