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云瑶不在家,林夫人在别院礼佛不问家事,林翰对她向来甚少关注,权当她是林夫人的人。近日姨娘妙茵所出的儿子昊淳生病,就连用饭,都是她和昊锦一起,哪还有人顾得上她。

当下温长纾是她与外界接触的唯一渠道,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约见自己,拾月都不想错过让自己见世面的机会。

像云瑶这样的千金小姐尚不得自由,寄人篱下的孤女又怎敢肖想其他。

只要不给林家添乱子就行。

拾月每次翻墙出去之前,都会如此安慰自己。

没成想,这次出门,却惹上了大麻烦。

温长纾目如朗星,仪表堂堂。手持一把折扇,看起来风流得劲,潇洒恣意。他知拾月的顾虑,是以每次都轻轻地在她身旁路过,拾月不着痕迹地跟上去,直到远离林府,他们才会并肩而行。

其实拾月很想知道温长纾为什么会叫她出去,奈何口不能言。而且她还有点怀疑,正是因为自己不能说话,才会被带出来玩耍。

这不,第三次约见,就来了勾栏之地。不过温长纾对此,还作了番解释。他说:“云瑶怕你在家中寂寞,叫我多多关照于你。我没想到这次你会跟来。”

前两次出来,一次是去绮文院听说书,一次是去全香楼品尝新菜。长升殿这种专供男人解闷儿的靡靡之地,确实不适合女子出现。

拾月也是到了才知道,温长纾为什么叫自己来这里。

因为当晚,是男子的表演。

八位面容白皙清秀的小倌儿,按顺序上去,乐器歌舞,各显神通。

温长纾在长升殿的二楼定了座位,同拾月一起,将楼下春色一一揽入眼中。其间温公子还会点评一二,拾月只要听着就好。

身为哑巴,便宜之处还是有的。诸如可以作为一个好的倾听者,不会因为揣错人心而开罪于人,也会给予同伴十足的安全感,轻松取得他人的信任。像堂堂丞相府的公子点评欢场小倌人,都不必避讳于她。

拾月作为在此处消费了的看客,不免感慨。自古以来,女子的地位始终比不上男子,而下面卖力表演的这些男子,又不如自己。她是幸运的,遇上了林夫人一家,即便有缺陷,也依然被收留善待。

假若不幸被卖到了青楼,她会变成什么样呢,拾月不敢想。

长升殿里人声鼎沸,拾月心下亦喜悦,她边吃蜜饯干果,边喝茶看表演,不觉有些忘形。几壶茶水下肚,腹饱而胀,起身去找茅厕小解。

小倌人身段柔软,姿态妩媚,把个个衣冠楚楚的男客看得目不转睛。拾月在温长纾面前比划了下,也没管他看没看懂,就速速离开了。她是第一次来长升殿,不过应该同酒楼一样,溷藩在后院无疑。

拾月默默走向后院,辗转找到溷藩。进去解开裤带子,还没解决完,便听到了有脚步声走近。她不会说话,只好敲了敲茅厕的墙壁,提醒来人里面有人。完事儿后迅速起身,开始系裤带。越着急越容易出错,还没整理好自己时,溷藩的门就被推开了,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拾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与进来的男人对视片刻。

她想出去,那人不让路,两人就在逼仄的空间里面对面。许是男人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突然眼冒精光,贱笑起来。

“哟,巧了~”他一边撩起袍子,开始脱裤子,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你是,那个莫言?”

看来男人是把她当成了里面的小倌儿,难不成想在这里猥亵于她?

拾月大惊,猛地推开他想要跑出去。奈何醉酒的男人力气极大,他一把抓住拾月的肩,轻轻松松便把她推搡了回去。

“我都说了,别走!等我!”

溷藩狭窄,拾月被推了一把,后背抵在墙上,两人之间不过半臂的距离。她还未站稳,男人就已解开了裤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拾月惊慌不已,如此必须得在对方释放之前离开。

为了这一次成功出去,她弯身拿出了藏于靴中的匕首,想以此吓唬醉酒男。然而当她亮出刀片时,醉酒男也掏出了下面的东西准备喷洒。拾月的惊窘到达了顶点,她握着刀子奋力向外冲去,可醉酒男却丝毫不怕,依然抬手阻拦。

“等我……”

他舌头打结,叫着:“我让你,等我……”

拾月想到这人的手刚刚摸过的东西,以及他身下已然撒射出来的尿水,只得在逼仄的空间里奋力避开某些地方,推搡着他向外挣脱。

跑出溷藩之时,拾月感受到了自己手背和脖颈上的温热。转头一看,男人的脖颈血流喷溅,汩汩下落。她顿了一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拔腿就往院墙那边跑去。

她忍着心跳和手抖,躲在了后院墙边暗秘的角落处,稳了片刻,未闻人声,她暂且放下心来,迅速从腰间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沾了血的肌肤和匕首,完后把匕刀归鞘塞回了靴子里。

