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结束战斗的招式,是攻击力堪忧但打起来确实很爽的一拳。
吟随手用手背抹去之前被萨尔阿波罗用“支配人偶”捏碎内脏、吐出鲜血时留在嘴边的血迹,睥睨一眼被揍倒在地,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第八“十刃”。
只是揍趴下显然不能让这只自命不凡到蔑视一切的虚产生什么改变。
即使狼狈地趴在地上,萨尔阿波罗那种令人厌恶的眼神依然直白。明明吟才是刚刚用暴力手段占据高位的人,可萨尔阿波罗的看吟的眼神依然是俯视的,是看物品,准确来说看实验品的眼神。他脸上的表情差不多写着“空有暴力的蠢货别想让我屈服”。
……虽然吟从没有过让谁屈服的想法。她只是合理利用蓝染对她“提升战斗力”的要求,去记忆十刃的宫殿地形,顺便请看不过眼的家伙当实战陪练罢了。
这些日子里,像个只依靠本能和直觉的野兽一样战斗已经是吟为数不多的释放压力方式。不必思考自己逃出虚夜宫的可能性,不必在蓝染面前压抑心中的火气,只管全身心投入在当下的战斗中,除了敌人与胜负,对一切都不管不顾。
胜负已分,吟在保持警惕的前提下立刻离开此处,没有久留。虽然蓝染已经用实验证明她的超速再生可以覆盖任何身体部位,理论上讲并不会被萨尔阿波罗威胁生命安全,但她不打算再来找这位陪练第二次。
这些做研究的心都黑。接触多了难保不被下黑手。总被人用想活剖的眼神盯着也不利于身心健康。
萨尔阿波罗这位曾经的虚圈首席科学家狡猾却狂妄,自恋程度极高,甚至不知道伪装一下自己的意图。
虽然吟现在在虚圈里的定位的确是小白鼠,可唯一一位真正可以把她当小白鼠的蓝染的眼神都掩饰得没有这么露骨。吟在他眼中看到的永远都是其他的东西,深沉的、晦暗的、蠢蠢欲动的……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上次碰到蓝染被反噬昏迷的那天,吟冷静下来痛定思痛:冲动之下用枕头砸人除了宣泄情绪毫无用处,即使把头锤换成捅人一刀也不能杀死对方,只会让自己落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必须暂时忍耐。
这段时间,她像是已经认命屈服,没再搞任何小动作,配合蓝染完成一系列实验。
吟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些实验对蓝染有什么帮助,但她已经基本清楚这些实验都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永久的实质性伤害,反而能让她清楚自己的极限并积蓄力量。如果不是自身情报也会被蓝染掌握,吟其实并不抗拒这些称得上利好自己的日程。
或许因为她的配合度增高,蓝染给她布置了新的任务——与十刃战斗。
吟本以为接下来自己会顺理成章被收编到蓝染的战斗工具虚行列,可吟打倒一位“十刃”后,蓝染不仅没有让她接替成为“十刃”的意思,反而更像是把十刃当做她的陪练。
……虽然对蓝染的目的感到迷茫,吟还是借着出入十刃宫殿的机会记忆路线、搜集情报,现在的她对于虚圈的情况已经有了基本认知。
这虚圈是一个巨大的蓝染粉圈。
只要蓝染出现,就会成为那些破面视线的焦点。这似乎是作为“王”理所当然的。但那些浓烈深厚,或期待、或恐惧、或渴望的情绪与其说是在参见君王,不如说是在瞻仰神明。
他们信赖他,并非由于他的话语。
一刃史塔克渴望他带来的同伴驱散孤独;二刃拜勒岗作为上一任虚圈之王被迫屈服于他绝对实力的淫威;三刃赫利贝尔认同他给虚圈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秩序……
从十刃到其他每一个破面,不是因为野兽屈从强者的本能服从他,就是为他带来的东西跟随他。
但是,那些对于破面来说是目的的东西从始至终都只是蓝染的手段,或者说,整个虚圈不过是他的一个跳板。虚圈的所有臣民对他心心念念,可他对于虚圈的态度不过只有些许利用。
这些虚,迟早会因此付出代价。
他不是神,只是披着用信徒愿望织就而成的华美神装的人。
神像上的金光来源于拜神者的信仰,他的光辉万丈是信徒信得虔诚。
至于现在吟眼中的蓝染,没有光环、没有滤镜,只是各方面能力确实都离谱得像个怪物,因此难以体验许多普通人的感受。
同样的,很多时候吟也难以想象蓝染的感受:
面对一个个真心依赖、仰慕、憧憬自己的人时,真的会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与自己差异太大就变得对他们视若无睹,甚至可以毫无心理负担伤害吗?
