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沉默中,秦川抬起了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生锈了的门把手。
安静的病房里,回荡着一声声清脆又诡异的“啪嗒”声,盖过了动静间的呼吸声,盖过了墙头挂钟微弱的“嘀嗒”响,在这静谧到极致的背景衬托下,越发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半晌,秦川突然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轻笑。
“楚慈,”他淡淡地说道,“也许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该杀了你。”
秦川远远地站在玄关门口,病房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他半低着头,大半张脸都埋藏在了头顶落下的阴影里。
楚慈远远看过去,目光触及到的,只有那人唇角一抹已经没有了温度的笑意。
“不过楚慈,”他冷冷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听到的故事或许其实都是错的呢。”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其实那些你听到的三年前盈江那场战争,你以为的韩越的故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子虚乌有的假象呢。”
听到韩越的名字,楚慈的瞳孔蓦然睁大了,他急促地喘息着,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看到楚慈难掩痛苦的神色,秦川骤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快意从心底翻腾、涌起,他低下头,微微咧开嘴角轻笑了起来。
“哪有那么多不幸又英勇的故事,他韩家爬得高,自然摔得就惨,京城二三十余载,有的是上位者是他为眼中钉。”秦川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是那些人想要他死,末了还找了个理由搪塞罢了。”
他悲悯的目光倾泻在病床上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影上,感到这个刚刚还强硬得不可一世的工程师,现在几乎脆弱得仿佛一触就要破了。
可惜秦川的怜香惜玉从不会施舍给一个男人。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冷声警告道:“做好你该做的吧……你的限期只有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以后我还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的话……”
他微微扬起下颌,从喉咙深处逸出一声夹杂着狠戾的冷笑。
“我想,我就真的没有什么留下你的必要了。”
说罢,他携裹着一身冻人的寒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楚慈望着那扇吱嘎作响几乎是被狠狠摔上的木板门,慢慢合上了眼。他长舒一口浊气,整个人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般,瘫软在了床上。
墙角的阿莫却蓦然阴恻恻地笑了。
“楚工啊,”他一边摸出自己那浮夸的黑框眼镜戴上,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何必呢,得罪了他你又没什么好受的。”
楚慈似乎真的是疲惫至极了,他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阿莫,只是往被子里又多蜷缩了一点。
“你应该也懂规矩,你的住处我们已经重新清理过了。你身上那些不该有的东西,也都清理干净了。”
楚慈垂着眼,并没有搭腔。
“至于你那个破手机,三次密码错误后就自动报废了,按秦先生的意思,我又给你配了一个新的,专门用来联系我们自己人用的。这是什么意思,你总该明白吧?”
手机被毁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一想到以后连那张照片都见不到了,楚慈又忍不住感到心底一阵绞痛。
于是,他慢吞吞地应道:“嗯。”
阿莫从怀里摸出一个老式的蓝屏手机扔在了床头,楚慈抬头瞥了一眼——果然是那种装了追踪软件而且完全不能联网的老式机子。
“你老实休息着吧楚工”,他随手拉过一把软椅坐下,目光却紧紧锁定在了病床上,“明天天一亮,咱们就该启程回去了。”
楚慈没有应声,他感到头又开始昏昏沉沉地痛起来了,胃里也有点火烧火燎的,连带着腹部那个几年前就缝合好了的刀口,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翻过身去背对着阿莫,沉沉地睡了。
第二日。
天才刚微微泛明,医院里街道上都还是静悄悄的。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路虎拉载着楚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研究所里。
老刘站在门口张望着,见二人回来了,他胖胖的脸上立刻浮起一层虚假的笑意。
“楚工啊,”他一手扯着俨然是一脸憔悴的楚慈,一边热切地说道,“我早就说觉得,你这京城来的书生啊,肯定是个聪明人。这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嘿,说的就是你小子!”
楚慈疲惫地捏着眉心——一宿翻来覆去的没太睡好,连带着反应也跟着慢了半拍。“刘所长客气了,”他缓缓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大家各为财路而已。更何况,我和秦先生也算是旧相识,有他作担保,您也大可放心。”
老刘呵呵笑着连连说是,“嗨呦楚工,秦先生亲自保下的人,我肯定是放一百个心的。再说了,有你这样的高材生在这,这技术问题,绝对也不是事啊!”
“刘所长啊,”楚慈突然停住了脚,他指指军需库的办公室牌子,状似随意地问道,“以后军火这一块的事由能不能交给我一并处理。”
闻言,老刘脸上虚浮着的微笑就像风卷过的残云骤然散了。
他有些勉强地提着嘴角,嘴里支支吾吾地,表情着实有些难看,“啊呀…军工这一块我也不是说了都算…我……我们这里怎么说也是国家级的,有些东西我也说了不算哈是不是…你看这…”
“您不用多心,”楚慈懒得听他解释下去,直接打断道,“我不会动您的蛋糕,所有资金的周转问题我不会插手,具体的军工方面的机密我也没兴趣知道。”
“那你这……”
“刘所长”,楚慈平静地望着老刘,表情似是有些戚哀,“记得我和您说过的,我是为了我爱人来的这里。”
“都现在了,我想您应该也都从秦先生那里知道我的事情了。”
“我爱人他在世的时候,是一名军人。”
“可是三年前,他永远留在了这里。”
“他的死,不是因为荷枪实弹的敌人,更不是因为什么作战计划失误。”
“而是因为中央原本的计划里,就是要他去送命的。”
楚慈低着头,用指尖一遍一遍描摹过生了锈的金属挂牌,表情里似是隐忍,又似是愤恨。
“我需要加入他们,成为他们,只有这样,我才能有机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刘所长,”楚慈轻轻唤道,“您看我解释到这份上了,您还满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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