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从海底爬上来，刚好碰上他们异能局的人执行任务，周围都拉的黄色警戒线，我就从包围圈的正中央钻出来，吓了他们一跳！还以为我是污染物，我好不容易爬出来的，差点又给我摁回去！”
秋天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的场景，从当时睁眼看到的海的颜色有多怪，到当时的温度有多低，再到当时围住他的异能者穿的制服有多帅，他讲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喝掉一整瓶矿泉水，陈诺却压根不接话，手搭在方向盘上，盯着他看。
秋天以前就觉得大多数成年人的眼神很让人难受，像把他身上裹满了泥，又往上洒了把沙子，又湿又干，陈诺的眼神就是这样，晦涩难懂，秋天只想扭来扭去，把那层裹了沙子的泥抖掉。
“这样啊。”陈诺说道，他移开目光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打算什么。
秋天连连点头，有些心虚。
陈诺又说道：“我听说你们异能者身上都有芯片。”
还不等他问芯片在哪，秋天一个扭身，把衣服薅到脖颈处，露出大半个脊背，他弯过手臂指了指自己脊椎中央的某个位置，说道：“喏，就是这里。”
陈诺伸出手指摁了一下，冰凉的温度让手下的皮肤打了个激烈，隔着那层薄薄的皮，确实能摸到一个小小的圆形薄片。
秋天放下衣服，转过身一脸严肃，像是内心确实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不可能骗你，但是我不可能把所有的实话都告诉你，我也不能说出来，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们异能者是有规定的。”
以前看的小说漫画就是主角之间不坦诚，导致后续误会加深，死的死，残的残。
秋天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但这些也确实不能说，他自认自己相当的坦诚，处理也很得当，但配上那张稚嫩的脸庞，严肃也变成了小说看多了的中二感，甚至细看还有点“睿智”。
就像他以前数学从六分提高到二十六分时，在陈诺面前沾沾自喜的样子。
于是陈诺轻笑了一下，说道：“是吗，你放心，我不会问你们异能者的事。”
秋天立马放松警惕，连忙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异能局还让我去学校报道呢。”
听到秋天着急要回学校报道，陈诺便掏出手机给张聪发信息，一边问道：“你要去哪所学校？”
“异能者就业在岗培训专业技术学校。”秋天念出那一大串，说道：“我念完一年半，学校就可以给我分配工作了。”
张聪那边本来回了消息说是后天派人来接，当初陈诺和他入职统一培训时在同一个宿舍，关系很好，现在这会陈诺发信息说有私事着急回去，张聪便没多问，立马答应了说明天下午来接他，走附近的水路回。
陈诺执行力一直很强，安排好怎么回城之后就关了手机，说道：“一年半？我当初考上之后培训了一年，你这个技校和我的入职培训时间差不多长，那你是什么异能？”
秋天对于陈诺把他的学校简单的概括为技校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当初他要死要活也没考上什么好学校，也就不在意这一点，支支吾吾道：“我的异能啊……是……”
陈诺偏头看他，秋天哼唧了半天才说道：“我可以在海里呼吸。”
“…没了？”
秋天嗯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异能实在是有些尴尬，陈诺却没在意这一点，车也没熄火，他靠在椅背上摩挲着方向盘，说道：“那你如果直接毕业的话，可能会被分到侦查部门去，以后真工作了就是个大头兵，侦查部门派出去十个最多能全死光，你去了就更倒霉了，海里一有情况就得你去。”
陈诺一拍板道：“你不能去侦察部，等着学校给你分配，你就是死路一条。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准备考公务员，考到异能局下属的文职部门去，清闲又体面。”
“蛤？”秋天对于这种极度成人化的话题反应不过来，陈诺就又给他安排好了，“明天下午回去我就给你列学习计划，你以后就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就学考公务员的知识，等毕业了刚好赶上秋季的考试。”
秋天张大了嘴，好几次他想说话，最后又茫然的闭上嘴，甚至这种熟悉的被支配感，就像以前放学后陈诺让他先写语文作业还是先写物理作业，是先吃饭还是先喂鸡一样，让秋天觉得眼前的略微陌生的同伴变得熟悉可靠。
“哦。”秋天慢吞吞地答应了。
陈诺熄了火，明天要走水路回，车肯定就带不走了，附近有个异能者驻扎地，在隔壁村，估计车只能开到那了。
他沉默而快速的开始收拾东西，座椅下剩余的药剂也被重新拿出来装进背包里。
“先去看一下李大头，他们一家好像都被污染了。”陈诺把剩余没多少的物资整理好放进后备箱，充作他们今明两天的食物。
秋天从车上下来说道：“那个鱼头怪就是从他们家跑出来的，我亲眼看到了，它还抢了我的衣服。”
污染物还知道抢衣服，说明还留有一定的自我意识，想到昨天那只鱼头怪还假扮自己是秋天来骗他，陈诺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他手里拿着枪，让秋天跟在他身后，宽阔的后背将秋天挡得严严实实。
李大头家的大门没有他们家的那么简陋，眼前两扇红色的铁门并在一起，岁月的洗礼让这两扇门没有办法严丝合缝的合并，中间留着一条大缝。
但陈诺还没有蠢到扒着那条门缝往里看，而且踹门也是踹不开的，里面应该还顶着一根棍子，只能让里面的人把棍子挪开才能打开门。
