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18章

从薛准试探过姜肆之后,她越发注意起了自己的行为举止,生怕露出任何一点异常被发现。

可薛准接下来就没什么动静了。

但姜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对薛准很了解,只要心中有了猜疑,他会用无数种方法去验证自己的猜疑,而这个时间和方法,会让敌人永远捉摸不定。

以前她是和薛准站在同一队列的,薛准做过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他是如何汲汲营营登上皇位的,又是怎么和自己的兄弟争权夺利、让先皇对他们一个个失望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单纯良善的人。

姜肆全都知道。

知道,不意味着她愿意成为那个被薛准针对的人,她宁可当薛准的同谋。

可如今已经身不由己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过了两日,忽然有长信宫的宫人来寻姜肆,说是永巷令那边的资料档案因为一场大雨受了潮,字迹糊涂看不清楚了,需要各宫的家人子们重新登记来历,因着姜肆如今算是未央宫的人,平日里要当差,不便再去永巷和别人挤在一起登记浪费时间,所以孟娘娘想亲自记录档案。

来人说了一大串,前因后果都说得一清二楚。

可听在姜肆耳朵里,那就只有一个结果:这是薛准的第二次试探。

甭说是什么孟娘娘体贴,这种事情一向都是交给永巷令去办的,怕耽误当差的时辰,完全可以让她第一个记录档案,而不是忽然让孟娘娘来做档案,无非是想试探她罢了。

姜肆跟着他去了长信宫。

别的地方她不可能再获得上辈子的消息了,唯有在长信宫孟娘娘这里,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孟娘娘是个苍白消瘦的女人,比姜肆想象中还要老态一些。她进宫那年是十七岁,后来花了两年的时间当上了婕妤,又在暴室消磨了七年的时光,明明只比曾经的姜肆大几岁,却成了长辈,还如此的苍老,好像一身的精神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宫里头许多人都说她病了,可站在姜肆面前的时候,她是极其温和的一个人:“先坐,这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略微问问情况罢了。”

孟娘娘又说:“宫里头太寂寞了,我一直一个人,这回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

姜肆本来应该因为薛准的一次次试探而生气不耐烦的,可看着孟娘娘脸上的皱纹和那双仍旧如婴孩般的澄澈眼睛时,再多的气儿她也撒不出来了。

她老老实实坐下。

孟娘娘笑起来。

她们聊了一会,孟娘娘忽然说:“你长得很像一个小丫头。”

姜肆“困惑”地看向她,没想到她会称呼自己为小丫头。

“可惜小丫头死得太早了,她要是还活着,我可不能再叫她小丫头了。”孟娘娘眯着眼,似在怀念,“她死得真可惜。”

姜肆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这么说?”

孟娘娘反问:“一个鲜活漂亮的姑娘,死在了冷冰冰的权力争斗里,难道不可惜么?”

姜肆默然,半晌点头:“是可惜。”

竟有人为她可惜。

“不过死得早也好,后来前朝动荡着呢,死得干干净净的,也就不用在宫里苦苦煎熬了。”孟娘娘忽然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失去了年轻的光泽,颧骨高高顶起,反倒显得可怖。

姜肆问:“那她是怎么死的?”

结果这话好像戳中了孟娘娘似的。

“是毒!”她嗓音里透着惊惧,左右看看,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像是耳语,语速却极快:“她的侍女杀了她,无色无味的毒,杀了她!她死了!”

姜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她起初并不觉得孟娘娘生了病,可这会儿,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反倒让姜肆确信了,正常人绝对装不出这幅有病的样子,也不会这样说了两三句话突然犯病。

搞得姜肆现在根本猜不透,薛准现在这么自信,觉得凭借一个疯子就能探出她的底?

可她又还是好奇的,她伸手去扶孟娘娘:“一个侍女做什么要杀自己的主子?您是不是记错了?”

上辈子她身边一共四个大丫头,两个是家生子,父母兄弟一家子的根基都在府里,是她从姜家带进裕王府的,另外两个是成婚之后,她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都是流民,家里遭了难的,她看着实在可怜,买回去了。

她不是那种对下人苛待、动不动打骂跪罚的主子,身边的几个丫头她都待她们极好,她想不通,为什么她们要害她。

可孟娘娘却说:“就是她,死了,也死了!都烧干净了!”

同时,她开始用力挣开姜肆的手,忽然捂脸哭起来:“呜呜,许麻子死了,许麻子死了!”

