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冕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宁听寒却微微扬了扬下巴，似乎有些骄傲：“我听你的话，没有开枪，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奖励？”

甘冕定定地看着他，薄唇微张，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宁听寒似乎有些不满，漂亮的眉头轻轻拧了拧。

他又问：“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莫名的，甘冕突然想起了宁泽远说的那句话——

“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他。”

喉结微滚，甘冕抿了抿唇，只是说：“会有奖励的。”

宁听寒静静地注视了他几秒，忽地勾了勾粉嫩的唇角，眉眼弯弯：“好啊。”

这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欣喜神态，终于像是一个**岁大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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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泽远去看了眼他和妻子的卧室。

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摆设，只是窗帘被拉了起来，室内昏昏沉沉的，就像是蒙了一层灰。

他们死亡不过两个月，但是在记忆全部涌上心头之后，前因后果理清楚，他才发现自己身边的白眼狼。

他的亲弟弟，宁听寒的二叔宁昭景，是整个车祸背后真正的凶手。

宁家的家产尽数掌握在宁泽远的手上。

宁泽远本来以为自家弟弟只是个喜欢玩乐的人 。

因为宁昭景曾经对他说过：“哥，我这一生呢，不想过得太辛苦太累了，每天只想游手好闲、吃喝玩乐，还好我有你这个好哥哥。”

于是他给宁昭景的那张卡从来不设限，让宁昭景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有花不完的钱，足够自己吃喝玩乐。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宁老爷子开始放权给宁泽远之后，他们宁家上下所有人，都是宁泽远在养着。

宁泽远每日都在工作，维持这个幸福美满的家。

可是他从来没有察觉过宁昭景的狼子野心。

无人驾驶的货车酿成的车祸查不到宁昭景的头上，宁昭景也可以一直当那个在宁家的庇佑下一事无成的宁二爷。

人人都说他一事无成，但是人人都羡慕他不用为了生活奔波，不用每天计较那点小钱。

可是那天宁泽远带着妻子开车走上那条路，也只是因为宁昭景那天生日，在那边的别墅举行。

于是宁泽远刚一下班，就带着妻子往那边赶去。

唯一庆幸的，是宁听寒在那之前就跟着宁老爷子到了别墅。

房间的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宁泽远轻轻抚过照片上妻子的脸，那种无力又茫然的感觉就像是渗透进了骨子里。

让他内心深处没由来地感受到一阵悲哀。

打破这份寂寥的，是死神的到来。

甘冕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但厉鬼对死神有种天生的畏惧与直觉。

甘冕没有多说什么，沉默了很久，给了宁泽远一定的缓冲时间，才缓缓出声：“要准备跟我离开了。”

宁泽远嘴角挂上一抹苦笑。

他转过身来，看着面无表情的甘冕，轻声问道：“死神大人，你们……也会有悲伤与痛苦吗？”

甘冕看着他。

悲伤与痛苦……这样的情绪从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存在过。

他本就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太淡，甚至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生命力，所以才会在奈何桥边怦然心动时，突然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地追逐这份心动。

不然他又怎会来到这个人的世界。

甘冕没有回答他。

宁泽远低头笑了笑：“也是，不管是神也好，鬼也罢，你们应该都不会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吧。”

并不是。但是甘冕没有出声。

最后是宁泽远说：“我想再去看寒儿最后一眼。”

在甘冕来这里找宁泽远之前，宁听寒就因为有事出了房间。

甘冕提醒了一句：“他去他爷爷那里了。”

他并不打算跟过去。

因为他潜意识里，并不想宁听寒看着他离开。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在他的房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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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听寒陪爷爷吃完饭之后就回到了房间。

他的房间很大很空。

本来他以为会在这里等着他的人也不见了。

哪怕窗帘已经全部拉开，哪怕外面的太阳已经照射进来，室内一片亮堂。

可是……那个身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不在了。

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忽然在胸腔中流淌，宁听寒拧了拧精致漂亮的眉头，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他粉嫩的唇瓣微微嘟起，有些不满地叫了一声：“甘冕？”

声音中还透露着几分稚嫩。

可是他叫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宁听寒握了握小拳头，有些不甘心，又叫了一声，“你在吗？甘冕。”

