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在月苑的堂屋,李琮栖把大家召去吃月垣特色菜肴。这回没有晏国官吏,只有三皇子和其友人。
大家安分列坐,不知承王是何用意,皆心内惴惴。
李琮栖依旧坐于主位,拾月就立在一旁站着,丫鬟们正在上菜。
她有些后悔今日垫了鞋底了,其他人都坐着,身边也没有仆婢,整个堂屋就她一个伺候人的,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拾月甚至觉得,屋内的人都在看她。她手指蜷了蜷,希望丫鬟们快点把菜上齐,她好可以跪坐下来,别这么醒目。
三皇子李晌问起了李琮栖早年的一些事,又聊起了月垣的风土人情。李琮栖自如的回应着,看起来很是亲和友善。
菜齐以后,丫鬟又送来了一壶酒。酒壶有些特别,是翠绿翠绿的翡翠制品,跟拾月独一个杵在屋内一样醒目。
见酒壶来了,李琮栖朝拾月摆了摆手,不是让她给自己布菜,而是指着酒壶吩咐道:“让大家尝尝这酒。”
拾月了然,拿起酒壶开始逐次给大家斟酒。
李琮栖话不停:“这是月垣特产的艾叶酒,盛产于四五月份,味道清香甘醇,但极易挥发,不好存放,入冬后很难喝到正宗的。”
“昨日我从过去老熟人的酒窖里淘来了一罐,给你们尝尝。”
在座的皆受宠若惊。
“谢王叔”
“谢王爷。”
李琮栖说话间,拾月已经为三皇子斟完了酒,来到了大理寺少卿聂俞川跟前。
聂俞川是此次出使昭国的副使,有公务在身,与三皇子及其他晏使一道宿在月垣衙署。
昭国使臣还在养病,三皇子闲来无事,以探友名义来了月苑,实是因为忧心云瑶才来的,并好巧不巧的赶上了李琮栖别有用心的午膳。
而聂俞川,实是被三皇子带来讨好李琮栖的。
先皇后母家聂氏被判全族流放,却于途中被屠,聂俞川是聂氏唯一存活下来的血脉,与李琮栖是表亲。
虽然承王和谁都不甚亲近,但李晌知晓,这位王叔对当年聂氏一族灭门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李琮栖跟聂俞川不熟,可却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个人。
拾月动作小心,眼睛就盯着酒壶嘴和酒杯,根本不敢抬眼看人。很快她就转到了云瑶跟前,手也随之不受控制地微颤起来。
面对旁人,她无意去看,对着云瑶,她需得控制自己不要去看。拾月脖子僵着,斟酒的时候愈发谨慎,她怕云瑶给自己使眼色,那样的话,一定逃不过李琮栖的眼睛。所以,即便手抖心颤,她也快速地倒完了酒逃离了云瑶身边。
这时,侍卫进来禀告:“杜吟吟来送补汤。”
“…拿进来。”
想到昨晚拾月吃的那么干净,李琮栖以为她喜欢,便让放在了他的食案边上。待拾月服侍完大家退回到他身后,李琮栖指了指那白瓷汤盅,道:“吃罢。”
拾月诧异地顿了顿,随即点头。
还能如何,主子发话,她只能听着。
拾月跪坐下来,看着面前汤盅,犹豫着。这得等他们用完饭,她再吃吧。
李琮栖屈指敲了敲桌面,拾月看他,他朝汤盅扬了扬下巴。
拾月疑惑得蹙起了眉,看着他。尊卑有别,哪有主子用膳仆人也在一旁跟着吃的。她随即朝下座瞟了眼,意味明显。
李琮栖就像故意似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开口:“莫非你想吃我这个?”
