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组第二天就挑了10个学生进入禁区了，陈诺却丝毫没有动静，不仅如此，还让楼宣文弄了个办公室，一人一张办公桌配个最新款的电脑，门口还按了个打卡机，连带着饮水机和茶叶全都配齐。

赵学辉每天按时按点上班下班，往电脑面前一坐就翘着个二郎腿，微信点进去一看个性签名已经变成了：茶和报纸最配。

陈诺倒是很忙，桌子上的教案写了一摞又一摞，本来还想让白秋玉帮忙给秋天教政治课，结果一听她当年走特招，政治课就考了19分，跟间谍没什么区别，他又只好让楼宣文进了批教材自己干。

一个小队没一个着急进禁区执行任务，张存昌也没催，有时候路过他们这，还夸赞他们小队风气好，还搞坐班制，楼宣文觉得是副局长在阴阳，陈诺却面不改色的跟没听见一样。

“再弄5辆电动车吧。”陈诺拿着弄好的教案去给秋天补课，临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又交代楼宣文。

楼宣文有些好奇地问道：“5辆？是给我们配的吗？”

“对。”陈诺想起禁区里面糟糕的路况，说道：“里面的环境太差了，车基本开不了。”

赵学辉一听立马把腿放下来，举手说道：“我要摩托车。”

白秋玉的脸就没露出来过，两侧的头发挡去一大半，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我不会骑电动车，给我弄辆自行车就行了。”

楼宣文一一在备忘录里记下，还差一个人，他抬起头在办公室里找，喊道：“宋玉呢？宋玉？宋玉？！”

陈诺拍了他一下，指了指他面前：“这呢。”

楼宣文一低头，宋玉正乖乖坐在办公桌前，腼腆的笑一笑说：“楼哥，我都可以。”

因为宋玉的异能是无限低的存在感，并且不受本人控制，导致他有时明明就在众人面前站着，却偏偏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适合做杀手，但是做队友就很让人头疼。

楼宣文揉了一下太阳穴，在本子上写下：宋玉，摩托车（大红色）

……

秋天的两个室友全被第一组选中，去了禁区到现在都没出来，陈诺便直接在他宿舍给他补课。

秋天左手在教材上写写画画，右手拿牙签戳菠萝块吃，水果是陈诺给他切的，第一天上课的时候给他弄的西瓜，结果秋天以西瓜吃多了尿多为由，一个劲的跑厕所，气得陈诺把剩下的西瓜放办公室给队员吃了。

“不许抬头，什么时候做完这十道题，什么时候休息。”

陈诺摁住心不在焉的秋天，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手里的题连一半都没做完。

“我讨厌数学。”秋天瘟鸡一样蔫不拉几的。

陈诺已经过了血压容易上升的年纪，现在很是平静的问道：“一加一等于几？”

“2。”

“不错，很聪明，这些题你肯定也会。”

陈诺握紧他攥笔的左手，并轻声威胁道：“这些题我昨天给你讲过了，今天你做不出来，你给我试试。”

秋天长叹一口气，两只眼睛有下面有些发黑，昨天晚上做噩梦，梦见数学题从他脑子里往外跑，说要全部跑光，让他一道题也做不出来，他慌里慌张地去追，就这么追了一晚上。

突然想到了什么，秋天开始掏自己的衣服口袋。

陈诺啧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来，看着一分钟十个动作的秋天，火气已经烧到太阳穴，正要伸手去捏秋天的后脖颈，却见他献宝一样举起一个纸团。

秋天嘴里嚷嚷道：“我不是想偷懒！你看这个。”

陈诺嫌弃的看着那一小团不是很干净的纸团，秋天哎呀了一声，知道陈诺洁癖犯了，自己伸手把那个纸团打开。

上面写着一行字：我们早就醒了，你还记得吗？

“不知道是谁塞给我的，昨晚回来在寝室窗户旁边看到的。”秋天回忆了一下，说：“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扔进来的。”

两个室友走后，陈诺将承包了他的寝室卫生，他没管过，也就昨天下午回来通风的时候动了一下窗户才发现。

陈诺抓着秋天的手，就这么就着仔细看上面的字。

看着看着，陈诺的重点就转移到秋天的手，因为长时间玩手机而被压红的小拇指，还有不爱吃菜导致指甲周边很干燥的手指，手倒是很修长，要是小时候有钱应该让他去学个钢琴。

“手长倒刺了，你最近要多吃菜。”

“……”

秋天有些无语的抖抖那张纸团，说道：“这才是重点。”

