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爱仁医院可是破天荒的热闹，就诊大楼和住院部齐齐发出燥人的警报声，想必明日一早便会登上社会新闻。

连标题都能大差不差地想到——千万名精神病人强拆医院，造成民众恐慌。

且不说医院周围没什么住宅楼，单说那一道道大铁门也不是吃干饭，不过有个噱头就好，他们可不管真相如何。

医院里，七楼的大门被强行爆破，里面的试剂全部都被破坏，说不清是在动乱下不小心被打翻的还是人为的故意破坏。

江鱼快步躲闪着实验室内的防盗系统，长腿在空气中掠出虚影，几个翻身后，他听到身后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啧，难甩的跟屁虫。

他躲过灼热的射线，进到一个短窄的隧道，打开了手侧的一道门，反手关上。

门内一片漆黑，感应到有人进入，埋在墙壁缝隙上的灯管像是被灌入了荧光剂，逐一亮起，照亮了房间内的陈设。

右侧，数十个虚拟屏幕投影在空中，左侧岛台有一张躺椅，躺椅的扶手上绑缚着几根坚实的皮带。

这一切的一切江鱼都熟悉的很。

高压的电流将他的记忆抹平，击溃了他的意志，拖垮了他的身体……

冥冥之中，江鱼恢复了一些的记忆指引着他要找到某样东西。

白雾放出，五六份文件送到了他的手中，上面无一例外的都有他的名字。

这是针对他的分析报告。

报告的角落印着一个扭曲的字符，这回江鱼终于看清楚了，连同方才铁灰色大门角落的那个字符。

——是E。

该拿走的资料他都拿走了，剩下的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手中释放出黑雾融化了墙壁，在七层高楼上开出了一个窟窿。

青年用最后一点记忆能量变出一片雪花攥在手心，随后一跃而下。

冰冷的雪花在他手心融化，触碰过的那片皮肤愈发滚烫敏感，他的触感，他的记忆……在复苏。

中指拇指一碰，在响指的脆响下，大楼顶部内发出巨响，什么都毁了。

所有的恶念都掩埋在那冒着浓烟的废墟之内，而昭昭恶行必然会被曝露在阳光下。

——

子弹冲破空气屏障，直直射向陆轻时。

手中寒冰乍起，一个侧身，子弹未中要害，只是打在被冷硬寒冰包裹的手上，蹭破了点皮。通讯器也被打翻在地。

偷袭破产，彭达彻底没了后手，被小队队员死死地压制在地，再无做任何小动作的可能，右脸贴地，呜呜咽咽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警报声狂响，在封闭的空间里震得耳朵生疼，不过很快，更加剧烈的爆炸声震得整栋楼都晃了晃，那动静绝不是警报声搞出来的。

楼外传来的爆炸声悠远持久，走廊外一个小队队员急吼吼地跑进来，半俯着身子，叉着腰：“被……被包围了……”

“什么？”他说话带着剧烈的喘息声，陆轻时有些没听清。

“那个……那个长发的先生……”小队队员断断续续道，肚子里憋着完整的话，但就是说不全，只能捡着关键词往外蹦。

陆轻时握拳的手紧了紧，长头发的……

江鱼？！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夺门而出，鞋子几乎是贴着被压到在门口的彭达出去的，速度之快，让彭达以为自己的脑袋不保。

“队长——”洛晟晟的叫声从后边传来，但陆轻时管不了了。身体带动空气，形成凌冽的风。

江鱼……

楼道空旷，警报声响。这么长时间，长廊里居然没有一个警卫赶来。这让陆轻时很快地就来到了六楼大厅。

只差个拐角……就到了。

嘈杂的人声从宽阔的大厅传来，听声音像是在互相遏制，喘息、谩骂夹杂在警报中。听上去人数众多，且都在剧烈打斗。

短短几秒，陆轻时脑海中出现了青年苍白到失色的皮肤，和几乎没有肌肉的手臂。

这样一个动不动就晕倒的人，怎么敌得过那群五大三粗的警卫？

一时间懊恼充斥心头。

他就不该放任他只身一人去闯就诊大楼！

……

“啊啊哎呦哇啦，轻点……”

“救命啊……杀人啦。”

“艹你个小白脸，看爷爷怎么治你……动口不动手哎。”

“流血了啊啊啊啊！！！”

……凑近听才能听清这些歇斯底里的叫喊。

陆轻时迈进大厅，手中寒冰利刃已经蓄势待发：“江鱼！”

江鱼面无表情地控制着一团云雾，回过头：“嗯？”

