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愿者上钩

吟坐在窗台上注视窗外的风沙,不知过了多久。从温暖的房间里带出来的热气散尽了,身上渐渐冷下来,指尖已经没什么知觉,连不自觉抱臂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一开始,吟还在遥遥感知蓝染的灵压,那时他的灵压很平缓,似乎在休息。

但现在,随着状态的紧绷和体温的流逝,吟的疲劳在加剧,耐心也即将耗尽,甚至不再想判断某些人现在是睡着还是醒了,更对自己现在堪称“苦肉计”的行为产生怀疑。

与其把心思放在莫测而不可控的其他人身上,是不是回去顺一套保暖的衣服之后离开,一切靠自己更好?

可惜,目标的灵压不合时宜地变化了,似乎是大半夜转醒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向她所在的方向移动。

而吟也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重新在脑子里过一边自己准备的剧本,切换好状态静候蓝染的到来。

复杂的组合鬼道被蓝染随手用出来,让吟的身体重新回到温暖状态,有所准备的吟虽然并未因蓝染的到来而惊讶,但也没想到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动作会是这个。于是她临场发挥,开口调侃的语气随意得不像是在和几天没见到的人说话:

“惹你生气,就不能被你披上你的外套了吗?”

这种时候,如果是以前的蓝染,一定已经故作绅士地脱下自己温暖的外套,像模像样地给对方披上,而不会选择鬼道这种实用性大于作秀性的方式。

没有回应。

吟终于舍得转过一直面向窗外的头,却发现赶来此处的蓝染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神色也完全不是平时游刃有余的样子。

吟必须承认,自己前一刻所有情绪在看到蓝染的瞬间化为一片空白,注意力被面前的人牢牢占据——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蓝染。

她从前见到的蓝染总是准备充分、无懈可击的:私下里见到时总是游刃有余仿佛无所不能的天才、作为护廷十三队队长伪装得永远温柔可靠、成为虚圈之王威严不可侵犯、在实验室里精准严谨得不近人情……

但现在,他总是梳理得有型的发丝自然地垂着,连额前那一缕耷在眉间的头发都仿佛没了支棱起来的力气;他的眼神是幽深、复杂而疲惫的,曾经势在必得的光芒也暂时被乌云遮蔽;他没穿平日里那套熨烫平整得没有一道褶皱的白色虚圈常服,寝衣的布料垂坠着,形成自然的衣褶,像是刚刚惊醒来不及打理就赶了过来。

“你……”吟疑问的话语滞留在嘴边,却暂时没有下文。因为站在她面前穿着寝衣的蓝染姿态看似放松,整个人却有种说不出的紧绷——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即使天才的头脑在最迷糊的状态下都要强过寻常人许多,她也不能错过。

那个瞬间,吟在种种备选方案里圈定了最激进的那个,并开始调整自己:她需要他、想念他,最近的每一天都在孤单地盼望着他的到来……一次次在心中自我催眠后,吟已经进入状态。

“对不起。”她垂下眼,手指不住地攥紧下方的衣料,整个人似乎在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宣判。

而他也终于开口说出了到达这里后的第一句话:“你没有需要对我道歉的事。”

吟的头低下几分,眉眼被长发遮蔽,但能看到被咬紧、发白的唇。下一个瞬间,她的嘴角飞快但有些僵硬地牵起一个弧度,“可是,就算你有从他人身上取乐的爱好,上次的事情也没有让你感到愉快吧?”

说完,她迅速转过头,从长发的阴影下露出的眼里似乎有泪光一闪而过,却在她快速眨眼后消失,“我已经不冷了,可以一个人待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所有人最后都会像母亲一样,我不够好……我只能被丢掉……”

说着,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几度仰头也不能阻止眼中盈盈的水光,先是一滴晶莹的水珠逃脱眼眶,紧接着无数泪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下来。

她颤抖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捂住眼睛,双手开始胡乱在眼下揉搓,这下子不仅眼睛发红,脸颊也被自己揉红了。

她堪称恶狠狠擦眼泪的双手很快被他皱着眉按住了,他的手取而代之轻柔地抚过她被揉得泛红的面颊上流淌的泪滴。她似乎下意识偏过头想咬他的手,又想起什么似的飞快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落得更快,原本还能滴滴分明的泪珠已然在脸上汇成溪流。