小孩子对于自己认定了的东西有种无师自通的独占欲。

就像是宁听寒遇到甘冕，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的甘冕时，猎奇心理让他产生难以言喻的兴奋感，紧接着便直接把甘冕划为自己的所有物。

可是自己的所有物失控了，让他也找不到。

那一瞬间挫败、茫然等一众负面消极的情绪涌上心头来，最后化作明显的不甘心。

这时他对那所有物的惦念感不仅不会随着时间消磨，反而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

更何况……

他看到了放在床头的几颗糖和一封信。

信上只写了简单的一句话——

【小心你的二叔。这几颗糖是给你的奖励。】

字体龙飞凤舞般，透着一股子别样的潇洒得意，与那人矜贵清冷的淡漠模样完全不同。

这张黑底白字的信在他看完之后就化作烟尘飞散，成了虚无。

可是那几颗糖……

是证明甘冕真实存在的信物。

那几颗糖被他紧紧攥在小拳头里。

内心的燥意却难以凭此缓解。

宁听寒沉默地站了许久，目光放空，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带着宁泽远回到阴曹地府的甘冕却似有所感一般，忽然抬眸朝天际望去。

阴曹地府的天际是红的，整片整片的红。

比人间的晚霞更加鲜艳更加壮观，但又如同血迹，让人感到几分压抑。

也会觉得……心底空荡荡的。

他领着宁泽远直接去了孟婆小屋。

让宁听寒提防一下那所谓的二叔，是宁泽远告诉甘冕的。

而那几颗糖……

是宁泽远说了宁听寒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之后，甘冕凭空变出来的。

纯纯的奶糖味，就像是小孩子身上的奶香。

尽管宁听寒有着不像小孩子一般的情绪，但他长得却比大多数小孩子都精致可爱。

甘冕看着宁泽远喝下孟婆汤，踏上奈何桥，开启了自己新的人生。

孟婆腰间的金色铃铛叮当作响。

她少女般悦耳动听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死神大人，恭喜你，任务完成！”

甘冕一顿。

却又好似突然看到了那双充满邪恶的大眼睛。

他偏过头来看了孟婆一眼，孟婆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甜美笑容。

甘冕忽然出声：“若是一个小孩子，他的眼神充满了出乎意料的恶意，你会怎么看他？”

孟婆微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的任务对象，我认定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在他还是**岁大的孩子时，就充满了对世界的恶意。”

甘冕停了几秒，抿了抿唇，又没再说了。

“好像每次与那人有关的事情，死神大人都会很在意，话也多了很多。”

孟婆弯了弯眸，抬眸盯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性善论性恶论，我都觉得在理。人心叵测，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有时候你看到的善不一定是真的善，看到的恶也不一定是真的恶。”

“不过……”孟婆笑了笑，“十世大善人，就算渡劫，也不会充满恶意的。”

甘冕仍有些不解。

“别人的善恶我尚且不知，但你家那位……他渡劫这七世的恶念是会积累起来的，虽然你现在已经挽救了他的第一世，但是他后面这七世的恶念是不会因为你的出现而消除的。”

孟婆轻叹一声，“你进去的都是原来的世界，并没有蝴蝶效应。再提醒一句，你看到的他，越到后面，可能越是奸诈邪恶之人。”

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已经被恶念的重荷压垮了理智的神经，就像是被层层邪恶的欲.念包裹控制的茧。

挣扎不得，除非破茧而出。

甘冕沉默着，没有接话。

但孟婆知道他已经听了进去。

可是她看着甘冕那颀长的身躯，看着他那永恒的黑色斗篷。

一直都是这样，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可孟婆觉得，死神身上那无形的孤独感似乎淡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有了牵挂的人。

孟婆张了张口，打算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可是金色铃铛忽然猛烈地振动起来，叮铃铃得一阵作响。

“不好！”孟婆脸色一变，瞬间厉声道，“任务有变，你需要再回去一次。”

斗篷下的手指蜷了蜷，甘冕偏过头来，垂眸盯着她腰间不断跳动的金色铃铛。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神色，他紧抿着殷红的唇，下巴微微绷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死神……”

甘冕冷白色的皮肤在斗篷的映衬下几乎没有血色。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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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任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