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梧巫宫中,犯了错的随从是怎么赎罪的?
楚祭酒回想起那些侍从的种种惩罚,立刻就从中挑选出于目前而言最合适的惩罚:“巫随无意冒犯大人,请大人恕罪!”说着,青铜匕首已然抵在自己左肩,毫不留情的往肩膀扎去。
尖锐的匕首在扎进皮肉时化作一阵清风徐徐散开,来不及收回的手狠狠撞在自己的肩膀上,即便他如今是灵魂状态,可所有的触感都和实体没什么两样,拳头与肩膀的碰撞生出了钝痛,原本慌乱的楚祭酒被这疼痛一激,脑子立刻清醒许多。
思忖起刚发生的事,明霁并不是苛责的神明,而且宝船本就平稳,无出风来肯定和明霁有着莫大的联系,可能这风就是明霁自己弄出来的。
那明霁弄出这怪异的风来干什么,楚祭酒不知道明霁的想法,但本就是他失态在先,如今因此受到责罚也是应该。
眼见自罚不成,楚祭酒长叩及地,展露出恭顺至极的姿态:“大人,请责罚与我。”
明霁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和刚刚打斗时那凶狠不屈的模样重合,那般嗜杀的性子此时收敛了爪牙小心翼翼的臣服在自己眼前,这般顺从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为此动容。
明霁是神,虽然不像寻常人那般动容,但冷清的眸色也难免染上几分意味,他注视着楚祭酒,脑海中将他所作所为一一翻过,发现眼前这个小巫随确实和他以往碰到的巫都不一样,他年轻、有朝气,也有少年人特有的偏执和不怕死,最主要的是,他有欲、望。
明霁在楚祭酒的眼神里看到了欲。望,并且和自己有关。
对很多神祇来说,侍奉自己的巫有了特殊的欲、望就意味着冒犯,这样的巫不再纯净,他们会将冒犯的巫驱逐。
可明霁不同,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看到的楚祭酒所作所为并没有恶意,不论是祭祀还是跟随都没有出格的地方,那么楚祭酒的**就与他无关。
向来眼中只有生死的神明如今为了一个巫随而思虑半晌,就已然是打破原则,只是当事人自己没有意识到。
“起来吧。”明霁开口:“此番是我思虑不周,日后你可自行在船上活动,不必太过循规蹈矩。”
本以为是陷入绝境,可入耳的话语却是特殊优待,强烈的反差令楚祭酒差一点把持不住,他紧紧咬住腮肉,强烈的疼痛令他勉强保持住应有的仪态,欢欣顺从的弯下挺直的背脊行礼。
巫随的脊背还带着一丝少年的青涩,也有了青年该有的伟岸,如此美妙的矛盾正是最美好的时候。
楚祭酒深深的低头,垂下的眼眸满是得到意外宝物的疯狂喜悦和对得到眼前神明的执拗,若明霁此时看到他的模样,绝对会收回他刚刚许诺的所有优待。
可惜他没发现,东方的天边亮起光束,是太阳要出来了。
邪祟污秽之气大多都夜晚出现,神明也在夜间巡行天下。明亮的天光处处都是生机,少了遮挡的凡人偶尔会窥见神明的行踪,但对他们而言窥见神明并不是幸事,所以天亮之后明霁就会暂停巡游。
龙骑低吟一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藏在云端,宝船又变成宝车的模样,车厢内另有天地,玉璧檀桌,不甚繁复辉煌的陈设处处透着华贵大气之感。
楚祭酒目送明霁进入白玉房内,自己也轻车熟路的走进了属于巫随的那个房间。
房间内的陈设楚祭酒再熟悉不过,还记得三年前他第一次跟随明霁来到宝车,那时他不过十五,刚刚接任苍梧大巫的位置,心里还带着些许自卑和怯懦,小心翼翼的在这间房里渡过了多个白日。
如今再进入这里算得上是故地重游,熟悉的陈设让楚祭酒心里放松,懒洋洋的靠在玉塌上,舌尖轻轻□□着咬破的腮肉。
伤口渗出血丝,满嘴都是血腥,楚祭酒心里再次生出隐秘的喜悦,喉咙咕噜着念出短促而缠绵的名字:“明...霁!”
