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师弟他没有被邪魔入侵,也没有做出背叛师门之事,即使如此,你还是杀了他。”
“师兄,为什么?”
为什么?
寂年站在原地,那种中毒一般麻痹的感觉再次爬上了他的四肢百骸,仿佛幻境中的黑蛇再次如跗骨之蛆缠绕过他的双腿,让他动弹不得。
他一错眼,在飞瑶的身后看到了一抹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没有脸,但他直觉里知道是谁。
“师兄……”
飞瑶一开口,却是青年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被剑割破了喉咙,将他的声音浸满了血腥气。
飞瑶见他错愕地盯着自己的身后,疑惑地往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她顺手点亮了那盏熄灭了的烛灯。
“师兄,你怎么了?”
寂年回过神,轻轻眨了下眼睛,鼻尖那浓郁的血腥气又陡然消散了,再去看飞瑶身后,哪有什么人影。
森罗殿内的结界,一般厉鬼应当是进不来的。除非鬼王。
他的小师弟又如何能成为鬼王呢?
“无事。”
飞瑶看着他,叹了口气:“师兄,我刚才说的绝无半句虚言,那几日的事这三百年没日没夜都在折磨我,每一幕都历历在目,也绝对不会记错。我也想要相信你,毕竟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师兄了。”
“可你这三百年都躲着不肯见我,如今非但修为尽失,连过往的记忆也全都忘了干净,我连你当初为何杀小师弟、又为何会弄混师尊的药草都不知道理由,你要我如何放下成见?”
“飞瑶,你先别急。”
飞瑶露出个苦笑来:“我这几百年都熬过来了,也不急这几天了。”
“我的记忆是这两天才失去的,我会想办法找回失去的记忆。同时我也需要借助你的掌门权利帮我调查这两天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帮助我找回记忆。”
“我可以帮你。”飞瑶看着他的眼睛,“但是你要跟我保证,找回记忆之后,你要把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作为沧海枫林的现任掌门,有权利知道一切。”
寂年沉吟了片刻:“好,我答应你。”
“对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修为也是最近才失去的。可能这两者之间也存在某种关联。”
飞瑶点点头表示明白:“我会去藏书阁查找相关的书籍,里面也有不少记录如何复原修为的相关记载,也许对你有帮助。或者你可以自己去找?但是这类内容应该只有长老亲传弟子才能接触,你现在……”
其实要她行使掌门便利给寂年开后门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飞瑶也是有脾气的,被寂年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真相,她不可能马上就放下成见,和寂年之间无论如何都是会存在不可修复的沟壑。
“这个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不用担心。我没记错的话,再不久就是开山门收徒的日子,外门弟子同样有机会参加。”
“可你如今没有修为,怎么……”
飞瑶话说到一半,自己先闭上了嘴。
即使事到如今,她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自己唯一的师兄。
就算寂年已经没有了修为,但只要看着他的眼睛,自己也仿佛安定了下来。她知道她师兄总会有办法的。
或许沧海枫林的所有人都会轻视没有修为的寂年,只有飞瑶不会。因为她最了解他,也最清楚,寂年绝不会因为失去修为就变得寸步难行。
“可是,你既然失去了修为,那个百草堂弟子又是谁杀的?”
寂年没有说话。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能查得到。”
“你查不到。”
飞瑶看他说得笃定,不由皱眉:“不会是阿玚……?”
“不是。”
飞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看来她也清楚自己的这个儿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寂年不打算多过问飞瑶的私事。毕竟她如今已经是掌门,不再是从前那个冒失的小姑娘,寂年选择尊重她自己的决定。
“你先回去吧。我让阿玚送你,并且让他为你澄清。至于你的修为……你不想别人知道,那我会替你保密。”
上官玚还等在门口。
他见自家母亲和寂年先后从大殿内出来,多少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等听到飞瑶让他为寂年澄清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但他好歹不敢造次,表面维持着镇定应了下来:“是。”
回了茅草屋,果然他没有再为难,一路上沉默得像块石头,显然一副气狠了不想说话的模样。
直到寂年走进茅草屋前,听他恶狠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不知道你究竟耍了什么手段。”
“我母亲念在你是她曾经的同门,所以才手下留情。可你记住了,我和母亲不同。你休想就这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扔下这串狠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在寂年看来简直就是奶猫哈气。
不过现在的寂年可没空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一进屋,原本小媳妇一样坐在床铺上的王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笔直笔直地,还露出了谄媚讨好的笑容:“您回来了?”
