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施弘文的屋子里便窜出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来。
那“鬼影”拎着个包袱出了房门,竟没有如寻常小贼一般逃之夭夭,反倒是大大方方地在院门口溜达起来,旁若无人地仿佛就是在自家院子里一般。
而这等“毛头小贼”如今竟能近得了“寒冰掌”施弘文的身,倒也是借了他这施家山庄的光。
说来倒也奇怪,这施弘文如今害了怪病,日常大小事务都不能自理,按理来说,这种境况下,他这偌大一个山庄的主人,怎的都应有许多下人候在屋内房外,事无巨细地照顾着。
可如今不仅空空的一个院落,连个小厮的影子都望不见,那小贼更是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从门前的阶梯上泰然自若地站了起来,等了许久,这才盼得那主人家的身影,
“神医是有何事竟叫我等叫的这般急,莫不是已经找到了医治弘文的办法?”
原来那白衣小贼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神医商陆,这会儿子瞧着那老太太带着她那一对不情不愿的儿子儿媳不紧不慢从院子门口走了进来,他这才抬手拍了拍衣摆,对着来人展开了他那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破包袱,
“这是自然,我已明白施老爷这怪病是何缘由,诸位且看。”
那灰色布包里装的赫然是件织金锦袍,此袍上有鎏金丝线织就,层层叠叠,花样纷繁复杂,甚是好看,不过如今却是脏了些,
“这便是施老爷怪病的来源,”
商陆神神叨叨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苦大仇深地摇了摇头。
“这这,这不就是件寻常衣裳吗?跟我爹的病有什么关系?”
那施严敬到底是沉不住气,商陆还没讲完,他便先心虚似的开了口。
“不不不,这可不是件普通的衣裳,这上面如今正附着着冤魂。”
“冤魂?!”
“正是,”
商陆走下阶梯,把那包袱凑的离众人更近了些,如今便不止那施严敬一人被吓的退后几步,连着那何晓莲也拿出块帕子捂住口鼻,目光嫌恶地往旁边凑了凑。
“神医这是何意,可否解释地再具体些?”
反观那老太太倒是面不改色,竟还能听得他“胡言乱语”下去。
“到底还是老人家见的风浪多,胆子大些,”
商陆与那施弘文的老婆相视一笑,又开始“信口开河”起来,
“要我说施老爷实在是倒了大霉,昨日我观其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实乃大凶之兆,这一看便是被鬼缠身了才对,”
商陆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委实是对这位施大侠的怪病感到十分惋惜,只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个脓疱遍布的脸上瞧出这么多名堂来的,且这词听起来委实熟悉的紧。
“可是我却不知道施老爷是为何被这恶鬼给缠了上,是以我昨晚夜观星象,瞧见血月当空,荧惑光芒大盛,隐隐有红光乍现。
又观得拨云见日,斗柄东指,是以断定这异象定出于东方之位,而施家山庄正处襄州东南之位,且山庄中正东之位恰恰正在施老爷的府中,”
这一番神医巧变神算子的戏码倒被他玩的不亦乐乎,施严敬原本脸上全然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可是眼瞅着商陆越说越说玄乎,他就算面上还是不肯妥协,但心里却已然是信了几分。
“是以我一刻都不敢耽误,今日一大早便应天兆来到了施老爷的房中,不成想还真被我给找到了,这害施老爷害病的恶鬼正是附在此件衣裳上,”
商陆将那衣袍往前一推,吓得身边众人小声惊呼出声,他自己倒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大伙别怕,别怕,这恶鬼此时已经不在这衣裳上了,”
“你能不能别老说话一惊一乍的!能不能赶紧把话讲清楚,我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严敬站的老远,扯着嗓子开口道。
“施公子别急,正说道了,”
商陆点了点头,收起了那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那恶鬼附着在施老爷身上,我趁其阴气衰弱,以真力将其逼出,与这恶鬼大战三百回合,又点住其周身十八穴道,这恶鬼僵持不下,这才认输,承认他便是害施老爷的凶手,”
商陆微微一叹,又道,
“这恶鬼原是饿死在官道上的饿殍,胃口奇大无比,常附富甲商贾之身,遍尝山珍海味。
而此回他正是在施老爷回襄州的路上,观那施府的马车奇大无比,料定那轿中之人必定非富即贵,这才缠上了施老爷。
起先他只是附着于衣物之上,但施府家大业大,他受膳食供养,阴气大增,如今这才得以附着活人之身。
可是他毕竟是阴气之体,是以与施老爷体内的阳气相冲,这才显于周身之外脓疮之症,敢问施公子,你瞧着施老爷如今的样子是不是很像那很久没有吃饭,马上就要饿死的人一样?”