他不敢念的太清楚,直接呼喊神明的名讳,是极有可能被神明听见的。
楚祭酒难耐的在玉塌上翻滚一圈,愈发觉得昨晚的一切都让他欢欣,以至于难以入睡。
好在他魂体的消耗太多,一松懈下来便不由得开始自我愈合,让他不得不陷入深眠。
白日的夏州正是种植的时候,可劳作的人们脸上全都是疲惫,早几天播下的种子至今没有发芽,他们担心今年的收成。
太阳落山的时候天地清气微微激荡,楚祭酒敏锐的察觉到变化然后醒了过来。
宝车依旧稳稳停在云端,楚祭酒顺着车窗往下看去,就见还算明亮的天光下又生出了不少邪污之气,并且这些邪污之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壮大。
“怎么会这样?”楚祭酒不解,明明昨晚才将邪祟除去,明霁亲自动的手,不可能存在邪祟逃走的情况,那么这些邪污之气只能是今日才生出的。
什么情况下邪祟会生的这么快?要么是地势变化天生地养出邪祟,要么,是民怨四起而邪祟生。
楚祭酒攥着手掌,他私心里想的是这趟巡游最好和上次一样平安顺遂,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和明霁亲近。
但他身为大巫,即便再不想管闲事,可他不能丢了大巫的职责。毕竟‘巫’这个身份让他得以新生,也让他能名正言顺的接近明霁。
思忖片刻,楚祭酒站在白玉门前,开口轻唤:“大人,外面似乎有蹊跷。”
他的声音不大,但楚祭酒知道明霁听得到。
屋内没有声音,楚祭酒也不再唤第二遍,继续坐在原处细细观察起了下方的情况。
天色越来越暗,神魂不受暮色限制,楚祭酒几番观察比较后终于从晚归的农人身上发现了蹊跷。
如今正值夏日,该是春苗丰收、秋苗栽种的时候,怎么这些归家的农人背篓里几乎看不到粮食?
不仅是粮食,就连瓜果蔬菜都少的可怜,实在不像是食物最充沛肥美的季节。
楚祭酒直觉这些反常可能就是邪祟的源头。
天色彻底昏暗下来,明霁从房间出来,随着他的走动宝车又恢复成船的模样,楚祭酒的视野更加广阔,入目的田桑单薄庄稼干瘪,哪有夏州‘楚地粮仓’之称的模样。
去年不是这样的。
楚祭酒有些荒乱,夏州欠收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这个大巫更清楚,明明春天的时候都好好的,春祭时也从未出错。
百思不得其解,楚祭酒只好把目光落在明霁身上:“大人,您是否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霁自然知道,他没有回答巫随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说出原因,他的这个小巫随也没办法解决,只能徒增烦恼。
见明霁不答,楚祭酒有些沮丧,只能就自己目前知道的情况试着分析:“夏州今年欠收,所以夏州农人这段时间生活不顺,底层的奴隶的日子更差,肯定会徒增许多抱怨。”
“怨念、燥郁之气过重,邪祟便应怨而生。不仅如此,人会因缺食而大肆捕捉、采集食物,这些本不该死的生灵因人的饥饿而提前衰亡,最终的憎恨也会集在一起。”
楚祭酒原是奴隶出身,后来成为楚地最大的巫,他的眼界和见识在人界算得上顶尖,所以轻易的就分析出了夏州邪祟异常的原因。
只是他不知道,夏州今年不缺雨水也没有洪涝,山川地势水流皆是正常,每年的春祭丰收祭人牲祭从来都没缺少过,卜卦也顺遂的很,怎么会突然欠收?
从已知的情况中得不到答案,楚祭酒轻叹口气看向愈发浓厚的邪祟之气,若是不解决,要不了多久这些邪祟之气就又要凝聚出一头新的邪祟了。
楚祭酒都能看清的情况,明霁不可能不懂,他指尖结出法印,一团大云雾随着法印成型,盘踞在云间的龙骑一声长吟,云间落下雨丝,灵力清气随着雨丝飞向各处,净化了邪祟之气,也给单薄贫瘠的田桑庄稼带去些许生机。
眼见地里的庄稼有了改善,楚祭酒揪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这场雨至少能让农人不空手而归了。
“多谢大人。”楚祭酒真心实意的道谢。
明霁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微挑的唇角扫过,语气冰冷:“不用谢我,我乃是职责所在。何况他们并非我能救。”
“大人?”楚祭酒满脸懵懂的望着明霁,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此时的楚祭酒不知掌管生死的明霁为何会救不了这些人,就像他怎么也卜算不出为何夏州今年会欠收一样。
夏州的邪祟之气被彻底净化,龙骑拉着宝船向前驶去,一路也遇到了大大小小不下十数的邪祟,大的直接被明霁斩去,小一些的,则被楚祭酒以巫力净化。
楚祭酒在发现了自己巫力也可以用来杀戮后便有意锻炼自己,而明霁也不知为何会任由他施为,偶尔还会在他力有不逮时补上一刀。
眨眼两天两夜过去,宝车穿过楚地,进入了桑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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