面对一群群畏惧、警惕、远离自己的人,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是会对此满意还是……遗憾呢?
走过转角,看到走廊另一端的蓝染的那个瞬间,吟突然觉得自己的思考很可笑。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到自主权都让渡的囚犯,居然在试图与剥夺自己自由的人换位思考,简直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蓝染面对窗户静立着,现在的姿态似乎只是本就一直停在此处,恰好被吟遇到。虽然之前在思考问题并未集中注意力,但吟无论是并未完全关闭的灵觉,还是留在他身上的鬼道都显示——他也是刚刚来到这里。
如果他迎过来,那么吟会怀疑他根本就是来堵自己的。
似乎是回应令吟脚步放缓的猜测,蓝染转身向她走了过来,灵压随着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最近的行为逻辑到底是什么呢?
虽然会由衷产生这样的疑问,但吟其实对得到问题的答案不抱希望,也没有期盼。
只是本能地汲取他身上美味、充沛的灵压,之前因吸收灵压不足而尚未回复的身体开始生长。
承受可致命伤害而没有额外灵压消耗的情况下,吟的身体会依靠退行获取超速再生的灵压——这是前几天超速再生条件的实验中发现的。
当时的吟在没有任何外部灵压补充的情况下持续与虚拟敌人战斗,期间还要不断应对蓝染预设好的各种攻击。
吟一开始还能应对种种挑战,可随着战斗消耗远远超过自身产生的灵压,她逐渐难以躲过所有攻击、第一时间消灭所有会对她造成真实伤害的虚拟敌人。
轻伤不再被缺少灵力的身体自动再生,腹部受到重伤那一刻,吟几乎确定自己会因为达不到要求被抛弃——就像小时候被母亲放弃。
她突然想起来了,关于锁骨上的伤疤,关于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莫名其妙惧怕的锥子,关于噩梦里闪着金属光泽的弧线。
母亲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认为她这个庸才无药可救的,母亲曾经勤勤恳恳鸡娃过一段时间,在她还很小,或许还没换牙的时候。
她在母亲严格的指导下每天早早开始学习鬼道,一开始是破道,然后是缚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表现对于母亲而言实在差强人意,她每天听到的只有批评,感受到的也只有母亲的不满。
直到她开始学习回道。
无论她怎样尝试,灵压都不能像母亲期盼的那样起作用,而母亲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苛刻,到烦躁,最后变成愤怒。
终于,母亲抓起路过的侍女捧着的工具篮里的一个东西向她扔过来,她看见一个金属光泽的东西向自己飞来,很快,血染红了视线。
那个划伤她锁骨的东西落在地上,是一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锥子。
她在自身鲜血直流的情况下依然没能被激发潜力,学会回道治好自己。母亲是因此断定她是个废物,决定不再浪费心力栽培她的吧?
