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58,青城西,望山海公馆小区。
丁字街道口,轨道设备已经架好,拍戏的演员被围在打光板和录音设备中间。摄影师借对讲机跟导演沟通。
导演助理举着扩音机说:“好了,各部门准备。”
场记打板,这场戏进行第三次拍摄。
扛着斯坦尼康的摄影师倒退着走在前,将镜头聚焦在两个人身上。
男人背着手,一身挺阔精致精良的白色西装,让他在一众长衫大褂的路人间显得格外贵气。他手指很细,中指上戴着枚足赤金的台面戒,指间雪茄飘腾白烟。
女人打扮得庄重又简单,茶色蝉翼纱旗袍,没有首饰,身形娇小,脸是瓷白的,下颌尖尖,一双娇滴滴的上挑眼,很有风神。
男人偶尔抽一口雪茄,目光总是慵慵然无所定,细看又让人觉得他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女人身上。
他们边走边说话,有时候会停下来,一个去哄另一个,有时其中一个刻意走得快些。穿过大街,穿过咖啡店门口的走廊,穿过一条小巷。
“好,过过过。”
对讲机传来导演的声音。
众人立即松了一口气。
“各位老师辛苦了。”
“场记老师在哪里?”
“各位演员老师先不要走。”
“姐姐,你的剧本。”
“顾老师,要回去休息一下吗?”
人群闹哄哄,顾铮被几个人围住补妆,喝水,看剧本,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
官婳心脏骤然一紧。
虽然一直躲在后排,但她总盯着顾铮,难保不会被注意到。
她紧急压低帽檐往外跑。
直到回到五十米外的演员休息区附近,确定顾铮暂时没发现她,才停下来喘口气。
往头上一抹,汗涔涔湿。
走到街边走廊,坐长凳上用手扇风。
脑海中仍然盘旋着刚才看到的拍摄画面。
一个是侨商那风流多金的、羸弱的儿子,一个是早慧的、清醒的落魄女学生。
镜头前,两个人依照剧本要求,永远隔着恰当的社交距离,没有半分越界。
但故作镇定挪开的视线、被风吹到西服肩袖的长发、前后摆动偶尔会蹭到的两只手,也将剧本里的暗流涌动表达得淋漓尽致。
官婳以为这不算什么,只是他的工作而已。
她只是忘不了最后那幕——导演喊过,摄影师卸下机器。顾铮下意识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席美韫,席美韫朝他笑,他也笑,微微点头。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完全无法凭此指摘顾铮和席美韫之间真的还有什么,只能说他们真的很有默契。
一种‘我们之间不必说,我熟知你的一切’的默契。
让人很不舒服。
“欸,你是新来的吧?”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声线很干净,有点播音腔。
官婳低头抬眼,将鼻梁上的墨镜架低了些。
男人很年轻,长了张上镜的脸,身条瘦长,但穿着卫衣卫裤,没化妆,不像在拍年代戏的演员。官婳暂时不敢确定他的身份,只能回答:“嗯......新来的。”
男人自来熟,坐她身边,“你是刚进组的演员老师?还是席老师的助理老师?”
“呃,”官婳顿了下,指向片场某处,报了另外一个名字,“我是她助理。”
男人两手插兜,抬下颌,半眯的眼睛里有点不耐烦,“她正在候场,你怎么不过去?”
官婳心说要你管。
她只是想悄咪咪来剧组看看情况而已,又不是来当真助理。
昨夜听说席美韫回国,而且再次跟顾铮进了同一个组,联想到最近看到的顾铮剧本里的初恋白月光设定,官婳怎么想怎么难受,一夜辗转反侧,天亮时下了决心,要‘眼见为实’。
姥爷退休前算半个电影圈内的人,官婳便求他给自己安排一下,姥爷唠叨她天天围着顾铮转,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得答应。
“跟那边打过招呼了,你去就行了,不过现在剧组都保密拍摄,不让闲杂人等围观,你看看收音话筒和斯坦尼康,你能扛哪个吧。”姥爷如是说。
摄影和收音都在前线,官婳当然不能干,只能抱着水杯假装助理。
来之前她做了一万种心理建设,没想到只看了一场戏就破防了。
“早知道不来了。”她喃喃。
“你说什么?”