“……想咬就咬。”他的语气平静又淡然,连其中再明显不过的纵容都不加掩饰。吟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灵觉里他身上的灵压是不带任何攻击性和恶意,足以令人安心的。

于是,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浓烈的情绪又进一层,“我不敢了……再也不……我不会的,我会乖乖的……”她已经完全哭红了眼睛,本就精致得像个瓷做的人此刻更是仿佛随时都会因任何风吹草动破碎。

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人此刻却没了那些数不尽的手段,只能堪称僵硬地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一次次抚着背。

吟没料到某些人的反应会这样笨拙,只能自己加码。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却仿佛不敢真的直视对方,最终只是在半途停下。一边流着泪,一边慎之又慎地用双手郑重地执起他依然停留在她面颊边的那只手,见他没有阻止,才得寸进尺地用自己的脸颊主动去蹭了蹭。

她突然的动作让他小幅度缩了下手,可又主动地将手掌贴上她的面颊,吟这才得到鼓励似的抬起头,用蓄满泪水的眼看他。

她的目光里有悲伤,有委屈,还有一丝悄悄冒出的哀怨。

他错开了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轻柔地、不厌其烦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眼中的雨势终于渐缓,而他也停下了动作,开口说出的却是:“你真的想披上我的外套吗?”

她的目光凝滞了一瞬,索性二人此时并未对视。

虚情假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吟不在乎蓝染想要分给自己的是什么,只要那不知真假的感情足以支撑她从他那里得到她想要的帮助就够了。

于是,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观察着对方的神情,确定其中没有半分抗拒之意后向他走近,“我现在身上很暖和。”吟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整个人紧贴在他身上,“为什么不给自己用保暖的鬼道?不过,你身上还很暖和,比起你的外套或者鬼道,我更喜欢……”

吟试探着啄了一下他的侧颈,在他与纵容无异的放任里一点点得寸进尺,在他会露在衣领外面的皮肤上留下吻痕还不够,直到轻轻咬住他的喉结,才被他捏住下巴阻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被吟咽了回去,若她此时随着真实的心意作答,只怕是又会把人气到,那之前卖力挤出来的眼泪、酝酿的感情、准备的台词可就全都白费了。但是,他会想听什么呢?

吟不知道。虽然吟已经可以在他筹谋规划其他事情的时候分析出他的目的,甚至解构出他表面行为背后的奇怪动机与逻辑,可在自己相关的事情上,吟依然对蓝染的决策一头雾水,既猜不出他下一步可能做什么,也摸不透他为什么要做出那些决定。

所以,吟没有回答,她只能用最保险的思路把这句话理解为拒绝。她再度垂下眼,默默向后撤了半步。可她的脚后跟还未着地,人却被对方拦腰拽了回去。她尚在困惑,他的下一个动作却是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他的吻是急切的,是经过长久的忍耐过后,一切自持终于被崩断的无可奈何。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他突如其来的侵占行为显然在她意料之外,她甚至来不及选择拒绝或者回应,因为更重要的事情显然是尽力封锁自己的头脑。

之前那么多肢体接触带来的精神链接都没有给吟带来过压迫性的感觉,但现在,不知是因为接触的程度加深,还是接吻带来的情绪波动,吟时隔多日又一次体会到那种精神被扰动、侵略的感觉。

吟试图稳定心绪,可人已经被亲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精神上的防御也几乎就要被吞没,她却被对方放开了。

不知道是因为吟精神力到达极限的头脑混乱,还是月色太过皎洁,蓝染凝望着她的目光里都染上了一丝朦胧。

“还不行。”他的声音很轻,不知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

但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以吟现在的精神力强度还不能进行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对于头脑里装着许多不希望对方知道的想法的吟而言,这种拒绝反而成了一种安全的信号,至少最近,无论他有怎样的想法都不能做出更加过线的举动,如果不在这时得寸进尺简直辜负他受限于客观条件的自我克制。

