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了也要干活

我死了。

我死了???

我为什么会死!!!

谁杀死了我???

死神来了,黑漆漆的,看不清脸,声音倒挺清楚。

“给你一次机会,找到凶手,找到重新投生。找不到——永世为冤魂。”

我心里一紧:投生?那不就是重新做人?好事啊。

我还想问问能不能别再让我投成女人。可又想,哎,哪有那种事。

死神给了我一张表格。白纸黑格,横平竖直,像我家那本欠账簿。

上头写着“嫌疑人名单”“行为”“分数”“备注”。

死神说:“谁的分数最高,就是凶手。”

我说:“打分我不会。”

“不会也得学。你只有七天。”

我盯着那张表,心一凉。活着时记账,死了还要记仇。

...

我叫招妹。

乡里人都说我是个贤妻良母。温柔,懂事,不顶嘴,干活勤快。

我一听就想笑。女人不这样,能活下去?

我一辈子都在伺候人。上伺候公婆,中间伺候男人,下伺候儿女。

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是灰的。风吹在我脸上,不冷不热。

我以为我还在地里,刚午睡醒。

可低头一看,哎,自己身上没影儿。脚下飘着。

飘着也罢,反正干活的时候腿早飘空过。

我想去看看我自己。

果然——我躺在床上,嘴微张,眼睛闭得紧紧的。

脸色还算白净,比活着时好看。

可我屋里静悄悄的,连根香都没点。

我心里有点凉:葬礼呢?

我想着他们该哭啊。男儿、丈夫、爹娘、婆婆,哭声该一片。

结果我飘出门一看——没人。

厨房烟囱冒着烟,锅里炖着什么。

是鸡汤。

那只鸡,我一眼就认出来。是我自己养的老母鸡,三年了,专下大蛋。

活着的时候,它是“下蛋的宝”;

我死了,它就成了“补身子的汤”。

我心想,好啊,不愧是我家人,勤俭持家,废物利用。

...

我飘到院子外。

天正亮。秋收的时节,稻谷黄了,谷穗弯腰。

我看见隔壁张婶在晒谷子。

她见着我家的门关着,还问了句:“招妹咋还不出来干活?这节骨眼上!”

我想大喊:“我死了!”

可喊出来,风一吹,就散了。

...

我飘啊飘,飘到田里去。

一看我那块地,哎,糟糕,稻子都熟透了,没人割。

风一吹,稻谷往地上一倒。

我忍不住想:这下又得发霉。

我死了,稻谷也跟着糟心。

死神飘在我后头,叹气:“你倒是去查凶手啊。”

我说:“我这人死都死了,稻子还得有人收。”

死神瞪我一眼。

我说:“好好好,我去查。”

心想,查之前总得吃点什么吧。

可我现在吃不了。闻得见,吃不着。

真要命。

...

我顺着风飘,飘到村口的小路。

葡萄熟了,紫黑一串串。

梨树也结满果,风一吹,掉到地上,啪叽一声。

我下意识去捡,一伸手,手从梨里穿过去。

我只好笑。

“当鬼也挺好,起码不用挨饿挨累。”

死神又飘出来,黑影一晃,“你还有七天十一个小时。”

我翻了个白眼。

“活着的时候没歇过几天,死了还得干活。”

我念叨着,“真是人死不能休息啊。”

...

我回到家。

屋子里坐着几个人:婆婆、丈夫、男人,还有村长。

桌上摆了碗白饭,还有一碟酸豆角。

婆婆说:“人都死了,还吃那么多做啥。”

丈夫低着头,抽着烟。

男儿在旁边玩手机。

我看着那烟头红光一闪一闪,心里一股气上来。

死神在我耳边说:“你可以从他们开始。”

我点头。对,这几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我拿起那张表格。

我拿起那张表格。

第一栏:

【嫌疑人一:婆婆。备注:说话难听,爱挑刺,早就看我不顺眼。】

第二栏:

【嫌疑人二:丈夫。备注:最近买了保险,保额不低。】

第三栏:

【嫌疑人三:男儿。备注:上次摔碗骂我“老女人”。】

我写得歪歪扭扭。

以前上学读得少,写字慢。

但这回,我写得格外认真。

笔一划,像在割自己的心。

...

写完我去看婆婆。

婆婆在院里洗菜。

边洗边叨叨:“这女人死得倒干净,真省心。”

我差点炸毛。

又听她补了一句:“可怜啊,这家又得靠我管。”

我一时没气了。

想想她那一辈子也是被男人压的,难怪成这样。

于是我在表格后头写:

【婆婆:嫌疑分 10分。理由:嘴坏,心苦。】

...

