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开口附和，会议室里全是他们乱糟糟又统一的声音。

黎川的眉眼往下压了压，本就瘆人的气息更加可怖，有些人闭上了嘴巴，顺势拉了拉还在说话的同伴。

会议室重归安静，众人坐如针毡。

黎川开口了，“鑫火那个，并不是我朋友，与其在这里找我要人，不如大家合作，把鑫火和零渡查清楚。”

他的声音低哑，透着疲惫和不容置喙，“鑫火和零渡的有关资料宋队会发给你们，希望三天后我能看见满意的结果。”

说完，他从手环掏出一批屏蔽器让身旁的人分下去。是他依据上次的事改良过的屏蔽器。

众人接过屏蔽器，还没说话，黎川已经起身离开。

他们面面相觑，想说什么，但又觉得黎川说的有道理，便压下了那点反驳的**，三天而已，他们不相信会找不到一丝线索。

黎队看重海队制定的制度，如果他朋友真的做了违法犯罪的事，他一定会亲手把人送进去的。

这是大多数渡妖师内心的想法，少数人却在心里轻嗤，感情终究会被时间冲淡，当时因为海队离世而分外痛苦的黎队也开始维护别人了。

黎川等三人在督察局的份量太重，重到没有确凿的证据无一人敢把这些腹诽的心里话说出口。

出了会议室，黎川脚步不停，“青浦被关在哪？”

“在E区301房。”跟着他的渡妖师立刻开口。

黎川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后，侧眸看了眼还在跟着他的渡妖师。

蓝眸冰凉无一丝情绪，那人被看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不等他开口问话，黎川已经迈着大步往前。

他走了两步，后知后觉黎川不想让人跟着，连忙停下，犹豫片刻后转身离开。

黎川靠刷脸一路通畅无阻地来到E区301房间。

青浦卷发凌乱地披在身上，正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动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见着来人后又收了回去。

黎川走进去，示意看守的人离远点，后者把钥匙给他，忙不迭地跑远了，站在一个听不见但是能瞅见的地方守着。

黎川把魔方掏出来，摁了下什么地方，里头关着的顾炀铭就掉了出来，茫然地摔在地上。

人俑不知疼痛，即便摔了个狗吃屎，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

在没有制造人控制的时候，人俑的表现比较像安静的孩子，不会发怒，也不会伤人，只会安安静静地待着。

顾炀铭闹出的动静太大，青浦纵使没什么反应，也抬了抬眼，看见熟悉的人后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直起身子。

“顾炀铭。”她小声叫了句，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嗓音嘶哑，声音糊在一起听不清晰。

至少黎川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本来安静的顾炀铭却动了动耳朵，缓缓地转过头，看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或者说成为人俑的他已经失去了人的意识，不会说话不会思考，只有漫长无波澜的生命，以及主人的命令。

见他真的如陈临到所说留有一些感知，青浦的眼瞬间红了，“顾炀铭……”

她颤抖着手要去摸对方的脸，微凉的手贴上脸颊的时候，顾炀铭眨了眨眼，他没有反抗，只是一直盯着青浦。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里失去了高光，显得暗淡，看人时平淡得像是无波无澜的水面，带着说不出来的漠然。

青浦唇瓣抖了抖，刚想凑近些，手底下的触感突然不见，她慌忙抬眼，盯着黎川，“你把他弄去哪了！”

黎川看着她快要扒拉上自己的一双手，皱眉后退几步，“林北清也是人俑，对吗？”

林北清身体灰飞烟灭，两人之间却任旧有感应，那只能说明，那不是她的身体。

一般来说，只要渡妖师身体完好无损，再重的伤，都有办法恢复。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大战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而黎川坚持她没死被怀疑发疯的原因——她的身体消失了。

以她的能力，黎川初见林北清时并未有任何怀疑，但后来她恶果缠身，现在又是身死人未死，他就不得不考虑另外一种可能了。

“你们把她做成人俑，监视她长大。”黎川并不期待青浦的回答，他一边说一边理自己的思绪。

“一般的人俑需要掏心才能制造，但有一种人俑，可以利用换血，保留人俑的意识，这是禁术。”

“你们对她用了这种法子，但也因为不熟练，她失去了所有记忆，所以，你们换了种办法对付她。”