还没等他回神，一个宽厚的胸膛就将他抱了个满怀，将他砸得懵懵的。

“他们伤到你了吗？”陆轻时将人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心中控制不住地后怕不已。

青年从头至没有什么明显得伤口，只是额头一块红肿的地方被凌乱的碎发掩住。不过比起这微不足道的小伤，旁边倒了一片的鬼哭狼嚎才更需要关心一下才对。

江鱼推开他，黝黑的瞳孔掩在浓密的睫毛之下，眼尾像是带笑。他歪头：“你在担心什么？”

陆轻时愣了愣。

担心什么？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

可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啊，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像洛洛他们那样，留在原地打探清楚再行动。

而他却鲁莽地飞奔出几十米，平时一队之长的冷静沉稳都好像喂了狗。分明不该这样，但心却像是缺了一块，似乎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那一刻就要流逝了一般。

“担心你。”反应过来，陆轻时只是轻飘飘地答了一句，转头看向周围凌乱倒地的一片。

数十个警卫被黑雾压倒在地，几个挣扎剧烈的磕得满头血迹，但依旧被黑雾牢牢绑缚着。最近的一个还有些神智错乱，穿着警卫服，嘴里还在嚷嚷着要叫警卫抓他们。

身后洛晟晟匆匆赶到，他留在后边听全了那名小队队员的话。

“队长！队长，小六说的是……呼呼。”洛晟晟也被传染地喘了两口：“他说的是外面的警卫被长头发的先生包围了，让我们不用担心。”

陆轻时失语：“……”

站在让一片警卫呼天抢地的始作俑者身边，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方才搂过长发青年的手软了软。他故作自然地揉了揉手腕，心中叹道：呼~还好，手腕还在。

陆轻时：“让中心区的人赶紧过来，这家医院——查封。”

——

一队人马完完整整地进去，完完整整地出来，只是这医院……好像就没有那么完整了。

就诊大楼顶楼的一侧浓烟滚滚，不时还有飞溅而出的铁皮砸落，不过很快就被黑雾托住，缓慢落地。医院内的人都紧急撤离了，包括七楼追逐江鱼的警卫，只是模样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了，看上去要给他们另起一个新的精神病院。

“给你。”江鱼拿出戚罗生批下的复印件，递给陆轻时，自己手里还牢牢攥着几份，显然是没有要与他共享的打算。

陆轻时扫了一眼，放在了一边，余光看着江鱼，心里有些复杂。

这个人强大得有些过分了，那种情况下，A级异能者都无法保证能完好无损地全身而退，但江鱼就是能毫不犹豫地走向那栋大楼，回到那梦魇般的地方，拿出文件，再面不改色地摧毁。

“你很强。”陆轻时由衷道。

江鱼抱着手臂，看向车窗外。

陆轻时：“在你走进就诊大楼前，你就肯定自己能全身而退，对吗？”

“不对。”江鱼眯着眼睛，看上去像是跑酷了一整天才发觉身体疲累的猫咪：“无牵无挂，就是失败了也不会如何罢了。”

活得越久，就越发觉得孤寂，明明他只有二十六岁，但却已经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最痛苦的莫过于……这两次——都只有他一人苟活。

额头被人触碰，眼珠不安地在眼皮下滚了滚。江鱼不用睁眼就知道陆轻时在触碰他。

江鱼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但不反感陆轻时的触碰，因为他的触碰是冰冰凉凉的，好像夏天的浅海滩，抚平他心中的燥热不安。

江鱼不会回避让他感到舒适的事物，他下意识地向陆轻时那一侧靠去，猫儿眼措不及防地睁开，对上了陆轻时的眼睛。

这个人平时看着不正经，打趣人的话一套又一套，但沉默时的嘴角却是向下的。

是明显的向下，显得严肃极了。

“你额头上磕了一个包，肿了，帮你冰敷一下。”陆轻时在手心凝聚异能，见他睁开眼睛，嘴角再次扬起那三分痞气的笑：“感动放在心里就好，我可应付不来别人眼泪汪汪的道谢，不过你硬要的话我也接受就是了。”

眼前男人的眉眼和实验室稚嫩的少年面容渐渐重合。

江鱼心中轻笑，怎么就长成这模样了。

越野车扬长而去，车后的医院已经被完全封锁。医院虽然偏僻，但依旧引来了许多好事人群。江鱼很自然地跟着陆轻时回到他家，洛晟晟和陈斌吃了顿便饭就走了，说是太久没有回家，看看有没有结蜘蛛网。

临走前一秒，洛晟晟还意味声长地同江鱼对视了一眼，转头道：“队长，你可得照顾好江鱼啊！”

A 异能者啊！说不定江鱼就是上天给他带来升职加薪的大契机啊！

陆轻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那所谓的大契机。

此时，大契机正在剥着橙子，三两口塞了半个进嘴，似乎企图自发地从大契机变成大仓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