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空都是白色的。

无数雪白的蝴蝶被连续不断倾倒而下，天空中好像每时每刻都有厚重的蝴蝶在沉积，把整个世界压抑成绝望的灰白。

想起上次碰触到这些蝴蝶带来的刺痛感，吟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这个动作因为蓝染从容而迅速的应对停止了：他握住吟的手腕，由精神力和灵压混合而成的结界将二人与外界隔开，那些蝴蝶落在特制的结界上如融雪般消散。

吟突然想起第一次被力量反噬时，蓝染帮助自己离开精神狭缝的门也是用这种方式制成的。她的精神力水平虽然已经很高，但到底是半路出家，并没有灵活运用这份能力的经验与手段。

不过她可以从现在开始建构。

她伸出手感知、分析这个结界的构成方式，然后运用过去组合各种鬼道时的技巧举一反三，很快就尝试出在精神领域使用精神力的方法，她模仿着蓝染的结界在他的保护圈外制作出一道自己的屏障——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可以与蓝染的结界媲美。

吟来不及仔细告知蓝染自己想独自解决问题的原因和打算，鸠占鹊巢已久、已经把自己当作此处主人的蝴蝶发现了“入侵者”：

原本如雪花般漫无目的飘落的蝴蝶掉转方向，数不胜数的蝴蝶有序地聚集成群，好像天空中飞扬的绸带从四面八方向吟袭来。

“我自己来。”没时间解释，吟用最简短的话语通知蓝染的同时已经向前踏出一步，开始自己加强结界的强度，然后在一批又一批冲来的蝶群攻击下不断修复、制造、维持结界。

纵使这些蝴蝶一旦接触到结界就会融化，似乎无穷无尽的数目也相当麻烦，几乎让吟觉得自己身处暴风雪中的小木屋里，正在只身顶着就要被狂风吹开的门板，别说前进，就连顶住风暴的压力都要用尽全部力气。

可她到底还是靠自己顶住了。

在她声明要自己解决问题，行动上也的确称得上独当一面之后，蓝染如吟所期望的那样没有再给予她任何帮助，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在维持结界的间隙一次次尝试用各种各样的新策略：

主动用带有精神力的攻击反制过于密集的蝴蝶、只限制蝴蝶行动而可以大面积使用的网……最终把结界像雨衣一样套在身上，不再理会一时半会儿难以完全清楚，而且显然并非问题关键的蝴蝶。

吟踏出了在保护的同时也在限制自己行动的结界，密密麻麻的蝴蝶蜂拥而至，砸在她的“雨衣”上，连视线都完全被白色遮蔽。她不得不在眼前的区域增加了一道带有攻击效果的结界作为“护目镜”，这才勉强能从劈头盖脸的雪白中看清眼前的场景——只有她自己是被蝴蝶攻击的目标。

这样再好不过，她不希望再把蓝染牵扯进自己的事情里。在她没有独自解决问题的能力时，他已经被牵扯得够多了。从现在起，她要独自面对她泥泞、荒唐的来路。

至于其他人，吟终究不喜欢被他者踏足自己的领域，尤其是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下让外人在此逗留。雨中仙对此的想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他对于蓝染的态度——雨中仙若是得救后在自己的地盘里看见反客为主的蓝染，只怕要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要把吟和这家伙一起赶出去（如果他能做到的话），然后不知要多久以后才愿意再次理会吟。

这是吟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吟在除去温度之外酷似暴风雪的吹打中转身走回结界外，伸手按在结界上加固的同时向结界里的蓝染提议，“谢谢你带我进来，接下来我自己处理就好……”

原本已经被吟吸引走的蝴蝶果然再次开始袭击固定的结界，吟虽然先一步加固，可还要同时维持身上的“雨衣”，有些吃力。而此时她思索请蓝染这尊大神现在离开自己的精神领域的说辞也很吃力。请人帮忙开完门就立刻赶走——这个事实显然需要一些润色才能保证不冒犯到对方。

