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尧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奇观。

周遭的海水倾泻而下，连同岩山、魔军、蜃族战士，所有一切景象，都像一幅画被整张剥落，露出其后的另一重景象来。

仍旧是浓重的黑雾，只是近处一团火光明亮，映出玦明严肃的脸。

脚下地面颤抖，镜尧稳住身形，环顾四周，还有一点发懵，片刻前的情景消失得荡然无存，她还陷在假扮白涓的身份里有点回不过神来。

“你，你看我是谁？”她问。

玦明似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上方。

“刚才那是白涓王后的梦境，快走。”

镜尧被他扯着向峡谷的上方走，她毫不怀疑，能让玦明神情严峻的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事，所以虽然嘴上不停，脚下却一路飞跑，半点没敢耽误。

“梦境？”她边跑边消化这句话，“这玩意儿也能离开做梦的人，单独存在的吗？”

“嗯，蜃族擅长织梦，我从前只听过传言，并未亲眼见过，如今看来，果然与外间很不一样。”玦明沉声道，“王城外的浮生梦，是他们为闯入的外来者编织的梦境，而刚才那个，似乎是白涓王后本人的梦境，不知道为什么，被抽离出来留在这里，结果让你给撞上了。”

难怪了，这段场景开始和结束得都猝不及防，她还是她自己，但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白涓，她能凭自己的心意行动和说话，里面的人也都会迎合她。因为这是梦啊，虽然梦境也掺杂着记忆，但是在梦境里，主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司命星君一边感叹，一边为自己的再一次中招反省，实在是太大意了，在落入白涓王后的梦境前，竟然毫无所察。

她有一种隐约的预感，不论是谁干的，又是怎么做到的，白涓王后的梦境都不会是平白无故漂浮在这个万丈深渊里，这一段和当年大战有关的梦境，一定有它留下的意义。她忽然后悔，早知道是梦，就大胆在里面多探查一番，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也未可知啊。

“我们要加快速度了。”玦明纵身向上方飞掠，脸色更沉，“刚才你在梦境中动用神力，引发了潜渊震动，恐怕蜃族已经发现了。”

丢人，实在是丢人。

镜尧在心里扇自己耳光。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假如她刚才看穿那是梦境，就躺平了任帝晏打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吓醒，反正没听说过梦里挨打还能死人的。

这下不妙了，蜃族的白塔就建在潜渊入口上，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必然能够察觉，赶来也是须臾之间的事，而潜渊极深，他们下来时已经用了很久，哪怕此刻折返，一路不必像来时那样小心提防，恐怕也来不及在蜃族赶到前离开。

这事情就变得很尴尬。

虽然她自信，对方没法把玦明和她怎么样，但顶着天界上仙的身份，半夜三更偷摸跑到人家的圣地，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了。

在这种担心里，他们一路飞奔，终于看到出口的时候，稍稍松了一口气。

峡谷的外面静悄悄，目力所及之处，没有看见人影。

好险好险，镜尧在心里道，她还以为会被百来号人团团围住呢，看起来蜃族或许是警惕性实在太低，也可能把她引发的震动误当做潜渊常有的小地震了，竟然没有人来察看。

那就好，赶紧溜回月沧宫睡觉，这事悄悄翻篇谁也不知道。虽然今晚没有查出什么收获，那大不了改天再想办法呗。

“映叶上仙，为什么深夜前来我族圣地？”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让镜尧的背脊骨忽然爬上一阵寒意。

是无梦，她听得出来。

她僵立在峡谷出口的山顶上，一时间竟没敢回头，只是心中开始飞速回想，同时整颗心一点点地凉透。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会被蜃族包围，要求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唯独没有想过，会是无梦独自在这里。这是在守株待兔吗？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到底观察了他们多久？

而玦明看起来倒丝毫不慌张，他从容地转回身，向着镜尧的背后说：“公主不是都明白吗。”

于是镜尧也只能转过身去，就看见无梦穿着一身极不符合蜃族审美的黑衣，站在山壁的阴影里。

她绝对是有意的，镜尧非常确定，她有意隐藏行迹，连玦明方才都没有发现她。

无梦目不斜视地盯着玦明，就好像镜尧根本不存在一样，过了很久，才轻轻一笑：“上仙睿智，我白天看着，您对我族的潜渊似乎很有兴趣，所以夜里就闲逛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镜尧瞪着她，暗暗咬牙。