从此之后母亲再也不打算把她培养成一个强者,只是稍微教她些鬼道免得她给母亲这位曾经的大鬼道长丢人。
而受到太大惊吓的她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切,可还是无法遗忘对锥子的恐惧,而且,直到现在也用不出回道。
不,她已经不是什么不会回道的庸才死神了,她现在是一只虚,一只同样不够完美,或许将会因为超速再生能力不够强而被放弃的实验品虚。
可她不想死。在实验中途死掉就和死于虚口不同了吗?她并不是为科学研究牺牲,她不信仰科学。那么她难道是为了蓝染惣右介而死吗?那也太可笑了,她既不信仰他,也不爱他,凭什么为他而死。
她甚至仅仅想到这个选项就忍不住笑出来。
她笑得伤口冒血,没耽误同时用虚闪杀死几个虚拟敌人、响转躲过预设的攻击。在虚圈的这段时间里,疼痛几乎不再成为她在战斗中的阻碍。但她的重伤的部位好像随着战斗不再有痛感了……吟低头扫一眼被贯穿的腹部,伤口却不翼而飞。
惊异中一时不察,又一道攻击落下,从斜上方贯穿了吟的肺。纵使已经习惯重伤的痛感,无论怎样努力呼吸都无法摆脱的窒息感还是让吟痛苦得无法继续从容战斗。
左肩、右腿、后颈……至少要再暂时放弃一处了。
吟已经在电光火石间做好选择,避开针对后颈的攻击、消灭右侧的敌人……但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从左肩斩下。
玻璃罩里的虚拟敌人和预设攻击被一瞬间清空了。
可还来不及判断自己是不是要被保存完整躯体再切片,吟突然感到一阵怪异的失控,四肢似乎都不受控制,就像突然短了一截……
吟栽倒在地,隐约看见本该出现在玻璃罩外的那个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模糊不清的,倒是真的有几分“神”的意思——收割她性命的死神。
死亡会将痛苦连同她的生命一起收割走吗?那好像也还不错,至少这连呼吸都难以为继的苦难有个尽头。
吟趴在地上,仿佛真的有死亡之神回应她的祈愿,原本每一次伴随呼吸产生的剧痛不知不觉消失了。
于是她试图爬起来走开,至少要离蓝染远些,衣服却像个松垮的麻袋,绊手绊脚……在她的脑袋磕在地上之前,被蓝染像捧花束一样捞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身体缩小成小孩子了。然后冒出来的想法就是:
原地死掉然后被制成切片标本的短痛突然被活下去并接受更多奇怪实验的长痛代替。
变成孩童身体的吟既没有克制住吞咽的动作,也没能及时掩藏灵压波动,大概只有暂时显得呆滞的眼神勉强藏住了自己这一刻的情绪。
……
蓝染很快整理好吟现在不合身的衣服,改为单手抱住她,“不必担心,我先检查一下你现在的情况。”
意识到自己被放在实验台上的吟被恐惧支配头脑,是对着蓝染不知为何没戴手套的手一口咬下去之后才想起来自己上次直接碰到蓝染是什么下场的。
她几乎就要认怂松口,却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似乎没有那么惨烈:她能感觉到意识的混乱,却不至于被吞没,更没有强烈的头痛。
下一瞬间,吟就被蓝染捏着咬肌松开嘴,立刻绑到实验台上,这次被装上的甚至不是止咬器,而是让人连话都不能说的口塞。
至于蓝染,从灵压到表情都冷了几分,却并未影响实验进程,不为所动地观察记录吟的身体恢复情况。
最后的结论就是:吟的身体在灵压入不敷出时,会停止轻伤的超速再生,但受到重伤则以身体退行为代价再生。这种退行会随着灵压恢复而恢复。
比如现在,吟由于和萨尔阿波罗的战斗再生内脏数次消耗过大,身体退行到了少年时期,但在蓝染身边吸收到丰沛的灵压不久,身体就恢复原状。
他强大又美味的灵压实在太好用,以至于吟偶尔会冒出一种称得上自作多情的想法——他是特地来帮助自己尽快恢复的。
这个奇怪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吟自己都很无语。如果她的超速再生在一般灵力耗尽后就无法使用,她现在大概已经是标本室里的切片,或者被丢去大虚之森当饲料了吧?
蓝染:我会尽快研究清楚机制并让你恢复正常的,先搜集数据
吟:完蛋,疯狂科学家做切片标本之前要做更多其他实验了
“退行”的还有吟对感情和关系的处理模式。
其实之前被蓝染断联、和更安全的人相处后吟的依恋模式和与人相处都更健康了,但这次在危险里应激,她缩回了幼年的状态。
她觉得自己只有足够强、足够有价值才能不被抛弃,根本不相信其他可能,也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健康的关系固然重要,畸形的关系格外刺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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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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