蓝染自己处理好结界，让吟的负担减轻不少，回复也算得上体贴：“我会在外面准备接应你，遇到危险情况不必勉强，机会不只有一次。”

大片的蝴蝶模糊着吟的视野，她大幅度地点点头，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人此时此刻的表情，可她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似乎只需要放心大胆做她想做的事，而他会支持她的决定，不仅只在态度上，还在行动上。

现在他和她站在一起，他会尊重她独自行动的意愿，也会为她的勇气兜底，成为她危急时刻最有效的保险，用完备的准备措施和高效的应变能力将她捞出绝望的泥沼，她可以相信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一直都是这样，至少如果现在他们面对的所有事情都是这样就好了。“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令人安心的。

暂时告别蓝染，吟在令人雪盲的世界里感知全开地行走着，她需要用最快速度找到关键：雨中仙，以及能够结束这场蝴蝶雪的东西，可能是母亲灵魂碎片的核心所在、可能是那只虚。

但漫天的蝴蝶干扰太大，她的感知能力受到影响，范围被限制在一个比起正常情况狭小许多的水平，而她在这个受限范围中感知到的结果是一无所获。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配合自己移动，最终使感知范围遍及整个空间，不仅要耗费更多时间，还很有可能因为一片雪白的环境迷路打转。

吟停下脚步，用灵压和精神力组合出类似鬼道但仅有飞过固定距离后折回效果的灵力球，站定后将这些灵力球发射到周围一圈的各个方向，再等待接收、记录返回的方向和剩余灵压量……只有一个方向的灵力球没有折返。

为了防止在雪盲中迷失方向，吟出发前再次发送了一条灵力射线，就这样在蝶暴中顺着线索来到了一头山一样高大的雪白色大虚面前。

当它用那巨大的黄色眼睛盯着吟时，吟能感觉到的不仅有这头虚巨大体型带来的压迫，还有一丝异样的厌恶：不是因为它和美丽无关的长相，或者显然仅存本能没有智能的状态。而是……它身上微妙地存在一些违和感，仿佛有成分不应该属于它本身。

无论那些违和感是什么，吟应对虚的经验已经称得上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对于没有高级灵智的虚，武力说服就是。

在虚圈的这段时间，战斗，已经和呼吸、喝水、吃饭、睡觉一样成了吟的本能。

攻击、压制、吞噬……在朴实无华的近战中，吟逐渐发现了违和的原因——这只虚吞噬了一些不属于它的东西。

精心算计后的蓄力一击将虚的身体爆破出一个大口子，无数的蝴蝶涌出来，让那道青色的身影露了出来。

吟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目标，如拔萝卜一般把那个破裂的白色蝶蛹夺出来，雨中仙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容从残破的蛹里露出一角。

不远处的虚还在因为巨大伤口带来的疼痛嚎叫，吟手下撕扯的蛹也在发出丝状物被扯开的难听声音，当吟终于奋力把层层包裹的丝线扯到最后一层，密集的蝴蝶从蛹里扑面而出，打在吟并未提前完善对精神力攻击结界的身上。

灼烧般的痛感再次直达神经，可吟没有放手，托着脑袋毫无知觉地向后仰垂的雨中仙躺在自己双膝间。

那一波成熟的蝴蝶终于消耗殆尽；原本还在远处，但现在已经压境的巨虚好像随时可能以山崩滚石之势压垮他们。一切都迫在眉睫，可吟在神经被攻击受损的影响下甚至无法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更大的动作。

一道传送门出现在她身边，但吟没有多看这道自己的生门一眼，而是忙于将无数线状的灵子缝合捆接到自己的四肢上模拟不受神经驱动的肌肉，强制控制自己的身体带着雨中仙移动，躲开虚的攻击。

