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两人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远处忽然凭空构建了一轮圆日,金光照在大地上,霍演和明一身边忽然出现梅花树,扑簌簌飘着雪花,朔朔北风卷地,红梅灼灼。

眼瞧着又是一派和谐美好的景象。

明一扭头,只见霍演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却鲜艳欲滴,桃花眼更是浓艳,整张脸妖冶动人,却——

不似活人,倒似艳鬼。

明一一把握住霍演的手,果不出其然,寒冷刺骨。

“霍演……”明一闭了闭眼,眼睫微微颤抖,半天睁眼道,“你这样子严重吗?”

霍演却是一笑,心想这小和尚未免太过在意自己了,难道他们这份旧相识颇有渊源?

可惜霍演在这人世间走了太久了,许多事情恍如前程往事她早就记不得了。

“别拉拉扯扯,”霍演示意这人松手,道,“刚刚没想着救你,就是看不过眼唐挽清挑衅我。吗的,老娘的地盘,敢大开杀戒,呸。”

明一颇有些无语松开了霍演的手,心想自己真是白搭了担心她。

“我要是死在城主地盘上,怕是城主和佛祖道又要添上一笔深仇大恨。”

“你也可以看成是我的又一丰功伟业。放宽心,当年我和我前妻一战要比现在惨烈百倍,我不都赢了。不过……”霍演心下怪异一闪而过,她如狼般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忽略的事情,“我们进鬼道怕是有我这位前妻的手笔,也不排除方才便是她捣的鬼。毕竟……”

霍演顿了顿,索性明一只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追问。

许久后明一抬眸轻声说道:“霍演,别这么冲动了。我还是能够自保的。”

霍演挑眉,正想嘲讽这和尚两句话不要说太满届时丢人我不会笑你云云,却猛地抬起头望向了梅林深处。

两人对视一眼,都敏锐的发现林深处有人,并且不只是一人,正在向他们二人靠近。

“阿珏,”一女子轻唤,“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要出门?”

“是唐挽清,”霍演咬牙切齿道,眉眼间一抹薄怒一闪而过,想来还记恨着自己被怨境算计的事情。

明一点点头,两人皆足尖一点,施施然飘离十数里,落在了唐挽清与王珏身侧的树上,借着疏落的枝丫与红梅欲盖弥彰。

他们夫妻二人踩着积雪,王珏的绒氅滚过雪幕,有缥缈的轻笑响在喉间,他此刻显得很是温和道:“你不该老陪我困在屋子里,应该出来赏赏花,况且你素来喜欢梅花,难得今年花开的这样好。”

雪声嘎吱嘎吱的,唐挽清梳着妇人的发鬓,霍演眸光落在王珏的身上,见他眉心一团死气,估计此刻王珏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霍演到底是鬼道之主,一双眼眸判人生死时利得厉害。

其实明一也看出王珏要不行了,这位昔年踏马行街的少年郎已然清瘦太多了,两颊消瘦,病容枯槁。

“其实我不介意的,能陪着你就好了。”唐挽清道,“我不知你为着什么事和父亲母亲动怒,但是阿珏,父亲与母亲的年纪大了,我们能让着还是让着吧。况且,动怒对你的身子也不好。”

唐挽清扶着王珏在林中一个小亭子间坐下了,小炉悠悠袅着一亭烟,隔着珠帘看冬景,见一片繁霜轻雪、红梅枯枝。

白茫茫的天地间王珏极目望着冬阳,金光灼得他双眼冷泪,落便砸在桌上,随手揩去皆是薄寒,他似乎自嘲般笑了笑,手掌温和的拍了拍唐挽清的手。

“别担心,我没事的。”王珏安慰道,随后岔开了话题,“我为你做幅画吧。”

唐挽清却是一笑,道:“为什么要为我作画?我生的并不好看。”

“瞎说,”王珏一笑,“只是不如我好看罢了。”

霍演眼尖的瞥见唐挽清发鬓上还带着那支金簪,转过头发现明一目光落到了王珏腰间的玉佩上。

“怎么了?”霍演低声问。

明一指了指玉佩,道:“那是同心佩,王珏这里只有一半。我觉得若是执念,这个玉佩远比金簪更能寄托。”

明一靠近霍演,在他耳边道:“刚才那群东西疯了一样攻击我们,不对,他们不是攻击我们,是我们身后的屋子。或者说是——”

“王夫人和王老爷。”霍演道,“刚刚怨境也暴露了,我猜至少怨境里的唐挽清恨死了那对夫妇。那金簪绝不会是媒介。”

明一皱眉看了一眼浅笑的唐挽清,道:“可是刚刚听她的语气,完全不像。”

霍演点点头,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一点。”

“不过,”明一目光落在唐挽清身上,“她的同心佩在哪儿?”

