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逼仄的走廊弥漫着阴森可怖的气息，潮湿的地面和布满青苔的墙体一路延伸至没有尽头的幽暗深处，周遭不断传出水滴落地的声响，啪嗒啪嗒啪嗒……那水声节奏鲜明，衬得整个空间越发的诡谲可怖。

在这样一个阒静幽深的空间里面，一个枯瘦的人影背对着站立其中，黑长但干枯毛燥的头发垂至腰间，远远看去，如若鬼魅。

紧接着画面一转，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中传出，紧随而来的是一张睁着惊恐双眼且布满干涸血迹的脸兀地一下转了过来。

“啊！！！！”

冬季的晨雾中，一声惊叫划破老旧公寓楼的沉静。

楚时猛地睁开眼来，慌乱紧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着。

半响，余悸未消之际，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刚才那个恐怖梦境而汗湿的睡衣，整个人仍旧有些不知所措。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稍微缓了缓，沉沉叹出一口气来：“又来了……最近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吗，怎么老是做这些怪怪的噩梦啊……唉……”

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怪梦了，每次做完这种噩梦，楚时都觉得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更让他头疼的是，每次做完这种梦，白天都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个，他就更郁闷了，于是赶紧双手合十祈祷诸天神佛各方菩萨能保佑他今天能够平安度过。

拜完神佛菩萨后，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然后将手伸向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唤醒了屏幕，拿到眼前一看时间，不禁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就连刚才的噩梦余悸都瞬间消散了。

他将被子用力一掀，着急忙慌起来：“糟了，要迟到了！”

起床，洗漱，出门，一路狂奔至地铁站，顺便还在路上买了豆浆油条，最后成功搭上了早班地铁，这一套路程楚时只花了半个小时不到，可谓是神速。

楚时上了地铁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因为跑得太急，他坐下后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地铁很快就启动了，摇摇晃晃中，楚时靠在车厢内壁闭上了眼。

“轰隆轰隆轰隆……”嘈杂的地铁运行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打破了周一沉闷的气氛。

没过几个站点，早班地铁的车厢内就已经“人满为患”，拥挤空间中的空气便开始变得稀薄起来，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逼仄、压抑、呱噪……复杂的气氛充斥着6号车厢，周遭的人要么是埋头刷手机的低头族，要么就是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最近的最新八卦。

这其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楚时蜷缩那里的侧影“安静如鸡”一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刻他歪着头靠在车厢内壁，闭着眼几乎一动不动，卫衣帽子盖在头上，仅仅只露出了一小撮额前碎发和小半张侧脸。

从那裸露在外的侧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细腻光滑的肌肤和漂亮的眉眼，还有那如同刀削般的高挺秀丽鼻梁。

如果忽略他颀长的身躯和青筋凸起的手背以及那明显的喉结，旁人或许会以为这里坐着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不过，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无精打采的周一早班车时段，他是不是年轻貌美的姑娘根本就没人在意。就算他拿掉卫衣帽子后露出的是一张美到不可方物的脸，也没人会有闲心去关注他，更何况，此刻缩在那里穿着一身黑的他如同一坨黑不溜秋的淤泥，自然就更不会有人会去多看他一眼了。

早高峰的地铁装满了疲于奔命的现代社畜们，车厢内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手机外放声，打游戏的、看直播的、看段子的、看新闻的……

听着这各种各样的声音，缩在角落的“淤泥”不由皱了皱眉，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两句：拜托！能不能小点声儿……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早上因为那个怪梦受到了严重惊吓，现在的楚时急需利用坐地铁这段时间补充一下睡眠，不然他担心自己白天会猝死在工位上。

虽然有些烦闷，但楚时没有睁眼，也没有出来友好提醒一下那些扰他清梦的乘客，他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

只是刚调整好姿势，列车就突然一个颠簸，惯性的作用下，车厢内那些没站稳的人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没一会儿，抱怨声便盖过了那些手机外放声音。

“哎哟喂……囊个回事嘛？”

“爪子了？纳闷了？”

“不会是地震了吧？”

“妈的，老子都差点摔地上，怎么开车的……”

“龟儿子，你莫挤我，爬开点儿——”

