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沙发虽然宽大,靠背软包也被扔在一旁,但还是容不下两人并肩而卧。

不过他们也不在乎。

蔡满心趴在江海肩头,半侧着身,被他的手臂圈在怀中,和他紧紧依偎,两个人都很享受这样踏实紧密的存在感。

她用掌心摩挲着他的发茬,硬得扎手:“怎么剪这么短?为了凉快么?”

“理发师没听清,下手太狠。”他咕哝了一句,“别这么摸,像摸小猫小狗似的。”抱怨归抱怨,也并没躲开。

“是啊,”她嘻嘻一笑,“走在雨中的小黄狗。”

他揪了揪她的发梢,把她湿漉漉的头发揉得更乱:“你也是。”

远在民宿对面的胖乎乎的理发师不明所以,忽然打了个喷嚏。

明明是披荣自己要求的,还对座椅挑挑拣拣,怎么就埋怨起他的手艺了?

“以后还是枕在右边吧。”江海拍了拍另一侧肩膀,“这边比较舒服。”

“为什么?”蔡满心蜷起手指,轻轻抚过他左侧脸颊隐约的疤痕,“我又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还介意么?”

“不是。”他试图耸了耸左肩,“一个姿势躺久了,这边的关节还是觉得有点紧。”

听他这么说,蔡满心用手肘撑住身体,想给他留多一些空间。下一秒又被他拽回来:“我说以后。这么一会儿没事。”

蔡满心侧脸贴在他胸膛上:“好啊,等以后的。”

想到他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痕,她的心又揪起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当初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说来话长,相信你还有很多问题。”他的手抚过她的肩头和手臂,轻轻拍了拍,“先去洗个热水澡,好不好?”

蔡满心应了一声,想要起身,但衣物都散落在地上,身前没有遮挡。

她面孔一热,双手交错挡在身前,手肘推了推他:“你先去。”

“你去主卧,卫生间宽敞一些。”他笑着不动,“楼下还有小淋浴间,我洗得快。”

“那你也转过去。”她嗔道,又扬了扬下巴,“把外套递给我吧。”

江海坐起,俯身拣拾:“都湿透了,怎么穿?”

她蜷起腿,抱着膝:“那我又不能这样上楼。”

看她忽然羞涩,他笑了一声,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又拿了一件浴袍,披在她身上:“这回可以了吧?快去吧。”

楼梯上到一半,听到他在下面喊:“你的衣服都可以机洗吗?”

她没听清:“啊?”

“我是说,”他把二人的湿衣服一件件拾起,“都可以放洗衣机和烘干机么?”

“内衣就不用了,”她后悔跑得急,衣物都没收起,“其他可以的。”

这个单身汉的家简洁整齐,没有他说的杂乱,可能就是早晨出门匆忙,毯子随意堆在床上。

不对,蔡满心想,从现在起,他不能算单身了。

房间里没有照片,没有饰品。主卫里只有简单的洗漱用品,连瓶洗发水都没有。

她反而有些得意,翘了翘嘴角。

花洒温热的水流笼罩全身,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唇畔还留着缠绵热吻的感觉,但这一切依旧恍然如梦。

她和江海两个人,还从来没有亲昵而平静地面对彼此,让她期盼间夹杂了些许羞怯。

主卧传来脚步声。

等她披了浴袍出来,他已经换上牛仔裤和半袖棉麻衬衫,还把她的行李箱也擦干拎了上来。

衣柜还敞着,她探身看了一眼。江海轻笑:“想看就过来看,不要偷偷摸摸的。”

她挑眉:“没什么秘密吗?”

不过也不用问,一瞥之间,里面也没几件衣服,都是简单的男子款式。

“我要把我的睡衣放进去。”她一字一顿地说。

江海佯作板脸:“我同意了么?”

如果是以前,蔡满心可能还会小心翼翼,被他的虚张声势吓到。现在她有恃无恐,斜乜道:“不、需、要。”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蔡满心打开行李箱,翻出一件和他衣服搭配的连身裙。

换好下楼,洗衣机隆隆转着。

江海烧了水,泡好一杯红茶,加两片姜,递到她手里。

她转着杯子:“我早就觉得,你其实是个体贴的人,还非要装冷漠。”

“冷漠也没拦住你。”他轻叹,“离我远点,对你好。”

她扁了扁嘴:“一点都不好。”

暴雨过后,空气清新。

门廊下摆了一张小茶桌,两把藤椅。蔡满心不想和他隔桌而坐,把两张椅子拉到并排。

江海给阿黄的碗里加了水,圆碟中添满狗粮。它过来吃了两口,便摇着尾巴,在蔡满心身前嗅了嗅,打了个转,趴在她脚前。

她俯身摸着阿黄的脑袋:“乖狗狗,和我这么亲呀。”

