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会征求意见，他又说了下去：

“他为什么在看到纸条后跑了呢？好奇怪呀。为什么他的兄弟叫不醒呢？好奇怪呀。为什么他知道换一间房就没事呢？好奇怪呀。为什么他有纸条，他兄弟却没有呢？好奇怪呀。当然，最奇怪的还是，他跑了，第二天他的兄弟去找他，竟然连金链子这样值钱的东西都不带走。”

“你是说，那个中年男人撒谎了？”夏曦曦紧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青年。

“不，恰恰相反，他说的大多数都是真的。”

齐：“你还记得我说过，如何杀死一个猎人吗？或者，如果你对杀死这个词感到不适的话，我可以换成淘汰。”

夏曦曦想了想：“知道并抢走他最宝贝的东西？”

“也不是太蠢。”齐敷衍地拍了拍手掌，“看那个人的样子，倒是不用费劲猜了。他最宝贝的东西，肯定是他那条命。”

“你觉得，他这样贪生怕死的人，看到一张纸条上写着‘舍’，会想到什么呢？”

夏曦曦：“疏远他的兄弟？所以他为了自保，一个人去了别的房间？”

齐：“不。舍除了读第四声，还可以读第三声哟。一个惜命的人，自以为道德高尚，会发生什么呢？我猜，他拿到那张纸条之后，一定纠结了很久，才半夜都睡不着吧？”

说到这里，最不可能的答案呼之欲出：“你是说，他杀了他的兄弟？”

“孺子可教。”齐赞许地看了夏曦曦一眼。

“他兄弟最宝贝的东西……就是金链子？”

齐：“一个怕死，一个贪财，确实是好兄弟啊。”

他退后几步，那股说不上来的气味散开，恍惚间，夏曦曦似乎看到了什么。

半开半掩的房门闪过一个人影，齐刚进门就丢在门口的三棱锥发出细微的滚动声。

“谁？！”齐反应很快，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

“面具……面具……”

齐迅速地紧贴墙壁，看着指着门口的夏曦曦。

夏曦曦：“我看到他了。”

“面具男。”

“哦？第二次听到他的大名了。”齐捡起三棱锥，示意夏曦曦先走，“现在承认不是梦了？”

“我不知道。”夏曦曦的声音却有些飘忽，“我好像在哪见过他。昨天你掐我脖子的时候，我也看到他了。刚才，你离开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双蓝色的眼睛。”

“死神？”

夏曦曦一愣，勉强笑了笑，“不是神出鬼没就是死神吧？他虽然阴森诡异，但我们还活着，而且能看见他……还是说，你受了我借的那本书的影响，以为世界上真的有死神？”

她干笑了几声，发现齐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什么书？”

“你忘了？”

齐根本懒得想：“直接说。”

“我来这里之前，在图书馆借了一本小说，叫《死神今天死了吗？》。”

齐点点头，“想起来了。但这栋宿舍里确实有死神，也就是死神先生。”

“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真的有死神存在？”夏曦曦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说的这位死神先生，不会就是我看到的面具男吧？”

“有可能哟。”齐笑意盈盈。

“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死神？这都是恐怖片编出来骗人的！”

“可这是末日呀。”齐笑着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先走：“走吧。”

夏曦曦走出房间，再往里走，就是走廊的尽头。除了公共洗漱间，再没有别的房间了。

“要不要掉头回……”

“嘘。”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夏曦曦凝神，听到了洗漱间传来的水声。

在这栋宿舍，这个时间点，还有人在洗漱？！

齐从另一边贴着墙，向前移动。手套已经在瞬息之间戴上，小刀握在手上。他扬头，示意夏曦曦先从另一边上前。

夏曦曦站在原地不动，他威胁地拿刀指了指。

经过最后一个门口，洗漱间的门敞开着，水声更加清晰。哗啦哗啦，还有撩动水珠的声响。

一只眼睛透过门缝，看清台子前的人后，松了口气。

“你在这里啊。”夏曦曦站在门边，没有进去。

戚红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她的脸往下落，欲遮未遮。她的脸被冷水洗得微红，慢慢抬起眼，仿佛失魂了一般。

“你找到他了？”问出这句话，夏曦曦下意识有些心虚。

“他死了。”

戚红英抹了把脸，呆呆地看向夏曦曦：“你一个人吗？夏曦曦。”

“我……”

齐出现在她的身后，举起手向戚红英招了招手：“当然不是啦。”