再看丈夫。

他坐在堂屋数钱,桌上摊着几张纸。

我瞅了一眼:保险赔付单。

那一刻我真想把他脑袋拧下来。

“得的赔款挺多。”村长说。

他笑了笑:“是啊,她死得值。”

我当场想掀桌子。

但我没手。

我在表格上写:

【丈夫:嫌疑分 40分。理由:保险受益人 笑得太快。】

...

男儿也在。

他一边吃泡面一边喊:“爸,咱啥时候买新手机?”

我想哭。

他十岁的时候还趴我怀里睡。

那时候我每晚给他讲故事。

后来他长大了,我只要多问一句,就说我烦。

现在他嘴角一抹油,抬头说:“妈死了也没啥,她老管我。”

我在表格上写:

【男儿:嫌疑分 30分。理由:冷血。】

...

死神在我旁边吹口气:"不错,还有七天八个小时。"

我问:"能不能再给我支笔,写快点。"

它哼了一声:"写字不重要,想明白才重要。"

...

我又飘到灶房。案板上还放着我昨天和好的面。

本来打算今天蒸馒头。面发好了,没人管。

我看着那团面,心里像塞了块冷石头。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好像都在提醒我:

你死了,但活儿还没干完。

死神又来了,它说:"你别光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想想你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死的?我努力回想。

昨天还好好的,喂鸡、做饭、下地......晚上睡觉前觉得头疼,喝了碗姜汤就躺下了。

然后......然后就到这里了。

难道我是病死的?可我还算年轻,身体一直不错。除了偶尔腰疼,没什么大毛病。

我又飘回屋里,仔细看我的身体。

脸色正常,没有伤痕,不像是被人打的。嘴唇也不发紫,应该不是中毒。

这时婆婆走进来,站在床边看了我一会儿。

她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人。”

这是她第一次说我“苦”。

她这话说得我心里一酸。

嫁过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这样软和的话。

可下一刻,她伸手去翻我衣柜。

翻到最底下的小布包,数了数钱。两千多。塞自己口袋。

我在表格上又给婆婆加了5分。不为别的,就为她偷我钱。

这时丈夫也进来了。

他看着我的身体,眼神有点奇怪。

不是伤心,也不算高兴,就是......就是那种,好像在看一件旧家具,在琢磨该怎么处理。

他说:"妈,等下找几个人抬去火葬场吧。早点办完事,我好去领保险金。"

婆婆点头:"行,我这就去叫人。"

他们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

我觉得很累。不是干活的累,是心里的。

...

我飘到院子里,坐在槐树下。

那树是我嫁过来那年种的。夏天乘凉,秋天晒豆。

如今,它还在长,我却没了。

死神来了:“找到线索了吗?”

我摇头。

它说:“凶手可能就在你最亲的人里。”

我望着屋里的人,心里一阵茫然。

婆婆刻薄,可也有她的苦。

丈夫没良心,可至少没打过我。

男儿嫌我烦,可毕竟是我生的。

他们,会想要我死吗?

天色渐渐暗了。

来了几个人,把我的身体抬上一辆三轮车,盖了块白布。

丈夫和婆婆跟着车走了,说是去县城的火葬场。

男儿没去,他说他约了同学打游戏。

我本想跟着去火葬场,看看他们怎么处理我的身体。

但走到村口,我又折了回来。

我放心不下地里的稻子。

万一今晚下雨,那些稻谷就全完了。

于是我飘到田里,看着那些倒伏的稻穗,心里急得不行。可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时,我看见一个身影拿着镰刀走过来。是张婶。

她开始帮我割稻子,一边割一边念叨:"招妹啊,你走得突然,这些活儿我帮你干点。你在地下安心吧。"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虽然鬼魂没有眼泪,但那种想哭的感觉特别真实。

张婶不是亲戚,就是邻居。平时见面打个招呼。

可她现在,在帮我收稻子。

而我的亲人,在数钱。

...

我在田埂上坐了很久,看她一刀一刀地割。

她的动作熟练,和我当年一样。

也许明天,她的丈夫和男儿也会嫌她做饭晚了,衣服没洗。

就像他们嫌我一样。

我们这些女人,活着时像老黄牛;

死了,也就死了,

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

日头沉下去,月亮爬上来。

张婶已经收工回家,田里又恢复了寂静。

我飘到房顶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时间这样看星星。

死神来了,却没催我,陪着一起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看星星,偶像剧里的浪漫场面。

可惜,一个是死神,一个是鬼魂。

我看着手里的表格。月光下,那一格一格像一场账——这一生谁欠我,谁害我。

死神说:“明天开始,七天倒计时。”

我点点头。

不是为了投生,是为了弄明白——

我这一生,到底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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