动静实在太大,孟娘娘身边伺候的人立马进来了,一看她发病了,连忙七手八脚把人按在椅子上,为首的小圆抱歉地看向姜肆:“唉!我们娘娘就这个样子,说不上两句话就……”

姜肆已经一脸被惊吓的表情,眼眶里续着泪水,往后连连直退,抵住案几,捂着嘴,害怕地问:“娘娘这病得可真重啊!”

小圆也没看出来她这浑然天成的演技:“是呢,每日都要熬药吃。”

紧跟着,一碗中药就被端上来了,被强按着灌进了孟娘娘的嘴里。

姜肆看着,被她们手底下的力道惊住。

小圆却没异常:“娘娘病着的时候不爱喝药,没法儿,只能这样把药灌下去。”

姜肆还是那副受惊害怕的表情,鼻尖却微微一动。

她懂医术,虽然不精。以前嫁给薛准,头两年日子苦,宫里的太医都请不着,生了病的时候全靠着她这一手医术支撑着,掐脉开药,是她最学得最快的本事。

刚刚她借着伸手去扶孟娘娘的动作悄悄摸了她的脉,确实是病了的,发病也属实正常。

可这会儿这碗药端上来,她有点察觉出了不对劲。

不是药不对劲,药闻着味道是对症的,专治失眠惊悸,也有镇静宁神的效果,可药的份量却不对。

上回她见过太医院给孟娘娘开药,那药的份量极重,每一剂熬出来的味道都绝对会浓厚,可今天端过来的这药碗中的药味并不重,绝对不是上回的剂量,而药这种东西最怕变质过期,不可能一次领那么多,不然等吃的时候都坏了。

她也不过只是治治头疼感冒罢了,太医院的那群人医术总要比她好一些,不可能不知道孟娘娘病了该吃多少药。

姜肆心里转过许多想法,却不动声色。

孟娘娘已经安静下来了。

她揉着自己的额头,又露出那个温柔和婉的笑:“对了,我们说到哪儿了?”

小圆站在孟娘娘背后,朝她摇了摇头。

姜肆就明白,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再聊多了,恐怕刺激到这位孟娘娘。

她说:“娘娘才刚说起御花园里的花要开了……”

这回孟娘娘就没再发病了,温声细语,依稀能看见当年秀丽美人的影子,丝毫不像毫无征兆发病的病人。

她们聊了几句,外头传来通禀的声音。

薛准来了。

姜肆提着心,微微侧头去看。

薛准身上还穿着朝服,玄色的外袍,一脸冷漠威重,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地进了门。

他在生气。

姜肆下意识地想。

从前薛准在朝堂上受了气回来就是这幅表情,只是那时候他这幅表情持续不了多久。姜肆以前觉得奇怪,分明进门的时候还一身煞气,怎么进了门这股子煞气就消了?

后来薛准解释说,他不想把在外头受的气带回家里,一来让姜肆担忧,二来,人一生气,就容易发生争吵,在朝堂上已经够心烦了,回来若是还吵架,日子就别想过了。

当时姜肆深以为然。

如今看着薛准带着一身冷气进了门,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实在是习以为常了。

引得薛准侧目看了她一眼。

不过他没和她说话,而是走到上面坐下。

他一进门,孟娘娘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似的,一声不吭窝在椅子上。

小圆领着人下去了,殿内只剩了他们三个人,偏偏谁也没说话,有股死一般的寂静。

姜肆眼尖地看见孟娘娘的手在发抖。

她在害怕。

按理来说,像孟娘娘这样有惊厥之症的人,手抖也是正常的,书上说惊厥犯病常常伴随的就是止不住的颤抖,可姜肆就是隐约觉得孟娘娘在害怕薛准。

她在怕什么?

姜肆冷不丁地想起孟娘娘说的“都死了”,对了,还有小圆透露的消息。

她的侍女死了,提起立皇后的那些人也死了,孟娘娘口中的许麻子——应该是那位许美人,也死了。

前两者都是因为她死的,那位许美人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估计和薛准脱不了什么干系。

不然孟娘娘不会这么害怕。

兴许是怕自己也会死。

姜肆已经看见孟娘娘在偷偷咬自己的手指甲了,看起来很紧张。

她在看孟娘娘,薛准却在看她。

刚刚有一瞬间,进门时候她那副坦然无畏的神情让他觉得熟悉,熟悉到他以为死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宝们不要着急,男主见到女主肯定会怀疑一下的,也会反复确认自己的猜测,不然他就是个傻白甜了

掉马也不会太远的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爱人,很快就能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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