男人凑近,他的皮肤薄得出奇,太阳底下,跟青玉一样,要不是五官明显有成年男人的深邃,官婳会以为他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没什么。你不用工作的吗?”
男人摇头,“认识席美韫吗?我因为她才来的。”
看来是席美韫认识的人。
官婳来了兴趣,清了清嗓子,伸出右手。
“你好,我叫叶文,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文?”男人挑眉,重复她的名字,“我叫蒋熹。”
他眼里常有一些些不耐烦,有种认识到自己高贵地位的波斯猫的气质。
蒋熹没有跟她握手。
官婳讪讪收回手,总觉得蒋熹这个名字很耳熟。
“我有个老师,好像也叫蒋熹。”
蒋熹问:“教什么?”
“呃......”这就说来话长了,官婳急于了解席美韫,直言说:“你跟席美韫很熟吗,她为什么突然回国了?”
“嗯,算熟人吧。至于她为什么回国......”
“我知道我知道,这题我知道。”兴奋的女声打断蒋熹的话。
“席老师在H国发展得那么好,突然回国,肯定是为了顾老师。”
说话的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女孩,似乎跟蒋熹很熟,过来之后直接挤在蒋熹跟官婳中间,“铎铎,桑导叫你过去。”
蒋熹起身,随意摆两下手,就当告别。
走得很潇洒。
女孩问官婳:“你跟陈铎认识呀?”
陈铎?
官婳忽然明白刚才男人用的是假名。
很明显,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叶文不是她的名字。他应该认识她,或者认识叶文,而且还知道蒋老师的名字。是青影的学生吗?
官婳随便扯两句,把话题糊弄了过去。
又问:“你刚才说席美韫是因为顾铮回来的?真的吗?”
“真的真的,他俩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女孩推了推眼镜,突然兴奋,“我跟你说,姐妹,我也是这两天才入坑铮韫的,完全磕拉了。来你拿手机,咱们加个微信,我给你推视频,保证你看完就垂直入坑。”
官婳哭笑不得。
看来是遇到cp粉了。
“你这么相信他俩啊?”
“当然了。”女孩秀出自己的手机桌面,是顾铮和席美韫几年前合作的剧照,两个人手牵手,笑得很甜。
“他俩的混剪,我都盘过上百遍了。”
女孩打开某视频网站,搜索铮韫,给官婳看结果。
前排几个视频都有数十万播放量。
官婳心里泛起苦涩。
倒不是因为剧照和视频,而是因为发现有人这么真情实感地守护着‘铮韫’的感情。
仔细想想,她跟顾铮的感情,除了当事人、顾家父母、她的奶奶,就很少有人支持了。她身边闺蜜和姥爷都明确反对,姥姥则是‘你开心就好’。
顾铮身边呢?有人为他这段感情感到高兴吗?
她不知道。
女孩注意到官婳情绪低落,关切道:“姐妹,你怎么了?”
官婳勉强挤出笑容,“没事,我就是替他们开心,这么多人记得他们好几年前的塑造的人物。”
“不只是剧中人。”女孩摇头,“反正现实中也是男未婚女未嫁,门当户对,说不定哪天他们就官宣了。”
官婳:......
官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万一啊,就是顾铮,其实早就有女朋友呢?”
“别逗了,顾铮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女孩一副你别逗了的无奈模样。官婳坚持说也许呢。女孩摆摆手,问:“你看过娱乐圈塌房指南吗?”