陈诺放开他的手，压根不在乎这句故作玄虚的话，说道：“要是真的重要，会有人亲自来找你的。”

“可是我也觉得很奇怪。”

秋天用手心揉了下自己的眼睛，这让他的双眸浮上一层水光，他很疑惑的说道：“我这几天很奇怪，我感觉……我身体里还有一个我。”

“那另一个你学习怎么样，把他叫出来把这些题做了。”陈诺不为所动，坚持贯彻学习面前都是小事的理念。

“我是认真的！”秋天有些急了，但眼神里有些茫然，说道：“我总感觉我在这里待了很久，我老是看到我和另一群人在禁区里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还会杀人。”

“而且……那群人叫我G311。”

陈诺垂着眼看着陷入沉思的秋天，他的眼睛很圆，眼尾向下垂，陷入沉思的时候有点像思考去哪玩的土狗，看着很好欺负，别人也会这样觉得吗？

“那我去帮你找他。”

陈诺打断秋天漫无边际的思索，他拿过那张展开的纸，在上面闻了闻，再抬头时，五官已经全部变成漆黑一片。

秋天愣住，因为此刻的陈诺就像飘在半空的人皮，从背后延伸到他面前全是无比漆黑的一团，而从秋天开始依旧是暖黄色的阳光，他的寝室一明一暗，就这样被分割开来。

陈诺那层人皮下的黑雾翻滚几下，连带着人皮也向四周拉扯，眨眼的功夫，秋天面前就站着一位眼神清亮，一看就极其乐观什么都不想的少年。

秋天眨眨眼，面前的少年也眨眨眼。

他听到少年用极其耳熟的声音问他：“怎么样？”

秋天仰头大张着嘴，陈诺凑过去捏住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问他：“吓傻了？”

“……没有。”秋天伸手捏了一下陈诺的手臂，温热的手感，因为被施加外力而向上拧起的皮肤，还有摸起来极其细腻的手感，和真人没什么区别，秋天的脸被陈诺揪着，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

污染物。

陈诺挑了下眉毛，虽然他现在用着秋天的脸，但两个人一看就很好区分，秋天看人的时候习惯性歪一下头，可能是晚上打游戏的原因，眼睛很水润，总是浮着一层水光，性格一看就好。

陈诺就不一样，即便是换了层皮，内里的锋利也能透出来，可能跟他的眼神有关，总是睨着人，有点傲，明明换成了秋天的圆眼，却莫名感觉眼睛狭长上扬，习惯倒是和秋天一样，看人时先侧一下头，不过他的侧头却让人觉得被掌控。

秋天适时点评道：“你别这样看人，有点装，我不会这样看别人。”

陈诺不接他这句话，松了手活动活动脖子，适应一下新身体，回了他前一句话：“怎么可能忘。”

其实就是忘了，脑子被偷吃了之后，他为了不让人类发现，直接把“自己是污染物”这个记忆删掉才陷入休眠状态。

“那就好。”秋天长舒一口气。

他从见到陈诺开始起就在偷偷焦虑，他怀疑陈诺是不是忘了，因为他活得比人还像人，刚见面居然会被一只鱼类污染物骗到海边，如果不是看到那污染物的触须马上就要偷偷绕到陈诺背后，他是绝对不会跳出来的。

他们是一起长大，但再见面时他已经是登记在册的异能者，不相认对于陈诺来说才最安全。

秋天是真的小小的伤感了一小会，结果他就看到陈诺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污染物可以给自己打抑制剂来抑制污染吗？

这也太奇怪了吧，秋天没敢吭声，进了学校之后就更可怕了，陈诺居然是异能局相当有名的人物，这次还是第二组的队长，污染物带异能者进禁区打污染物？

秋天不知道是哪里不太对劲，在他现有连贯的记忆里，陈诺还是那个穿着蓝白校服，在家喜欢把黑雾洒得到处都是，用自己的雾气捏成一个又一个小人，让它们去干家务、做饭、写作业、监督秋天学习，而他自己则窝在沙发里看书。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一米九的凶名在外的异能者，事事亲为，喜欢搞制度化，前天秋天还听到陈诺跟副局张存昌——他们现在的临时校长商量，说是他又在档案馆挂职又在禁区当队长，那工资是不是应该发两份，社保是不是应该交两份？