与此同时，吟也在疯狂地用精神力织就成网套在雨中仙身上，吸收那些密密麻麻吸附在他身上吸收灵压的蝴蝶幼体。

这一切都不可饶恕。愤怒压过疼痛成了吟唯一能觉知到的感受。

驱动灵子直面那只虚时，被大致清理完的雨中仙已经被吟绑在背后，她知道在刚刚那阵精神攻击过后她的意识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无法保证自己留在这里，所以她必须用最快速度解决这一切。

无视一道又一道近在咫尺的传送门，吟开始以完全舍弃防御，一切以造成最大伤害为目的的方式战斗，只给背后的雨中仙套了层保护。

……

白色的山最终轰然倒塌，成群的蝴蝶也凋零落下，吟解开身后的雨中仙抱在身前，在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用自己的手摸索着清除他身上可能残余的寄生物。她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是作为搭载清除、检测作用灵子的实体。

“哭什么，我还没死。”

许久未听到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地转达到吟耳中，她停下动作，没有反驳自己流泪不止只是因为神经原因，时间有限，她连忙询问：“你能感觉到身上还有哪里没清理掉幼虫吗？”

“已经都解决了，你离开不会有问题。”

十分应景的，又一道传送门出现在吟面前。

吟没有动，雨中仙倒是自己先缓缓站起身，然后扶着吟站起来，把她推到门边。

“下次见我之前好好休息。”

尚未回答的吟还没有迈出脚步，传送门已经自己移动过来把吟一口吞下，将她摇摇欲坠的意识牢牢锁住，直到她的意识重回现实世界。

一同回来的还有昏沉和疼痛，只是曾经遍布周身神经的痛感现在只存在于头部，而且比起在精神领域体感上要好过一些。

已经习惯忍痛的吟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保持一动不动避免造成更严重的痛感，直到治疗效果的灵压像温暖的阳光一样拢住她的头，吟才意识到自己现在靠在蓝染怀里，贴在他身上，而他拥着自己的手臂也抱得很紧密。

“你……没有批评教育？如果有，现在……就可以。”吟被压在怀里的声音闷闷的，因为虚弱和疲惫原本就没什么力气，越说到后面底气更是不足，只能在很近的距离被听到。

“没有那种东西。你有你的选择，而我也有我的。”

处在糟糕状态下理解力受限的吟还没分辨出他话语的具体意思，就感觉自己被抱起来，因毫无准备而下意识紧紧环住对方的脖子。或许因为肌肤接触能带给还处在疼痛中的她一种切实的安全感，以至于她被放到床上躺下也不愿松手。直到她对上对方情绪浓重的眼睛，才在回笼的清晰意识里放手。

可她的意识虽然清晰了些，却不清醒。

“可以……留下来陪我吗？”话已出口，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此时咬嘴唇也于事无补。

“我留下来你会睡不着。”

昨天吟的说辞被对方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吟再不爽也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嘴上的嘀咕却似乎通情达理：“的确……”

在他掀开被子，将她揽过来时，吟的心一下子悬起来，惊讶的情绪尚未被头脑产生，心已经因为被他搂在怀里而稳稳地落了下来。

“睡吧。”

吟抬起头，带着不解的目光望着对方，却被蓝染扶着后脑摆回大概是他认为适合入睡的舒适状态。

她真的很累、很疲惫，也急需用睡眠暂时隔绝疼痛。所以，虽然有一箩筐的疑惑希望得到解答却也没再试图现在提出。

现在或许更适合摒除杂念，安心在温暖的被窝里顺从瞌睡虫的召唤，闭上眼睛。

吟不知道这种机会还没有下次，索性拽着蓝染的胳膊给自己找了个合适枕着的位置，再把有些发凉的四肢挤到已经被体温更高的人捂热的位置才舍得闭上眼睛。

本章的吟酱靠过硬的基础灵子控制做出了类似灭却师乱装天傀的效果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吟酱在达成目的之前是绝不会走蓝染留的退路传送门的，如果她最后没有成功，蓝染会直接进来把她带走

某些人现在有一点点记仇，但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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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