帕子上已经满是污迹,却不能丢掉,只好塞进了另一只靴子里。这晚长升殿内表演精彩,龟公杂役们都在里面忙活,后院这边比较清静。拾月即使紧张惶恐,胳膊腿都在打颤,也还是决然地迈开步子,走到距离院墙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好,深吸口气,像从林府中偷偷出来时那样,三两步助跑,完后纵身一跃上了墙头,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

还算幸运,这片儿虽然没有光亮,但地面是干净的,并无杂物和利器。因着衣衫上也溅到了血迹,如此走在街上无异于自投罗网。是以落地站稳后,拾月就开始解腰带,欲将衣衫的掩襟方向换一下,遮住一些外露的血渍。然而想了想又觉不妥,索性脱下,将罩衫的里外翻了个面,把里边那面露在外头。

如此即便血迹浸透了布料,在夜晚看起来也不过是模糊的污渍。

整理好衣裳后,拾月又在原地逗留片晌,在想自己该如何是好。

若是温长纾找她不到,闹出了动静,再待有人发现长升殿的后院有人受伤,那她的消失不就惹人怀疑了。

就算温长纾悄悄寻她,但后院的伤者迟早会被发现。她突然消失,难保温长纾不会怀疑到她。拾月统共才见过温长纾五次,并无深厚交情。如若温长纾想要立功,向官府举报她,那事情可就大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回林府了。

拾月不想被抓,更加不愿连累林家。即便温长纾有所怀疑,只要她消失,就是走无对证。不管怎么说,温长纾也是云瑶在尚德书院的同窗,他家中长辈还是林翰在朝堂的同僚。没有抓到拾月现行,就去官府大放厥词捕风捉影诬栽林家,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消失。

拾月愿意相信温长纾会做出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

拾月很快便下了决心不回林府。她循着亮,走出昏暗的巷子,在巷口处借着微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确实看不出血迹了。反着穿衣晚上是好糊弄过去,白天可是不行,她得买一件新衣裳。

青楼周围商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拾月做不了长远打算,只能先离开这里再说。为了活下去,还得做些准备。她四下看了看,近旁有成衣铺子,脂粉店,小食铺,这些店里都有她需要的东西。

拾月摸了摸腰间瘪瘪的荷包,这次出门就随手拿了两块碎银,几枚铜钱,估计都不够买件衣裳的。若是不备全了行头,就算逃了出去,也坚持不了多久。她站定摸索了全身上下,只有两样值钱的东西。

一个是头上插的银簪,另一个就是她刺人的匕首。

去年,拾月名义上十四岁生辰的那天,云瑶邀请了尚德书院的两位同窗,在京都最负盛名的全香楼酒楼为她庆祝,拾月就是这么认识的温长纾。而伤人的那把匕首,则是与温长纾同来的三皇子楚旸后来补送她的生辰礼物。

皇子送的礼物,岂能拿来换钱。然而头上的又只是普通的簪子,是陪妙茵上街时,随手在路边小摊上买的,没花几个钱。

作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寄居在林家,拾月只求吃饱穿暖有个安身之所。纵使云瑶待她好,林夫人和妙茵亦喜欢她,拾月也有自己的分寸。她们送她东西,她会率先拒绝,如若拒绝不了,便就收好,放在镜匣里。

像是比较适用的发钗,她在府里的时候会戴。扮作男子出门,就用那支不值钱的簪子。

这次出门前,不曾料想会有如此不堪境遇,哪里有带贵重饰物。拾月弯身,悄悄摸了摸靴中的匕首。一把极其精巧的短刀,鞘上刻着蛇形纹路。皇子送的,肯定价值不菲。若是当掉了它,又该拿什么防身呢?

犹疑间,拾月指尖触到了光溜溜的圆形滑面,是刀柄上镶嵌的宝石。她登时大喜,拿起匕首握在手里,借助发簪小心翼翼地抠下了那颗宝石,完后兜兜转转找到了一家当铺,换了十两银子。

有了银子,拾月就近进了成衣铺子,买了套最便宜的男子麻布长衫换上,这一次便花掉了十两银子。没办法,她想要尽快出城,没时间找其他便宜的成衣店铺。

之后她又去近旁的小食店,买了几张烧饼,又多给了店家些钱,要了个水囊,灌满了水。其间一直在想还有什么需要的,一并买齐。近些天,她是不能再回城里了。

思来想去,拾月又去了脂粉铺子,买了盒螺子黛,用来易容。

她是哑巴,便又购了些缣帛笔墨。

想到的东西一一备齐后,拾月这才出了城。

她不知自己刺的人是谁,如今是死是活。不过对方头戴金冠,衣衫华贵,看着是极好的绸缎,想来是个有身份的。

于她,后面有两种可能。一是无论那人有事无事,只要官府没有查到她的头上,个把月后此事平息,被定为无头公案,她就可以悄悄回去林府。另一种就是最坏的情况,她被查出伤人或杀人,官府下海捕文书通缉。那她就只能海角天涯,任凭自生自灭了。

不过无论是何结果,她近几个月都不能回林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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