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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白落枫说。
他仍然很平静,肃郁死了这件事似乎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了。
一群人懵懵地看着他,有的人表情同情,有的人也深感痛心,他们的表情看着都比当事人痛苦多了。
当事人神色毫无波澜,还继续往下说:“后来他们把他推到太平间里去了,警察也来了。他死的那天晚上,警察和医生又把我叫去太平间了,连法医都在。”
“他们告诉我,事情不太对。”
施远:“怎么了?”
“肃郁身上有伤。”白落枫说,“后脑部有严重的磕伤,身上有一部分烧伤,眼角边多了一道疤,胳膊上有像女人手印一样的淤青……很多很多。”
“而且这些伤大部分都已经痊愈了。看伤口情况,有半年前的,三个月前的,一个月半月甚至几天前的。”
“这些时间,我都见过他,他身上从来没带过伤。”白落枫说,“医生说他后脑上的伤很深,可能影响过神经。如果是这种大伤,我不可能没记忆。”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戴了一枚戒指。”
“是你不记得的戒指?”苏茶说,“不是你送的吗?”
“我记得。”白落枫说,“可那枚戒指我没给他。”
“??”
大家又蒙了,脆弱男说:“什么叫你记得但你没给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是我买来给他庆祝成年的,他七月十九号才生日,我是七月十四号进的ICU,十八号放弃治疗的。”白落枫说,“我跟我家人说,反正我人都要死了,别给他了,除了让他更伤心,把他绑在我这个死人身上,也没别的用处,耽误他去谈别的恋爱。”
“所以那个东西直到我那天自愈,都一直在我的礼盒里。我连盒子都没拆过,他从哪儿拿的?”
众人用一种近乎于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半晌,苏茶扶住自己的额头,一脸痛苦:“我脑子要萎缩了。”
“等会儿啊,你这信息量有点大,我们捋一捋。”
施远打了个暂停,伸出一只手来,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着,捋起了信息,“你是先天性心脏病,有一天你突然自愈了,但是你男朋友在同一时刻自杀了。”
“他死之后,警察发现他身上有很多伤,手上还有一个根本不可能拿到的戒指。”
白落枫点点头。
“那枚戒指生锈了。我去找了那个礼盒,还在我柜子里,盒子没被拆过,我打开一看,发现给他的那一枚没了——我买的是一对对戒。”白落枫继续补充,“法医鉴定了他戴着的那枚,说至少戴了半年,而且这半年里处在一种很极端的环境之中,所以生锈得快。”
“我从来没见过他戴这个戒指,他上哪儿戴了半年。”
“警察也觉得这事儿奇怪,就问我他之前说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可能会是查案的线索。”
“他确实说过。”白落枫说,“只有一句,但那句话真的很奇怪,所以我记得。”
“他自杀一个半月前,这样问过我。”
“‘如果为了病能好,我去卖命给你跑一趟,你愿不愿意’。”
众人沉默。
“我知道这里面不对劲了,警察也答应我会追查到底。可那些前一天还在跟我捋线索的警察,第二天突然不受理肃郁的事情了。”
“他们说我无理取闹,说肃郁就是自杀,他那些伤多半是捅脖子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多离谱的理由,但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十分符合逻辑。”白落枫说,“后来不论我怎么闹,都没有用了,肃郁的案子结案了,他是自杀。”
“但我不接受。”
白落枫说,“我之后还是三番五次地往警察局跑。肃郁已经下葬了,但我不接受他死的时候身上有那么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伤,我不接受他不知道在哪儿稀里糊涂受了半年的罪回来就死了,我不接受我居然不知道他这空出来的半年是怎么回事。”
“明明就一直在医院陪护我,戒指他是怎么拿到的,伤是哪儿来的。不知道这些,我病好了跟没好没差别,我还是睡不好觉。”
“去警局闹的次数多了,警察也觉得我越来越烦了,我甚至还被拘留过好几次。后来有个新来的小警察听说了我这桩子事,就过来给了我一个电话。”
“他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不合逻辑,但是非要查这件事的话,可以去找这个人。”
“他说这是他调任之前,在隔壁省市的警察前辈,跟我很像。也是三年前,这个警察的老婆死在家里了,他也不干,这点儿煤炭自杀的时候肯定会出现的捅伤非要查到底,最后被上司教育还不听,就自己辞职了。”
“这个警察,就是张警官了。”
白落枫指指张孟屹。
张孟屹已经快把一根烟抽完了。
白落枫终于说完了。于是张孟屹狠狠吸了一口烟,呼了出来,说:“就是这样。我跟他情况差不多,我老婆在家里面一氧化碳中毒死后,发现身上有淤青,有炸伤,还有勒痕,后背上还有一刀没痊愈的刀捅伤。”
“创伤面还很新,是最近的。明明伤口很新,却一点儿血都没流,干净得像解剖教科书的例图。我说这不对劲,他们却说煤炭自杀有时候就是会有捅伤。”
“我他吗就没听过这种事。”张孟屹说,“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对的,反倒我成了那个没事找事的。”
“她死之前,跟我说过什么APP。问我如果有个能实现愿望的APP说要人命的话,愿不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孩子的。”
说到这儿,张孟屹不说话了。
他把烟头丢到地上,一脚踩灭了。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有人问他:“你孩子怎么了?”