张存昌和善的拒绝了陈诺这个要求，但又承诺来年评职称的时候可以加分，陈诺才满意的走了。

秋天觉得这样的陈诺说出去，谁都不会信他是个污染物。

陈诺才不会告诉秋天自己的脑子被偷吃了，神情自若地拿起秋天的外套穿上，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叮嘱秋天说道：“一共三十道题，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是没写完，你就手抄五篇思想汇报给我。”

“……”

污染物会逼着人类考公务员吗？秋天欲言又止，最后只面色如土的说道：“小心点，早点回来。”

陈诺记住了纸团上携带的气息，他放开自己的五感，空气里的味道变得浑浊不堪，像陷入沼泽一样，陈诺嫌恶的皱着眉头，这就是他为什么约束自己能力的原因。

太臭了，这群人能不能像秋天一样每天都洗澡，安静的做做题，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动，不要产生一些让污染物作呕的味道。

陈诺压着耐心，在空气里细细分辨，终于找到那一缕相似的味道，他从宿舍楼里的消防通道上去，到了五楼。

503。

味道来源于这件寝室，隔着那道半掩着的门，陈诺没有听到任何活物的声音。

学生宿舍楼也是酒店改的，楼道里的灯沿用旧时的感应灯，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地毯，陈诺向两边看去，全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人，他记得当初学校给学生安排宿舍的时候，五楼是没有人的，只有1-3层有人住。

陈诺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人靠在窗户边，正对着他，阳光透过窗户照亮这个人沉寂的脸。

是那天在体检处碰到的学生，陈诺记得他临走的时候对着秋天比划抹脖子。

“秋天。”刘溜叫了一声，站直了身体，他的动作很奇怪，像是上了锈的转轴，迟缓僵硬。

陈诺没应他，向前走了两步关上了门。

刘溜有些奇怪，说道：“脸怎么这么臭，你都想起来了？我说你也真是懒，什么都让那个陈队长干，有他在我连纸团都不敢扔，我加你微信好友也不给我通过。”

他大大伸了个懒腰，走到落满灰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这下陈诺听了个真切，刘溜确实传出老旧机器运作的声音。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刘溜，和秋天一样的寸头，身材偏瘦，脸很白净但是带着招人烦的吊儿郎当劲，就跟他队里的赵学辉一样。

“想起什么？”陈诺的喉咙里发出秋天的声音。

刘溜觉得更加奇怪，他仰头看向“秋天”，这间房的设施太老旧，随着他们两个人说话时发出的震动，让那些灰尘在阳光下缓慢移动，笼在“秋天”的脸上，让他觉得心里发寒。

机器人的汗毛不会因为危险的到临而发出警示，但机械脑内丰富的知识库告诉刘溜，危险！

“当然是以前的事。”刘溜依旧是那股吊儿郎当的劲。

“你没想起来？”刘溜站起来，微微弯腰凑到秋天面前，两只偏蓝的眼睛对上“秋天”褐色的瞳孔，印出他自己变形的身影。

刘溜轻声说道：“那些死去的同期，他们的尸体还藏在禁区里，你杀他们的时候不是向他们的灵魂发过誓吗？”

他带着点恶意，声音充满了邪气，“禁区真是一个藏秘密的好地方。”

陈诺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脸，猛地伸手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握住那狭小的发力点，扬起来，再重重把他摔下去。

年代久远的厚重毛毯被砸出一大片灰尘，连带着当初灾难刚发生时造成的人类死亡时流下的血液，浸泡在这间房里的毛毯中，时隔多年，再次散发出腐臭的血腥味。

“你……不是……秋天。”

脖子已经扭成两段的刘溜没有立刻死去，在如此大的冲击之下，他甚至没有吐血，脸色依旧健康，但眼里已经充满了恨意。

陈诺站在他面前，不屑道：“装神弄鬼。”

“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醒来……的只有…我，明…天……会有……更多……人。”

刘溜的脖子里发出接触不良的电流声，他扬起嘴角，清晰坚定地说道：“去死吧。”

他启动自毁程序。

“砰！！”

刘溜的身体在陈诺面前炸开，毛毯瞬间被点燃，陈诺没动，身后弥漫开来的黑雾把这场爆炸的声音降到最小。

……

从消防通道出来后，陈诺就变成了原先的样子，他让楼宣文去查刘溜，却被告知刘溜在昨天就已经跟着第一组去了禁区。

陈诺从身后的黑雾里掏出一个大约手掌大小的机械心脏，失去了动力的供给，这颗心脏只是一个精细的铁制工艺品。

啧。

陈诺捏碎了这颗心脏，碾灭成灰的粉尘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掉落在毛毯里，无影无踪。

机械异能者，踩不死的蟑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