“哎呀，兄弟，挨到才热和……”

“热和你妹……滚……”

蜀南方言听上去飒爽豪气，尤其是骂人的时候更是战斗力十足，甚至十分押韵，听上去比RAP还带感。

在宁安这座城市读了四年大学的楚时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听到那些话后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露出一脸的诧异，现在甚至还能接过话头用蹩脚的蜀南方言跟对方开一些没营养的玩笑。

因为刚才的列车颠簸，楚时撞到了头，于是缓慢睁开眼来，抬手揉了揉撞到的地方，刚想混着人群的抱怨声骂两句，嘴刚张开，那句“我靠”就哽在了喉咙。

他甫一抬头，“哐当”一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就径直往他面前一扑，摔在了他脚边，一时之间，人群慌忙散开，纷纷后退担心“惹火上身”。

老奶奶就这样明晃晃地摔倒在他的面前，旁边那个买菜的拖车也一并倒在了她的旁边，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可能会下意识就起身去搀扶她，但楚时却一脸怔愣地定在那里，缓慢动了动嘴，刚才那句没骂出口的话随即话锋一转变成了：“不是吧，又来？”

早上被那个怪梦惊醒后，楚时就预感白天可能又会看见他不想看到的东西，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楚时看着那个摔在地上的老奶奶，心里抱怨着：如果我有罪，请用法律惩处我，而不是让我看见那些怪异的东西……

“哎哟喂……”老奶奶撑着地，想要自己起来，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起不来。

楚时仍旧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看着摔在地上的老奶奶，不由咽下一口唾沫：“……”

“莫得事嘛？”这时候，车厢内一个年轻女孩赶紧蹲下身去搀扶那位摔在地上的老奶奶，有几个人也凑过去帮忙去了，整个现场俨然一派和谐美好的画面，被人拍下来放某社交平台说不定还能迎来一波赞誉。

但网络平台最擅长添油加醋胡编乱造，一个不慎有时候可能还会招来无妄之灾，所以楚时一直觉得，“遇事不要慌，拿出手机拍一拍”不见得都是好事。

老奶奶被几个年轻人扶了起来，坐在位置上的年轻人也纷纷让出自己的位置，那位年轻女孩赶紧将老奶奶扶到就近的座位上坐下，还好心地给她检查了一下是否摔伤了哪里。

“妹儿，我没得事，我好得很，多谢你了哈！”老奶奶说着一口纯正地道的方言，拉着那个年轻女孩由衷感谢着。

听着老奶奶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看着她那红润光泽的皮肤，任谁都会认为她是一位身体十分康健的老年人，一定会长命百岁那种。

唯有楚时不那么认为。

楚时愣愣地看着那条横在老奶□□顶的生命值血条，那种在游戏设定里面无比常见的东西，无论是出现在2D或3D游戏，还是出现在任何幻想影视作品或幻想题材小说中，都不会有任何突兀的地方，但出现在真人身上就显得无比诡异和恐怖了。

更恐怖的是——现在，楚时能够看见那个存在。

而现在，那位老奶□□顶的血条只剩下最后一格，这意味着，她的生命即将终结。

也许出了这个地铁她就会因为不可控因素死去，也许她都出不了这个地铁就会迎来生命的结束……无论是以何种方式死去，她都无法逃脱行将就木的命运。

然而对于这样的事情，当事人并不知晓。

老奶奶此刻正和那个刚才照顾她的年轻女孩聊得热火朝天：“妹妹，你几岁了？在哪里上班呢？耍朋友了没有？婆婆我给你介绍一个要不要得？”

年轻女孩羞涩回答：“还没有……有合适的话婆婆你就给我介绍一个嘛……”

老奶奶立马斗志昂扬起来，拉着年轻女孩的手喜笑颜开：“真的吗？我儿子今年二十六岁，研究生毕业，在大公司当程序员，你要是莫得意见的话你们先加个微信聊聊要不要得？”

“真的啊？”女孩顺着老奶奶的话笑道，“您儿子长得帅不帅啊，有没有照片我看一下行不行？”