“呃……”
施严敬原本听的胆战心惊,如今商陆猛地一发问,他更是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依神医之见,弘文这怪病应该如何医治?”
老太太替她儿子解了围,商陆倒也不强人所难,原本探向前的身子便又站了直,他一转头,对上老太太那副愁云满面的脸色,
“这办法好说,这俗话说得好,恶鬼还得法师收,公道还得佛祖评,这等惊天动地,惊世骇俗,伸张正义之大事,自然要请的世外高人来做。”
商陆悠哉悠哉地在台前走过几步,一步一句,这话越说越不着调,也不知是他哪听来的俗语,直唬得众人一愣一愣。
这番也不知道是“听书”的人真傻,还是他这故事编的太好了些,一个小小神医,又是观星,又是驱鬼,如今又讲起佛法来,云烟瑾躲在石林后头,竟越发猜不明白他的心思来。
昨日商陆只说是要去碧云寺,却并未提及如何去,何时去,如何脱身,她几次三番询问,他都只是守口如瓶,只说是让云烟瑾丑时的时候将他送到施弘文的屋子里去,说是什么“山人自有妙计”,且让她在外面等着便好,如今看来,不过又是些坑蒙拐骗的法子。
“那,那这世外高人如今身在何处啊?”
何晓莲声带惊恐地开了口,她未嫁之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嫁了人以后更是与夫君举案齐眉的贤良淑德之妇,往上倒上倒下八百年她也没听过这么骇人的“鬼故事”。
如今她家里存着个“千年恶鬼”,不知哪一日便会害到了她身上来,如今听得商陆说有高人相助,自是急不可耐,连着规矩都忘了。
“夫人别急,这高人想来你也熟悉,”
商陆微微一笑,那小破包袱不知是何时已被他收到了衣袖当中,
“世间修道者千万,得道者却寥寥无几,此恶鬼法力深不可测,这高人法力若不能胜他千万,恐也要祸及自身,是以,这高人必得是碧云寺中的山云大师不可。”
商陆兜兜转转了这么大一圈,这才说道了重点。
“可,可,可是山云大师已经死了啊……”
何晓莲吓得口不择言,甚至一时之间连这“死”字都冒出来了。
“倒也不尽然,那高僧成佛脱离**凡胎自然不是人,因而对上那本就不是人的恶鬼,本就旗鼓相当,至于是人是鬼,是佛是仙,如何斗法,如何收服,如此便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看透的了。”
“这……”
何晓莲眼瞅着被商陆越忽悠越糊涂,全然没想起来,虽然那鬼不是人,那大师也不是人,可这神医却是个活生生的人才对。
是以难道他说让那得道高僧对上恶鬼,那山云大师便会听他的不成,可惜,她如今惊吓过度,又遇上商陆这番循序善诱,如此一时之间便是半分反驳之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神医如今的意思是?”
何晓莲不敢再出声发问,而她那怂包似的夫君怕不是早想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如此看来还是那位“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老太太人最是沉稳,听得商陆说了这么大一通,竟还能明白他的用意,顺着他的话开口发问。
“如今这药方我却是万万开不出来了,但施老爷的病既然交到了我手上,我自然就会负责到底。
所以今日我便会去碧云寺里走一趟,无论千难万险,高山险阻,我都会求得山云大师出手相助,前来降服这恶鬼,再送其往生。
说到底这恶鬼长存人心,实在是叫原本纯白的东西都如同染了墨一般污浊不堪,不堪直视,如此若是这恶鬼在施老爷身边呆久了,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更惊天动地的祸事来。
老夫人,您说我说的对吗?”
商陆转过身子,对上那老夫人污浊不堪的眼睛,见得刹那闪过的一丝精明,却又在其低头之时复又消失不见,全然看不出什么不对,
“如此,便按神医说的来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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