“白血病。”张孟屹说。
“……也是……”
“对。”张孟屹说,“我老婆死的那天,孩子就好了。”
众人不发一言了。事情说到这儿,已经很明显了。
好几人脸上都慢慢挂上了害怕来。
“所以这个APP出现的时候,我们两个心里都有数。”张孟屹说,“一个能帮人实现愿望,还需要人卖命玩游戏的APP,拥有独立空间。如果是这个东西,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消失了半年也好身上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伤也好,一切的答案都浮现了——
有两个主播为了恋人和女儿的病,进入了这里。
没有成功通关,身死道陨了,但是愿望实现了。
“我们之前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就认为是有一个卖命实现愿望的APP存在。但这件事太扯了,我们一开始不信,还是想从科学的角度查,但始终没收获。不过看到‘愿’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多半就是这个了。”白落枫说,“但是没想到,他会是NPC。”
“是啊。”张孟屹说,“那这么看来,另一条实现愿望的路,就是成为这里的NPC。”
众人沉默了下来。
“在外面自杀死了,却在这里活着,那这里的肃郁应该是那些资料里说的精神体?”张孟屹摸了摸下巴,“还是灵魂体?”
“不知道。”白落枫说。
“那……”
有另一个人开口,众人看了过去。
开口的是苏茶。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白落枫,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白落枫还是说。
“你不是见过他了吗?”苏茶说,“他没跟你说什么?”
“不,他没看见我。”白落枫说,“我也是从门窗上看见他的。”
“还没说过话吗。”张孟屹皱起眉。
脆弱男忙道:“那赶紧去找他啊!赶紧当面问他怎么回事!我们总在这里辩论什么精神体什么NPC的也没个完,他都已经是实现过愿望的老主播了,肯定比我们这些人知道得多!”
脆弱男越说越眉飞色舞,眼睛里也越来越亮。
他又转头看向白落枫,兴奋道:“况且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你过去,给他撒个娇!没准他一高兴,就直接把我们放出关了!”
白落枫有点无语。
张孟屹突然笑出了声:“哟,不恐同了?”
脆弱男脸色一僵,赔着笑道:“说什么呢警察大哥,我什么时候恐同……”
“不是警察了,我早辞职了。”张孟屹说,“况且,你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列车长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而且,他就算是NPC,也只是个NPC而已。”白落枫也说,“怎么可能说放人就能放人,别难为他。”
人总是会闻到八卦和爱情的味道,一闻到就喜欢起哄。
这种偏向通称爱磕。
施远就是爱磕这方面最大的代表人物,他呵呵一乐,说:“哟,这就护上了?”
白落枫脸上一红。
“不全是,”白落枫说,“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什么不对?”
白落枫说不出来。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刚刚只看到几秒的肃郁。可毕竟五年都没见过活生生的他了,白落枫真的说不上来。
“说不好。”白落枫说,“他走好几年了,记不清。”
一句话,施远就笑不出来了。
“……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他说,“列车长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先别管了,按照原计划,我们先去七号车厢吧。白落枫说得对,关系再好他也只是NPC,不可能忤逆不了上面的开发者,不能说放人就放人的,去找也不一定就能通关。”
“也对,太着急容易送,路上肯定会撞鬼嘛。”
“对对对。这游戏刚开局咱就在这儿说半天了,啥也没开始呢,别着急!”
“现在让你去找他,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苏茶对白落枫说,“你先冷静冷静,想想词儿吧,一会儿肯定要碰上的。”
白落枫抱歉地朝他们笑了笑。
“好。”他说,“谢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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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彼岸列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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