“有啊有啊！”老奶奶立马掏出手机翻出相册，“我跟你说啊，我儿子长得可帅可帅了，又高身材又好，脾气还好，还会做饭……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后绝对享福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楚时看着那其乐融融的场面，又看着那悬在老奶□□顶摇摇欲坠的生命值血条，不由咽了口唾沫，心中无限惆怅：婆婆，你可能见不到你儿子带女朋友回来见你那一天了……

但这句话，他也只敢在心里默默说一说，毕竟这样的话要是当着别人面说，他绝对会被骂得很惨，甚至还有挨揍的可能。

楚时不忍再去关注那位老奶奶，他收回目光，继续靠在地铁内壁上闭上了眼，只是，心里仍免不了唏嘘。

看得见别人的生死，从来都不是一件让人觉得轻松的事情，楚时并不想要这样的“超能力”。

——关键是，这个“超能力”还是他莫名其妙拥有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隐约记得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上，一觉醒来的楚时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换衣服、出门赶地铁……

一切都是平凡一天的开场，但却在经过一个红绿灯之际，低头看着手机的他恍然中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和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对视上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男人头顶突然出现了一个游戏里面常见的生命值血条。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而等他揉了揉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时，那个男人就在那个斑马线被突然冲出来的一辆车撞到在地，摔破了脑袋，满地都是血，连救护车都没等来就当场断了气。

然后楚时看到，对视时看到的那个生命值血条，随着他生命的逝去连最后一丝残血都消失殆尽了。

一开始，楚时以为当时只是一个偶然的意外，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睡眠不足出现了幻觉，还去大三甲精神科挂了权威专家的号，只是给医生讲述完自己的症状后，那个权威专家用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然后给他下了诊断：精神分裂，并给他来了一大堆治疗药物，还叮嘱他按时服用，争取早日回归社会。

但后来，随着他看到越来越多将死之人的生命值血条，看到越来越多头顶出现血红色长条的人没多久就真的迎来生命的终结后，他才惊觉一切并非幻象，而是他真的莫名其妙拥有了这项可以被称作异能的能力。

——虽然这个异能对他来说毫无好处，甚至给他造成了诸多不便，但无论怎样，他都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一开始，他曾试图提醒那些人小心意外之类，但别人只会当他是疯子，甚至有人觉得他是在诅咒他们，所以在经历过好几次差点被别人暴打的事情后，楚时便再也没有好心去提醒过那些人了。

毕竟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在看到那位老奶奶的血条后，他才会那么冷静。

旁人生死与我何干。楚时别过头去，不再看向老奶奶那边。

地铁平稳到达终点站后，楚时背着包从地铁出口走了出来，准备步行前往公司，刚一出来，肩膀就一沉，紧接着，一道开朗阳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了起来：“早啊，兄弟！”

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楚时连头都没转一下，随口应了声：“还早个屁，松手啦，再不快点走就要迟到了。”说着，他扭了两下肩膀，将沉沉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给撂了下去。

季云川见楚时挣脱自己只顾着往前走，忙追了上去，和楚时并肩走着，一边走一边不忘将刚才听来的“早间新闻”给他说：“楚时，你听说了吗，刚才有个老奶奶在地铁站出口处突发心梗，救护车没等到就没了。”

楚时闻言脚步一顿，终于转头盯了他一眼。

“……”季云川被他这么盯着，迷惑地瞪大了眼睛，“干嘛这种表情……你很在意这种事情吗？”

楚时面色复杂，愣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发沉道：“……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有什么好在意的……赶紧走吧，迟到了就没全勤了……这个月你好像已经没有迟到的次数可用了吧……”

楚时说完就跑了起来，季云川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后脸立马一黑，抬头看向楚时远去的背影，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呼喊：“喂！你小子等等啊！是兄弟就一起迟到呗……你这家伙到时候拿了全勤别忘了请我吃饭啊……”

上班搬砖第一天，发个新文来收心！希望我能每天都憋出一章吧！

不要被书名和封面骗了，这其实是一个甜甜的，温暖的文。

新的一年啦，我们一起开心快乐地玩耍吧！

新的一年，希望我能修完文，填完坑，写完新文……嗯，我一定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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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见怪不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