官婳摇头。
女孩撸起袖子:“我给你分析分析哈。你手机给我。”
明明知道磕cp只是粉丝行为,可看到女孩这么自信,官婳心里难免紧张。
有把什么东西悬在头顶似的,逃也逃不掉,只能闭上眼。
官婳把手机解锁递过去。女孩低头捣鼓了几下,递回来。官婳发现她只是点开了顾铮的微博主页。
“咳咳。内娱塌房指南第一条,频繁发自拍臭美,粉丝每天都在过年,实际上是在和对象**。” *
顾铮属于月更博主,经常月底发一些工作室拍的照片,除此之外,连作品都很少宣传,典型摆烂选手。
“你看顾老师那荒芜的主页,那些工作照,有一丝丝**的意思?”
官婳:......
确实没有。
“或许他就是这种低调的性格呢。”官婳弱弱反驳。
“行吧,第二条......”女孩扫了一眼,直接陷入沉默。
“第二条就算了他社交平台很少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跳过,第三条......还是直接第十条吧,会和对方换上相似但不类似的头像,暗戳戳的情头你懂吧?不过我没记错的话,顾老师微博头像已经一年没换了。”
官婳点开顾铮微博头像,跟微信头像一样,一张电影截图:宇宙背景中,巨大轮形的空间站。
而她的微博头像是一朵玫瑰,微信头像是自己的生活照。
情头?不能说暗戳戳,只能说八竿子打不着。
“顾老师营业太少了,我随便挑几条说吧。像什么参加公开活动时心情明显变好、被记者问到恋情问题,止不住甜笑但表情管理失败,而呈现扭曲的状态,提到某一话题就甜笑之类的,顾老师好像从来都没有吧?”
确实,没有。
官婳看过不少顾铮的公开物料,但还真没见过他有这种状态。
“然后就是催粉丝恋爱结婚,下班立即跑路之类的。作为粉丝,以及这段时间剧组的工作人员,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顾老师从不催婚催恋爱,他下班也不着急回家,每次都是各种跟工作人员反复抠细节。”
官婳:......
官婳:“有没有可能,这些他一条都没中,但是他有女朋友?”
“为什么啊?谈恋爱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女孩不解。
对啊,谈恋爱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
顾铮不幸福吗?
官婳仿佛被击中。
“不过你也别着急,虽然顾老师现在没女朋友,但很快就会有了。”
女孩自信满满,左右看看没有人,凑到官婳耳边,小声说:“我告诉你件事,你可别跟别人说。昨晚顾老师手机一直响,据说来了上百个电话,挺着急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席老师一句话就把他叫走了。”
“你是说今天凌晨?”
官婳紧紧攥着手里的保温杯,没注意到自己说话时嘴唇都是颤抖的。
“嗯呐,我们收工晚。”女孩说,“这还不是爱?”
官婳已经完全听不进她在说什么。
所以昨晚她半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不是在休息。
他看到了,但是没有回。
其实今天上午镇定下来,她很为昨晚情绪崩溃的官婳感到羞愧,毕竟她只是听到了一条没有任何暧昧的归国消息而已。
可现在,她只想可怜昨晚的官婳。
毕竟昨晚确实只有她在崩溃而已。
“嗳嗳,”女孩使劲戳戳官婳。
官婳回神,女孩说顾老师过来了。
官婳抬头,果然看见顾铮在往这边走,他看清是她,也很惊讶,口型似乎在叫‘婳婳’。
官婳挪开视线,转身就走。
身后女孩疑惑地高声问她去哪,她一言不发。
春天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她经过玻璃窗,红墙,门柱,经过一个小巷口,经过另一条大街。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只是往前走。
越走越快。
手机在嗡嗡响。
她知道是顾铮打来的。
可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见面。
最后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公共厕所。
她走进去洗手,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眶红红的。
肩膀被拍了下,她迟钝地回头。
身后是个穿着旗袍的,娇小的人,声音也娇滴滴的,很轻。
“你是官婳吗?”
“你好,我是席美韫。”
“可以跟你聊聊吗?”
*内娱塌房指南梗来自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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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内娱塌房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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