“今天还挺反常,”江海说,“它平时不怎么喜欢陌生人,有点胆小。可能……你身上有我的气味了吧。”

蔡满心倚在他肩头,半张脸埋在他衣袖间,羞赧道:“也许是吧。”

他咳了一声:“我是说,沐浴露。”

她和他十指交握,感觉到他左手外缘僵硬,便托起他的手,轻轻抚摸。他小臂上隐约凹凸的疤痕,一直蔓延到衣袖里。

她心中酸涩:“和我说说,之前的事吧。”

他轻叹道:“从哪里说起呢……”

“我知道……他们以为你在快艇上,但你为了救成哥又回去了。然后……发生了爆炸。”

身上那些疤痕和不一的肤色,无需赘言。

“是的。”

那晚江海已经安然撤回巡逻艇,但再三确认,人群中却没有成哥的身影。他熟悉船体结构,抓住船头的缆绳,又纵身跃了回去。

底舱已经冒出浓烟,他摸索找到昏迷的成哥,想起他充满期盼的神情,说:“阿贞就要回来了。”

他拼尽全力,也要将他拖出去。刚到舱口,便被爆燃的烈焰挡住去路。

之后如何被救治,江海昏迷不知。那时他的意识已经离开现实,受困于一场场无尽的梦魇中,在坠入深渊的边缘煎熬挣扎。

他受了极重的伤,脏器遭到冲击,身体被烧灼,医护们一再抢救,但每个人都清楚希望渺茫。

因此当他渡过了艰险的休克期,情况逐步稳定,转出重症监护室时,大家都倍感欣慰,松了一口气。

他们纷纷说这是奇迹,如果不是他体魄强健,又有极强的求生意志,未必熬得下来。

这些江海当然不会一一说给面前的姑娘听,只捡了几处关键的时间点,说自己昏迷送医,醒来时已经过了两周,全面恢复意识用了更久,但还需要更久的卧床治疗。

蔡满心清楚,他的叙述定然避重就轻,那些挣扎苦痛他都不会仔细描述。因此她才更为疼惜难过,微阖双眼,低头亲吻他稍显僵硬的手指。

当她独自在异国苦痛思念时,他也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如果那时就知道,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会飞奔回到他身旁。

可是……

“那他们为什么说,你不在了。”她问。

“因为,那个团伙根深蒂固,当时没有肃清。不应该存在的人,离开更好。”他淡然道,“否则活着的人也不得安宁。”

一场接一场的手术,他时常也想,这一刻或许就挺不过去了。

有时感觉身上的烈焰还没有熄灭,他不想坚持。是否松开手,不再徒劳抓住所谓的生机,接下来会更轻松。

然而,还是会觉得不甘心。

他想要再看她一眼,想要听到她的声音。他不愿意想象,那一夜之后,她离开时是怎样复杂的心情;但他知道,她一定被深深伤害了。

他也想过,再去北方的城市找她,在飞雪的日子和她一起温酒谈天。

然而,他却很可能再没有机会,去弥补这些伤痕。

他不甘心。

可是,即便如此,从鬼门关被拉回的他,又如何以当时的面貌,再去面对心心念念的女孩?

“你想过,那些在乎你的人么……老怪,陆阿婆,阿俊,贞姐……”蔡满心声音哽咽,“还有,我。”

“我知道,会很难过。但我仔细想过,还是答应隐瞒身份的建议,否则只是给陆阿婆他们平添风险。”时隔多年,他说得云淡风轻,全然不提当时的种种苦难,“过一两年,大家都会接受我离开,就像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我呢?”她的泪水滑下来,“我怎么办?”

“我那时,没想到你会回来……”他如实说,“你是个坚强的姑娘,前途光明,本来,和我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给你过打电话……”,她想起自己颤抖着的苦涩声音,“没有人接。”

她哀哀请求,想要再有一次见面的机会。

“我能不能,最后一次,见见你?你只要说一句话,或者是微笑一下,我就觉得这段关系是善始善终的。为什么,你不肯呢?”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电话被摆在所谓的灵堂里,声音逐渐消散风中,再无人倾听。

“我不是怪你,真的。”她抽泣着,“我知道,你比我难熬得多。我就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回去峂港,早点去找你,你就不用经历这些。”

“没用的。”他自嘲地笑笑,将她揽在怀中,“幸亏你没回来,要不然这个混蛋可能做更多的混蛋事,他只会伤害你。”

她的感情过于真挚热烈,常让他无所适从。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承诺而已,但说出口就是一生一世。

他已经过了相信永远的年龄,所以一再摆荡,却又无法克制地被她吸引,再一次次将她推开。

直到一息尚存,他才清楚确定,自己还在惦记她。

可那时已经错过了再重逢的机缘,他不想以全非的面目去面对她,以责任和感动去困住她。

这样的未来,他依旧承受不起。

“再后来呢?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一样的原因,我不出现,对你才最安全。”江海将她揽在怀里,感觉她温热的泪水打湿了胸前的衬衫,微风中又渐渐转凉,“还有,我当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没看到比较好。”

她紧紧环住他的腰,生怕他又消失。“你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她哽咽道,“他们想起你会难过,但我当时觉得,整个人都一起死了一回。”

她又问:“你知道我留在峂港?开了店?”