戚红英又低下头。

场面陷入了沉默。良久，竟然是戚红英先往外面迈了一步。夏曦曦后退一步，不经意间看向戚红英背后的镜面。

“下一个就是你！”

红色的墨水向下，绕过镜面的斑驳。镜面光滑，留不住墨水，于是这几个字很快缠绕在一块块圆形方形的污渍上，变得不可辨认。

站在夏曦曦身后的齐自然也看见了，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用夏曦曦都听不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真的有死神啊。”

下一个就是你！

这里一共三个人，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这个恶毒诅咒的承载者，最后成为一具被藏在墙壁里了无生气的尸体。

“快走！”夏曦曦上前一步，拽得戚红英踉跄一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跑了起来。

他们一路跑到一楼，随便进了一间房。

“害怕了？”夏曦曦喘着气，听着身后的齐还有心情开玩笑，“说不定就是个恶作剧而已，怎么这么紧张？”

他的体能极好，连续下楼气息还非常平稳，夏曦曦看了一眼旁边的戚红英，喘的比她还厉害。

看着像要厥过去了。

她没有理会散漫的齐，给戚红英顺了顺后背，就查看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竟然不是房间。”周围的生活气息比普通房间多一倍，热水壶、锅，甚至放着调料的小推车都有。但占据了房间大多数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些设备，“这些是……广播？”

她试着按了几个按钮，麦克风竟然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喂？喂？”声音在广播中回荡。

齐伸手关掉了广播，皱眉：“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101？”

“或许，我们可以把人召集起来，交流一下线索。说不定可以找到出去的办法。”

齐看了她一眼，突然站远笑了，“随便你。”

广播重复播放，陆陆续续有人来到了一楼的大厅。

齐随便找了张床，躺上去假寐。

夏曦曦看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和戚红英一同走了出去。

“感谢大家的到来。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不多说废话，有人找到了出去的办法吗？”

夏曦曦靠墙站着，手笼在袖子里，握着刚才找到的刀。

猎人们的目光各异，但无论老少美丑，看着夏曦曦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疯子。

众人站得很散，似乎各自防备。

西装男优雅地理了理头发，开口却是和儒雅完全不符的嘲讽：“妹妹，出头鸟容易死得快啊。”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团结起来。”

风姿绰约的女人把枪擦干净，看向夏曦曦，声线冷冽：“猎人不是猎物，不需要成群结队地出现。”

这句话落下之后，大厅中冷场了很久，陆续有人离开。最后，本来还算热闹的大厅就差不多没人了。每个人都像是来看看热闹，或者，更确切地说，怀揣着掂量的目的来观察一会自己的敌人。

“没用？”齐似乎早就料到了，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而且这招很蠢。”

“哪里蠢了？”夏曦曦答得有气无力。

“我说过，猎人之间没有真正的盟友。你试图让所有人互相结盟，无异于公布自己的身份。唉，你真是幸运，竟然遇到我这么好心的猎人。”

夏曦曦已经不想反驳了。

她睁眼，看到头顶深蓝色的床帘。

她回来了？

呼，确实，她可能就是做了一个噩梦，最近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特别是那本《死神今天死了吗？》，今天就拿回去还了吧，再看人就要发疯了。

“嗯？我的书呢？”

她翻着自己的柜子，从最左边的《史记（一）》到最右边的《悲惨世界》，连柜子深处的笔记和教材都找过，还是没有找到那本小说。

“奇怪，我记得我放在这里啊？”

她站起身，坐在椅子上休息，才后知后觉地察觉了宿舍的安静。

而且，怎么会亮着灯呢？

手机显示，现在是早上九点。虽然是她起床的时间，但舍友还在睡觉，她们宿舍一般十二点才会开灯。

所以，这是哪儿？

她跑出门口，有人从走廊尽头缓缓走来，她抬头看，是面具男。

或者说，死神先生。

繁复的面具只盖住了半张脸，仿佛薄薄一层，但拒人千里。

随着他的靠近，走廊的灯一盏盏熄灭。等到他走到近旁，走廊的灯已经尽数关闭。

一双蓝眼睛，这下她确定了。

“干什么？”不知是怎么问出这个傲气得可以算是质问的问句的，但她就是理直气壮地问出了口。

“用你最宝贝的东西来换。”

蓝色湖面被搅碎了，他拿着嵌着蓝宝石的镰刀，扶了扶皇冠。矜贵的黑袍垂到脚下，自然臣服。

他高傲地扬着下巴，似乎弯下腰和夏曦曦说这样一句话，已经是他纡尊降贵的最大让步。

“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