拾月瞪大着眼,急急摇头。这下也乖了,不再敢忤逆,掀开了汤盅盖子,拿起羹匙便就舀了勺里面的补食,送入口中。
口感黏黏糊糊的,拾月咽下后,看了眼盅内,手上又舀起了一勺,刚要送入口中,定睛一看,登时大骇,随即撒手扔掉了羹匙,干呕了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一把拿过食案上承王的酒杯,边往嘴里送酒边向外跑去。
李琮栖身前的食案上,狼藉一片。
一时间堂屋内所有人都怔住了,有随着拾月移动目光的,有暗暗凝视李琮栖的,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尤其云瑶,紧张得手指蜷了又蜷,十分担心拾月。
李琮栖把一旁汤盅移到近前,瞥了眼,当即拧起眉头,眼中划过一丝罕见的阴鸷之气,沉声道:“把杜吟吟带过来。”
侍卫都在堂屋外面守着,个个耳通目达,得令即去带拿杜吟吟。叶飞惊看到拾月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忙走进堂屋。见着承王面前食案上的狼藉,拿起白瓷汤盅看了眼。
亦是难以置信。
他欲要把东西带走,被李琮栖抬手拦下。
“就放这里。”
叶飞惊瞧着承王不悦的眉眼,犹疑片刻,退了出去。
“王叔,发生了何事?”李晌问道。
“你们先吃。”李琮栖声音听起来依旧无波无澜,“现在不吃,等会儿可就吃不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谁都没敢多嘴再言。
拾月在外面干呕,一杯酒就那么点儿,她用来漱口,吐出去就没了。
现今她是承王身边的仆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擅离职守。是以,稍稍驱除了口中的些微异感后,她便回了堂屋。
除李琮栖外,堂屋内还有五人,三皇子,云瑶,温长纾,以及大理寺少卿聂俞川和医官王凤今。但拾月走进后,发觉里面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她感受到了周身传来的打量,硬着头皮走到了李琮栖跟前,低下了头。
拾月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让人震骇,她需要给承王一个解释。但见桌上的汤盅已经移了位,她便抬了眼,看向他。
李琮栖瞧着她煞白的脸,红润晶透的唇,拿起一旁干净的空碗,把翠绿酒壶里的酒尽数倒出,递给了拾月。
拾月了然,躬身双手接过。
她甚少饮酒,上次喝这么多,就是在李琮栖跟前,被叶飞惊逼着喝的。
这回,拾月是万分感激李琮栖递来的这碗酒,接过后毫不犹豫地大口饮下。
杜吟吟被带了来,脊背笔直,身姿婀娜,看起来若无其事的。
“吟吟拜见王爷。”杜吟吟行礼,面上似还泛着笑,“王爷万福。”
李琮栖:“看座。”
拾月退到了李琮栖身侧。杜吟吟瞄了眼拾月,再看看李琮栖,两人皆是平静模样,她再次福身:“谢王爷。”
目光掠过食案上的白瓷汤盅,盖着盖子,也不知她吃过没有。杜吟吟心下有些惴惴。
侍卫搬来了坐凳和矮几,就摆在了堂屋正中的过道处,让杜吟吟坐下。杜吟吟看向李琮栖,硬挤出了一抹笑来。
“王爷这是何意?”
难道不是叫她来一道用膳的吗?
“请你吃宴。”李琮栖偏头看向一旁的拾月,说道:“送过去。”
拾月:“?”
他下巴指了指白瓷汤盅,拾月瞳孔骤然放大。
“招呼杜小姐用膳。”
用,膳。
那可是掺了蛆虫或者还加了什么别的东西的白米粥。
拾月深吸口气,命令不可违。她忍着强烈的不适端起了那盅东西,放到了杜吟吟面前的矮几上。
杜吟吟眼睛盯着白瓷汤盅,双腿不自觉地向后移动。
李琮栖睨着她,嘴角挂了丝冷笑:“坐下来,吃干净。”
杜吟吟心下咯噔,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李琮栖,又看了看拾月。
像是在等谁给她个解释。
她当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帮她做这个的杜二,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以以假乱真,吃的人绝对尝不出来。
难道被发现了?
杜吟吟双膝一软,差点要跪。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这么轻易就求饶,岂不坐实了这事儿是她干的?
不行,这事儿是她家的小厮杜二做的,与她无干,她毫不知情。
忖量片晌,杜吟吟在椅凳上坐了下来,手臂颤抖着,打开了汤盅的盖子。
她不敢往里面看,但又忍不住想看。迅速瞟了眼,未有辨出蛆虫来,可也不敢吃。
“帮帮杜小姐。”李琮栖似是没什么耐心了。
侍卫摆好桌凳便离开了,目下只拾月一人在杜吟吟身边,李琮栖这话明显是对拾月讲的。
是啊,这个女人做了这么恶心的东西送来给承王吃,左右都不会有好下场了。不是她动手,也会有别人。
思及此,拾月没再犹豫。她对付不了武功高手,但身量和身手可都要强于杜吟吟。
拾月弯身,忍着恶心拿起羹匙舀了勺蛆粥,送到了杜吟吟的嘴边。
杜吟吟这下看清楚了,蛆虫不长但是很肥,嘴间的黑点点醒目,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拂开拾月的手臂,捂住嘴站了起来。
杜吟吟想跑,但被拾月按住了。
“喂她,吃下去。”李琮栖语气中已透露出明显的不耐,此话更像是命令。
“我不吃我不吃!”杜吟吟挣扎得厉害。
拾月只好两手按住她,想让她坐下,挣扎间,杜吟吟猛地踢腿,把矮几掀了。
“我不吃,我不要吃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杜吟吟凄厉地喊着。
白瓷汤盅掉到地上,啪地一声,碎裂,里面的蛆粥撒了出来,溢在地面。
坐于两侧被请来吃午膳的各位看得不甚明了,只以为是白粥,但屋内最具权势的人面色冷戾,谁都瞧得出。是以皆默默盯着地上那滩白物,暗忖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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