他点头,应了一声。

“那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想你。”

雨中的小黄狗,窗台的薄荷草,提醒我你在心灵的异乡

不再属于我,是否想到我。

“我以为,有两年,就会过去。”

她摇头:“我去了好多地方,我甚至去找过阮清梅,就是想找到一点你留下的痕迹。你低估了我的执拗,是么?”

“因为你太年轻啊。”他心中也痛,脸颊磨蹭着她微湿的头发,叹息道,“二十出头的时候,会觉得两三年很漫长。但等再过十年、二十年,回头看,两三年很快就过去。你会走出来,走得更远,有更多的选择、更好的生活……我不想你把之后好多年的时间都搭上。”

的确,她离开了,三年、五年,从苦痛的挣扎中重生,又回到属于她的广阔天地之中,又可以自信昂扬,走回她平坦宽广的人生路。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接受?”

“不是你不能,是我不能接受。”他平静答道,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弱者,这不是他想要面对她的模样,“我本来脾气就不好,那时候更易怒、暴躁。如果在一起,只会把感情耗尽。”

他选择了隐姓埋名,告别过去一切。换了新的名字和证件,继续接受治疗,进行康复训练,一次次疤痕修复。

也重新换了生活环境,在曼谷有相对发达且可以负担的医疗,同时也能继续利用原来边贸积累的经验,和国内供货商联络,打通货运物流。

时间过得足够久,仿佛就可以完全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她闷在他怀中,“那这几年呢?从来没想过去北京,去找我?”

“我后来,就不去想你的下落了;我想,你大概已经结婚,有了孩子。你离开峂港就是决定告别过去,我又何必打扰呢?归根到底,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说过,对我而言,你太好了。”

他的世界,远比她的更为阴暗复杂。他见过太多美梦破灭,也经过太多失去。年少便为了生活奔波,他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总有一天会落空,或者,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蔡满心情复杂。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她会觉得他不过是敷衍,每一句都是借口。然而经历了人生起伏,她明白有些事情不仅仅决定于感情的深厚。

也许,那时两个年轻气盛的人,就算彼此深深吸引,也会因为自尊和高傲而激烈冲突。他和她,都是个性太强烈的人。

只是中间蹉跎了许多年,这样的人生历练让人成长,让她更清楚自己的韧性和修复力。

但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漫长无尽的思念,实在是太折磨了。

过去的一切,似乎每个人的选择都没有错,就应如此自然而然发生。

两个人静静依偎,良久无语。

对江海,她没有责怪,只有心脏被揪紧的疼惜。还有千言万语在头脑中翻滚,她需要时间来厘清自己的情绪。

“既然这么想躲开,为什么,又要来机场送我呢?”她的语气不是疑问,只是要确认。

他沉默不语。

她贴紧他的胸口,抚着他的手臂:“嗯?”

果然,他的答复如她所料:“因为,可能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似乎有些腼腆,“我也还想……再见到你啊。”

“对啊,你发现了吗?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你总是一再躲开我,因为你不能在我旁边待太久。”她泪光中带笑,“因为只要待久一点,你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是的,所有的挣扎都无效。她像暗夜中的明亮火光,引诱他一步步靠近。

江海哑着嗓子辩解:“这就是男人。你更应该离这种人远一点。”

她反而破涕为笑:“你是不管见到谁,都有这样强烈的**吗?死活不顾。”

他不说话。

她贴上来,声音魅惑,又有些得意:“只有我,对不对?”

蔡满心说得没错,躲也躲不开,让他一再违背自己决定的,想要疯狂缠绵的,就只有她。

他也曾想过,一切源于她的青春,有漂亮的脸孔,充满活力的身体,让他如此沉迷,一再违背自己的决心和意愿。

但在静夜的回忆和绮丽的遐想中,他反复回味的,并不是她的身材样貌,而是那种让人内心柔软又悸动的感觉。

“我也是。”她勾着他的脖子,眼波流转,又有些得意。

她面颊发红,咬了咬嘴唇,还是说出来:“能再次睡到你,我特别开心。”

这章比较长,但为了情绪的连贯,还是由海哥把过去的事情都说清楚

话说多少是有bug的,比如不告诉别人,但当时至少应该告诉齐翊

他也算半个局内人,不应当连他都隐瞒

但那样就和后续相悖了

就当海哥绝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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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配《如果没有你》,无需多介绍了

hey 我真的好想你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太多的情绪 没适当的表情

最想说的话 我该从何说起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 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 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 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已

hey 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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