寂年眼神都欠奉:“何事?”
王明搓着手,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他从森罗殿回来一趟后表情依旧平静,身上亦没什么伤,全须全尾被上官玚那纨绔亲自送回来了,立刻笑得更加殷勤:“您先坐,您先坐。”
然后端上早就热好的茶水。
“内个……您那条黑蛇,晚上睡哪呀?我知道有个地儿!灵气充沛,乃灵兽圣地,最最重要的是,里面养了不少禽类,应当都是您那爱宠喜欢吃的……”
说了那么多,言简意赅一句话:那条蛇不睡我们屋吧?
寂年捧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意味不明地反问他:“我的黑蛇你没看见?”
王明吓了一跳,立刻环顾四周,每个角落都不肯放过,就差整个人趴在地上检查了:“没、没见着啊?”
寂年没说话。
王明背上开始冒冷汗,总觉得自己背上有蛇信子擦过,又不敢回头看,生怕撞上血盆大口。
寂年不知王明此时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水深火热之中备受煎熬,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了一会儿茶碗,心想小师弟不知躲哪里去了。
他想亲口问问小师弟,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他很可能因此激怒厉鬼,引来杀身之祸,这是目前最危险的方法,但同样也是最快的方法。
可现在的他没有灵力,无法看到身为鬼魂的辰胤,要想找他,除非他自己愿意现身。
寂年愿意等,可关键是,他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辰胤就这么永远消失不见,不愿再来找他呢?
“你有招魂幡吗?”
“有……啥?”
王明张着嘴愣在原地。
“招魂幡。”寂年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王明开始发抖。
“没、没没有啊……我我可是正派子弟!绝对不是什么邪修魔修,您要相信我是清白的呀!那谁、仁前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无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现在小孩说话怎么都乱七八糟的。
“罢了。”
寂年挥手灭了灯,翻身上床,居然就这样直接睡了。
王明杵在那,实在跟不上这位祖宗的入睡速度,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等,所以那条黑蛇今晚到底来不来这屋睡?什么时候来?
您还没回答我啊喂!
而且招魂幡是什么鬼啊!搞得这么阴森森的让他怎!么!睡!
王明支支吾吾,嘴张开又闭上,他不确定寂年到底睡没睡着,就是不敢出声喊醒他——怕老祖宗放蛇咬他。
还有……他突然想起来,今晚轮到老祖宗去山门前扫雪……
王明在被蛇咬成白痴和通宵替人干活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认命地扛着扫帚出门了。
他却不知道,自己开门的瞬间,一阵阴风吹过,裹着寒气卷进了屋里。
王明抖了抖,替老祖宗关好门窗,缩着脖子走了。
寂年确实很快就睡着了。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睡得很沉,所以也就没有察觉到一道黑影就着窗外如水的月色爬上了他的床。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修为,就算此时醒着,也很难发现异常。
窗外夜空晴朗无云,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寂年的床榻之上,仿佛他整个人都躺在清澈的泉水之中入睡。
月光开始晃动,逐渐有黑影凝聚,生长成一道高大模糊的人影,遮挡了皎皎的光华,将熟睡的寂年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但转头再一看寂年的床前,哪有什么人?
那黑影弯下腰,与地板上寂年的影子融为一体——随即分开。
这床也太窄了。
黑影盯着寂年看了一会,突然间如鬼魅般缩成了一小团,只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圆滚滚的。
小黑球飞到了寂年脸颊边。
睡梦中的寂年觉得脸颊有些痒,蹙了眉。
小黑球趁着寂年伸手揉脸的空隙,一头钻进了暖和的被窝之中,找到寂年肚子附近的空地团吧团吧窝了进去。
这人的肚子上一点肉都没有,硬邦邦的,还冷冰冰的。
小黑球周身飘渺的黑雾开始翻滚。
不一会儿被窝里就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
寂年眉头舒展,沉入了更加黑甜的梦乡。
小师弟,一款看似很凶的暖宝宝(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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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剑诀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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