陈诺让秋天靠墙角躲好，他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在墙上蹬了一下就攀到墙头上，刚一上去，那股浓烈的鱼肚子里闷蛆的腐臭味就向他砸过来。
这股味道是昨天的几倍浓，就像一个臭氧层把李大头的院子盖住，院子外面闻不到一点。
氧气在这里面似乎都不流通，陈诺闭了闭眼强行忍住那股想吐的冲动，扭头看了眼冒出个头跃跃欲试的秋天，眼神警告他在那里躲好，才跳下墙。
但是按照秋天的尿性……陈诺跳下去之后没动，抬头盯着墙头。
果然，没几分钟，裹着黑色羽绒服的秋天一脸贼相的出现在上面。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秋天率先没忍住被臭气熏的干呕了几下，他脖子伸得快有二里地去，被恶心眼睛里都泛着泪光。
陈诺啧了一声，朝秋天招招手，他也被熏得够呛，脸色臭得要命。
秋天挤掉眼睛里的生理性泪水，他的记忆里还停留在少年时期，陈诺当时可没少收拾他，现在人又变成plus版陈诺，比以前高比以前壮还比以前凶，一时间秋天还真有点怯，不敢下去。
直到陈诺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化成刀往秋天身上来两下，秋天才屏住呼吸往下跳。
陈诺张开双臂接了他一下，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没发出一点声音，臭味几乎变成实体笼罩在两人周围，秋天觉得这简直就是有人把死掉的鱼头怪往自己的鼻孔里塞。
李大头的院子不算特别大，左边是养鸡养牛的地方，中间一块小菜园，右边是四间连排小屋，但只有两个门，现在全都敞开着。
陈诺紧抓着秋天的手，慢慢一步一步往那走。
秋天只能跟在他身后，稍微快走两步，陈诺就踩他的脚，连踩几下，秋天痛得呲牙咧嘴，握着陈诺抓他的那只手狠捏，结果就是被陈诺回以更重的力，几下痛得秋天脸都涨红了，不过太疼了，他反倒是不再注意那股恶臭味。
他们从正中央的门进去，刚一进去，腐烂的气味几乎化为实质，像蜘蛛吐出来的丝掩在人脸上。就连脚下踩的地板都格外的黏糊，陈诺抬起脚看到鞋底拉出黑红色的丝。
昨天还能正常走路的李大头今天就瘫坐在地上，从他的腰部开始往下，都融成陈诺在自己鞋底上看到的那种黑红色的丝网，他的身体和地板融在了一起。
屋外的阳光照不进室内，陈诺眯起眼辨认了下，发现屋内整个地板的颜色都不对。
再一细看，李大头左前方的沙发上有一具快要融完的白骨，可能是他老伴，这样一想……陈诺又抬起脚盯着鞋底拉出来的丝，地板上的这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融化后又凝固的尸水。
四间房内部是连通的，陈诺让秋天站在原地不要动，他自己往前踩着滑腻的地板走了两步，往左侧一看，是李大头孙子的房间，他们小时候翻墙砸过这间房的玻璃。
房间里比外面还要昏暗，陈诺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亮的范围有限，只隐约看到里面有一个巨大的东西站在正中央，陈诺没往里再走，反而立刻拉着秋天回到院子里。
此时已经到了半下午，天空已经暗了下去，还又飘了点雪，洋洋洒洒在院子里铺了薄薄一层。
两个人就着这层薄雪狠蹭了一下鞋底，秋天凑到陈诺旁边好奇问道：“里面有东西吗？是李小头吗？”
李小头是李大头的孙子，本名叫什么陈诺记不清了，上次有交际还是他们家想让他把李小头塞进档案馆里当文员。
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东西，陈诺说：“是一个茧。”
“茧？”秋天更好奇了。
陈诺来到李小头房间的窗户那，比划了一下，捡了块石头，“哐当—”一声，把那扇窗户砸了个洞。
即便是这样，从这个破洞看进去，里面依旧是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陈诺干脆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对准里面拍了张照。
秋天凑过去，和陈诺头对头看这张照片。
“这个茧已经破掉了。”
秋天被照片恶心得打了个冷颤，难怪里面昏暗无比，这个房间从房顶开始到每个角落都铺满了粘稠的黑红色胶状物体，从四个角拉出最粗的线，像婴儿的脐带一样连在正中央的茧上。
而那个茧已经破开了一个洞，播放照片的实况一看，从那个洞里正往外缓缓流动着暗红色的液体，液体里似乎还有密密麻麻蠕动的蛆。
“呕—”秋天忍了又忍，还是干呕了几下。
“走吧。”陈诺不打算再做什么，拉着秋天又翻了出去。
看来鱼怪就是从这个茧里出来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李小头，至于他是怎么变成污染物的，等城里派专员过来处理完，会有相关的事件记录，没准到时候还得陈诺整理归档。
出去之后，以防万一，陈诺又从自己家里翻出一个大锁链，把李大头院门从外面绕了几圈锁住。
一出来感觉空气变得格外香甜，秋天瘫在后座上，大口呼吸几下，又低头在自己衣服上嗅来嗅去看有没有沾上那股恶臭。
陈诺掏出包里那两支药剂，透亮的液体在仅余的阳光下呈现出金黄色，像流淌的金沙。
思索片刻，他打开车门，拉过秋天的手臂把剩余两支全部打进去。
莫名其妙挨了两针的秋天一脸懵，问道：“为什么又给我打两针？”
陈诺解释道：“刚刚近距离接触了污染物的茧，你又是异能者，需要控制体内的污染值。”
秋天哦了一声，陈诺笑了一下，锋利的眼睛变得柔和起来，但说出口的话却很吓人，“而且这是我走/私来的，现在进城那条路不通，没办法送到我客户手上，只能在明天之前全部打掉。”
他笑眯眯地凑近秋天，捏住他因为惊讶张大的嘴，说道：“明天的水道可是官方通道，你可别给我说漏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