“那些失踪的亡妖家属，和被掏心的渡妖师产生的恶果，都被你们系在了她的身上。”

“到了现在，林光路不需要吸她的血增强实力，她的存在成为一种阻碍，因此，她成为了你们的替罪羊。”

黎川说完，垂眸看向青浦。

后者瞳孔微缩，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一举一动都彰显他说的**不离十。

黎川的蓝眸泛起一抹波澜，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情绪已经消失不见。

他附身看了青浦半晌，声音压得极轻，“要是我没猜错，这个方法，就是你贡献的吧？”

青浦抖了抖，下意识双手亮出爪子，盯着黎川的眼神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随时能发起攻击。

黎川哼笑一声，直起身子，手一挥用灵气形成的结界把青浦困起来，随后从手环掏出魔方放出顾炀铭，手一身钳制住他的脖子。

青浦眼睛睁大，想要冲出去却撞在结界上。

她身上带了灵力压制器，一点灵气也使不出来，现在压根不能跑出结界，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川一拳一拳地揍顾炀铭。

人俑没有痛感，却会受伤流血，流血量达到一定程度也会损坏，俗称死亡。

青浦好不容易找到人，就这么看着他被打了半死，喊得嗓子沙哑，眼泪一行接一行。

黎川心无旁骛地揍人。

做有意识的人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先用灵力禁锢住人，且要在人清醒的时候进行抽血。

只有疼痛，才能撷取人类意志，将它从一俱躯体中带入另一俱。

如今他只不过是揍一下顾炀铭，而他家海璃却被活生生抽取全身的血做成没有记忆的人俑，背负了能让她生不如死的恶果。

黎川只要想想，就呼吸一窒。

三百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黎川下手愈发狠戾。

青浦拍打着结界，终于忍不住求他，“别打了！别打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黎川喘了口气，停下动作，抓起半趴在地上的顾炀铭，给他灌了瓶药。

这人虽然没有了大半意识，但他做的坏事都记录在案，是一个重刑犯，不能死在他手里。

青浦见状松了一口气，身体瘫软无声地滑落在地，闭了闭眼。

.

林北清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那只棕熊拍得连灰都不剩，但她仍有意识。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只能确定自己没死，并且具有一定的行动能力。

比如现在，她走……飘在一个狭长的山洞，前边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闷哼里夹杂着剧烈的痛苦。

山洞不通风，刺激的血腥味重得令人作呕，可惜林北清没有嗅觉，已经闻不到了。

她扶着山壁往前飘，只因前头的声音莫名熟悉，让她产生一探究竟的想法。

作为人的林北清对飘这个行动方式不太适应，她摸索着前行，不知飘了多久，也不知飘了多远，她终于到达了地方。

这是一个逼戾昏暗的山洞，用两盏灯笼照明，昏暗的灯光衬着里头的场景，显得几分诡异可怖。

林北清顿了一下才飘进去。

进去之前，她装似无意地把地上的一颗石子踢进去，石子落地发出的声音不小，但却无一人回头。

那些人看不见她。

林北清放心地飘进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北清的心跳声愈发急促，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仿佛是一种本能。

直觉告诉她，要快点，要再靠近点。

林北清照做，于是她看清了山洞里发生的一切。

一个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躺在姑且称为床的一块大石头上，黑色衣服上全是暗色粘稠的血迹。

一根根管子连接着她和另一俱没有面孔的身躯，温热的血液从她的身体涌出导进那俱躯体。

林北清能感受到她身上浓厚的灵气，但也看得到她腹部破的大洞。

显然她受了重伤，并且被人拐进山洞，利用禁术盗取她的血液制作有意识的人俑。

林北清想到这愣了下，她怎么会知道这是在做人俑？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看见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手指微动，唤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利用角度藏好。

她在身前人低头去检查那俱没有面容的躯体时展平符纸，颤着手用血水在上面画符。

随着符纸成型，散发出微光，林北清的眼镜渐渐睁大，直到她看见那女子拼尽全力将符纸贴在自己心脏处，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在她没有意识的前一刻，她凭本能用血画了一张从不知道的符，跟这女子一样，贴在了心脏处。

她那时还意识不到这么做是为什么，现在她终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