要她说，这位无梦公主，说话做事倒还算大方，并不藏着掖着，但是这个尾巴留得让人很不痛快，都到这一步了，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不如直说嘛。

然而，还没等她或玦明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二位上仙，无梦，这是在做什么？”

镜尧转头，就看见当今王后携着数十名卫士，浩浩荡荡，从山头的另一边过来。

“片刻前，王城中察觉潜渊震动，其状不同于往日，我才领人前来察看，没想到竟是二位上仙在此地。”王后的声音褪去了平日的笑意，但面色大抵还算得上平静，目光在她和玦明脸上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无梦头上，“无梦，不如你来说一说？”

说吧，大胆地说，镜尧在心里嘀咕，反正最坏不过是把他们赶出去，她的红尘簿找不到复原的办法，她不当这个司命星君，被帝昊训一顿再随便安排一个差事。

还能怎么样呢，反正蜃族打不过玦明啊。

她这样想着，大喇喇地往玦明身边站近了一步，哎，有大腿抱的日子就是舒心啊。哦不对，也可能帝昊并不敢把她怎么样，毕竟她现在是玦明上神的……咳咳咳。

无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玦明，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个难以捉摸的表情，似乎是隐忍，又似乎夹杂着什么别的东西。

“母后，儿臣有罪。”

无梦陡然双膝跪地，把所有人都惊了一下，镜尧只感觉这超出她的想象能力了。难道无梦要替他们揽责任？这也太过于好心了吧？

王后也难掩讶异之色，“这是怎么说？”

“儿臣……”无梦仰着脸，闭了闭双眼，“是儿臣与映叶上仙在此处私会，不慎触怒潜渊，请母后降罪！”

……？？！！

这是什么鬼东西？

镜尧大张着嘴，看着跪地的无梦，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脑袋有问题，并且从在场众人的表情看，持有这种怀疑的绝对不止她一个。

就连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玦明，也终于现出了几分茫然。

“无梦？”王后似乎很勉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强自镇定，“这样的事情，可说不得谎话。”

“在祖先圣地之前，儿臣不敢欺骗母后。确实是儿臣早已倾慕上仙，又唯恐在王城中相见，消息传进宫中十分有损体面，于是一时大胆，约上仙在圣山相会，没想到还是闹出了动静，引得母后前来。”

“你……”

“儿臣甘愿领罪，请母后责罚。”

这是哪一出？这么老掉牙的戏码吗？镜尧看看无梦，又忍不住看看玦明，虽然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想必表情应该是很精彩。

这个，这个在她写红尘簿的时候，也没少用啊，一般都是单相思的女子忍辱负重，替思慕对象打掩护，然后对方心中有愧，觉得其实这女子也很好，最终喜结良缘。但因为这套戏码用得有些多，后来她都尽量不这样狗血了，没想到在这万丈海底的蜃族，竟然还时兴这一套。果然吧，与世隔绝还真是会落伍的。

在她腹诽的时候，王后开口了，朝向的却是玦明，“上仙恐怕不知道我族的习俗吧？”

玦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白日里我曾向上仙说过，相传潜渊之下，镇着我族命脉，乃是我族中圣地。因而，我蜃族世世代代，男女成婚之前，都要到潜渊之前告知先祖，这便视为结下盟誓，不可更改，假如违背，必将受潜渊诅咒。”

王后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毫无意外的事，“既然上仙与无梦是在此地私会，那没有其他方法，便成亲吧。”

开什么玩笑？？？

镜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哪有这么随意的事，这王后给女儿安排终身大事，怎么草率得好像不是亲生的一样？

先不说这根本是无梦的谎言，即便是真的在这个鬼地方私会了，就能这样轻易成婚的吗？要是让她知道，她乱点鸳鸯谱的人真实身份是什么，不知道她会不会吓得栽进潜渊里去。

行吧，那就等着这位上神怎么把你怼得服服帖帖的吧。镜尧向旁边站了一步，干等着看戏。

然后她就听见玦明说：“好，那就照王后的意思办吧。”

会渣吗？不会的~

会虐吗？也不会的~

在上两篇文被控诉太虐以后，这篇我真的不会虐啊哈哈哈哈，哎人生嘛就是要开心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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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到手的上神被人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