唐挽清坐在亭边看着王珏作画,小炉炭火煮茶,一阵风吹过,枝丫上的雪花飘落,霜雪满肩,雪粒落在她乌睫上一颤滑进了眼帘,成了这双含情眸的点润。

王珏失神的看着她,哑然失笑,忽然道:“我收回那句话。”

“什么?”唐挽清疑惑道。

王珏认认真真的勾画唐挽清的轮廓,轻声道:“你远比我美得多。”

他接连咳了几声,微不可闻喃喃:“是我耽误了你。”

唐挽清双眸温良如水的看着他,垂头看着自己缩在衣袖里的手,无声无息的缄默着。

她的眼神温和而平淡,就这样轻轻的好似雪花一般落在王珏的衣襟上。

满园的灼灼红梅间,王珏的捂唇闷咳了数声,霍演看见唐挽清红了眼。

“你还记得长街上那群地痞流氓吗?”霍演吃了这么个大亏反倒是不急着找出怨境的媒介的,她道:“如今我可以很肯定,这个怨境就是我前妻捣的鬼。”

明一疑惑的看着霍演,道:“啊?你发现了什么吗?”

“不,”霍演道,“一种直觉罢了。敏锐的直觉,聪明人的直觉。”

明一木然的看着霍演,一时无言。

“既然进了唐挽清的怨境,我倒要看看我前妻玩着什么把戏,想告诉我什么。”霍演双眸中辨不出情绪,道,“走吧,让我看看唐挽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个怨境我那心思歹毒的前妻挖了多少坑给我。。”

明一道:“霍演,别惦记你死了的前妻了。你没发觉,有只东西不见了吗?”

霍演和明一站在原地对视一眼,霍演眨了眨眼,表情很疑惑,随后脸一僵。

“啊——那只狗呢?”

明一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两人面面相觑。

“你去找。”霍演大手一挥,不是很想麻烦自己,推卸责任道,“你们和尚慈悲为怀”

明一眼睛都没动一下,道:“你的狗。”

“反正目前死不了。”霍演嘀咕了一句,拇指摩挲了一下腕上红珠串,“它自己兴许找得回来。”

唐挽清与王珏雪中煮茶,凭栏绘画,茶香袅袅。

“算了。”霍演开始良心不安,“还是去找一下狗吧。”

明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二人看了一眼唐挽清心知此时在她身上找不出媒介,便转身去转了转这回怨境中凝结的景象。

可能是因为吞食了霍演怨气的缘故,这次凝结的场景比以往都要大些,至少凝结出了一些街道。

天空转瞬就阴沉了下来,霍演和明一走在满是面谱人的街道上,两侧都是佝偻着身躯扭曲蠕动的爬行人,这幅场景委实恐怖,如同误入了行尸走肉的场地。

其实这是正常的,对于怨境来说,不需要展示的场外景大多如此。

“你觉得这些面谱为何会有一张血盆大口。”霍演道。

明一也注意到了,这个怨境塑造面谱人的手法相当诡异,猜测道:“你说过,怨境即心境。在唐挽清,世人的口舌,不对,应该是言语十分重要?”

霍演点了点头:“你还记得王珏那日在长街上鞭打混混吗?唐挽清决意不退婚,就是因为这个举动。”

明一的眼神在玉佩的摊子上一扫而过,忽然一只干瘪苍白的手摸上了摊子,一个畸形的人蠕动的缠在摊子上,咧开嘴干巴巴的笑了:“公子,买玉佩吗?”

“你这里卖同心佩吗?”明一神色如常,突然问道。

那摊贩桀桀的笑了:“我这里什么都卖。”

“什么都卖?人也卖?”霍演看着摊贩似笑非笑。

摊贩咯咯直笑,笑声响在死气沉沉的街上,空荡荡的晃着,一时又好似尖锐的指甲划白墙,让人浑身发麻。

“那要看您要活人还是死人?女人还是男人?小孩还是老人了!”

霍演转过头,腕骨上的牡丹花颜色逐渐妖艳,里面隐隐有怨气涌动,致使这一块皮肉下好似虫子蠕动一般,她道:“那王珏公子的同心佩,是你家买的吗?”

“这怎么可能呢?”摊贩扭着脖子,他的脖子都是干瘪空洞的,像蛇一样缠在摊牌上,张嘴通红的嘴,“他哪里瞧得起我们这样的摊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子真会开玩笑,是他自己买的玉,磨的。”

说着他小声的嘀咕起来:“短命鬼要同心佩,短命鬼要同心佩,短命鬼要同心佩!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王珏没有把同心佩给唐挽清。”明一默不作声的看着二人,低声道。

霍演刚想说话,耳畔传来一声声敲击声,那声音十分刺耳,好似有人在用铁丝剐瓷器一般。

“新娘今年二十岁,新郎今年十八岁。

霹雳爷啊霹雳爷,喜锣喜鼓接新娘。

夫人今年二十一,老爷今年十八岁。

红绸洞房燃红烛,满室静谧空荡荡。

夫人今年二十一,老爷今年十八岁。

夫人今年二十一,老爷今年十八岁。”

忽然间街角一群小孩样的面谱人在地上欢腾的蠕动,拍掌欢唱声一声大过一声。

声音如冤魂索命。

尖锐的笑声响在空荡荡的街上,黑云低垂,风声撕鸣着,霍演和明一心头是压不住的怪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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