“再陪我待一会好吗?就一会儿。”她抬起头,眼中的期盼简单而纯粹,明晃晃地侵占他的目光,闯进他的头脑,堂而皇之霸占了本该属于理智思考的位置。

他目光游移,却又很快再度对上她的眼睛,说出口的话并非拒绝但也有不容她讨价还价的部分:“这里风沙太大,先回去。”

不仅自顾自做好决定,他甚至直接替她执行了。

被一把抱起的吟第一时间本想挣脱,但思考后的结果是她借着本想挣扎的动作双臂攀上了他的脖子,还对低头查看的人露出了一个无比配合灿烂的笑容——虽然应该没有僵硬的痕迹,只怕还是会有点夸张,下次得演得自然点……

吟没有复盘太久,对接下来是剧本也准备不多,人却已经被蓝染一路抱回房间。虽然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但在吟清醒状态下还是第一次。

今天吟已经做出了突破下限的尝试,可最终的结果实在不尽人意。无论蓝染面对她的眼泪表现得多么无措,最终也没影响到他把人立刻带回房间的坚决。说到底,只要是他本人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和方式也别想让他就范,软的硬的都不行。

在这种情况下,她真的能靠和他加深感情来获得对他的影响力吗?只怕是痴人说梦。

但……说不定让她拿回力量的确是他原本就不反对的事情呢?不试试怎么知道?稍微迂回一点……

被抱回卧室的床上,吟似乎是本能地抓住了起身者的袖子,又好像因为想到什么放开,“对不起,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话语半真半假,但言辞恳切、语气懵懂。

说完,吟抬起头观察蓝染的表情,他并没有任何不快,反而一脸淡然,像是对吟的说法早有预料。

吟不在乎他怎样想自己今天的反常,更不在意他看破自己的多少伪装与谎言,只要他愿意与她做戏、接受她的虚与委蛇,她就还有机会。至于哪一天他再没兴趣与她周旋,她离开虚夜宫就是,想必那时他也不会像今天一样还在乎她的去留。

于是,吟开始徐徐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一开始,她需要说真话,可能激起他同情心的真话:

“今天坐在窗边看外面一成不变的一切,我忽然意识到不久之前我还在那里讨生活,用尽力气只想多活一天,‘活下去’之外的更多都是奢求,而现在我好像被隔开了,那种感觉,还挺……微妙的,就像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一样。”

“可我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在我虚化后第一次发现雨中仙没有回应、死神的力量全部失去的那个瞬间的感受——我好恨她。她把自己不能接受的屈辱、麻烦、苦难统统都丢给了我,好像我只是她的垃圾桶……我本来,从不敢恨她。不仅不敢恨她,还没办法克制住自己对‘母亲’本能的爱。”

“所以,我只能恨自己。这一次,到最后也只能恨自己。没办法……最后我能沉下心去恨的,好像只有我自己。即使是你,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愤怒,恨毒了你,可过不了多久,就会恨不起来。”

吟一直密切关注着蓝染的表情和灵压,直到现在,他的情绪都是平稳的。

她微笑着,将话题完全引向面前之人,“你觉得,这是因为我仍然依恋着你,无法真正对负面情感,还是因为……我早已并没有从前那么在乎你,不会再有强烈的爱恨?”

感知到他灵压的波动,吟连忙佯作不知,没有停顿地将话语继续,“唔,不过,也可以更大胆一点,说不定因为我太爱你了,爱到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没办法真的恨你,你可以对我做任何……”

他伸出手,似乎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那手却被她捉住,再一次靠在脸边亲昵地蹭着。但这一次,她微笑着望着他,眼眸里泛着狡黠的光亮。

吟:确定方针——撒娇卖惨、撩完就跑。

曾经,吟是蓝染和竹内冲突的缓冲带,要承受双方的恶意。现在,曾经的关系三角成了吟卖惨拿捏蓝染的筹码。

说起来359里39都是为情所困,蓝染你就从了吟酱吧,三个人整整齐齐多好。

如果当年吟酱被断联之后,没挺过戒断蓝染的痛苦就完蛋了。可现在,蓝染甚至会不光彩地希望被他好吃好喝地晾了区区几天的吟对自己的依赖是真的。终究逃不过“她肯花心思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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