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那阵,南竹离开他的时候,他颓废得不能自已。
在他们租的办公室,他和她的小间里每日饮酒麻醉自己,每次酒意正浓地举着那个刻着“永不爱赵奕星”的簪子,观赏,让它一点点地扎到心里……
他看着那枚簪子,呼着酒气:
你不爱我,而且永远不爱。
为什么那么绝望地吻我?
为什么问我会不会娶你?
为什么,为什么?
他生气地把簪子摔出去,喝酒……喝着喝着,伸手去摸簪子。
摸不到了疯了一样地去找,找到了又像抱着南竹一样欣喜。
你总不能这样颓废,你还要继续追她,直到你真的确定她已死心。
每个醉酒之后头疼欲裂的早晨,他都这样跟自己打着商量。
他觉得失败的感情击碎过他,但他不服,凭什么一个破簪子就让我们俩个如此失望,你就是个挑拨离间的“奸细”!
他决定好好留着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直到父亲叫他回家,他在病房里看到生病已深的父亲。
赵宣然问他:
“小花要去佛罗伦萨,你也快毕业了,你怎么想的?”
我?如果我还待在学校每天看着那为考研拼命的徐南竹,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得疯。
“我,也出国吧。”
父亲有点儿意外。
“你去,陪小花?”
“不”,他的眼神冷得让父亲觉得不太平常。
“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我能解决,但不是现在。”
他摩挲着兜里的簪子,坚定地说。
可能连徐南竹都想不到,赵奕星走之前,找到了陈蕊。
陈蕊事实上并不生他的气,除了每次不想当他和南竹的电灯泡,其他,并未有什么不和谐的。
毕竟,从头至尾,也好像是徐南竹对他的感情飘忽不定。
“你要走?”陈蕊转着面前的咖啡杯,“你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是魏清源?”
陈蕊的眼珠子都要掉到了咖啡杯里。还是实话实说吧。
“说实话,她的确说过她喜欢魏清源这样的,但她和他应该是没什么关系,至少不是像你和她的关系,那样……”
更像个情侣。
“那……她对我呢?”
陈蕊瞪起眼睛:
“赵奕星,你是真傻,还是真呆啊?你追了她这么长时间,她怎么对你,与对别人怎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没有心吗?还是你的心是猪油做的?”
陈蕊骂得他心里好舒服。
“那么,她心里有我了?”
“废话!她这么个乖乖女,买个发卡都要给妈妈说一下,你?你可是她的保留节目!”
什么意思?
“她很慎重,死心眼一个,认定了谁,那肯定会跟谁一辈子了……倒是你,是不是忠诚?你可别辜负了她。”
她翻着眼睛瞪他。
可他被瞪得特别舒坦:你再说,你再说,你再说说。
叹气。
“你看她现在,疯了一样地学习,是想忘记你吧……可是能不能忘,就不一定了,跟我吃饭的时候总犯傻,去陈记的时候总要苦菜饺子……那么苦的东西谁爱吃,这是忆苦思甜吧?”
赵奕星心里难过了,面上却又一瞬的失落:我都要走了,我怎么追她啊?万一在外面的时候遇到了别人,或者别人追求她怎么办啊?
“你干吗苦着个脸?”
“我……我要去英国了。”
“去就去呗!去了也好,我看她现在也没功夫理你。到时候要是研究生考不上,她父母一准把她给嫁了,你别打扰她,让她全力考研,你或许还有机会。我帮你看着她,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无论你在外多长时间,都要回来,不能负她。”
他真不知道如何感激陈蕊。
陈蕊结婚的时候,他送给她一套在南城的房子。
她给他打电话:
“你这是干吗?想让我老公吃醋多心啊?”
他心里的事儿,被她堵得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你知道……”
陈蕊噗嗤一乐。
“行啦,我知道啦。不过……我只能帮你到现在了,毕竟她要去广深大学了,你看看那边的人有没有可靠的,你要相信我,她是个恋爱小白,也是个单纯的水晶,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他点头如捣蒜。
“赵奕星,拜托你。”
这是他和陈蕊的最后一通电话。
我终究是没护好她,也辜负了她那么好的朋友陈蕊的嘱托,而我刚刚跟她妈妈承诺……
他懊恼地抓住了自己本就凌乱不堪的头发。
“奕星,得让南竹父母来了。”
忠伯脸上有点儿为难,跟陷在深深回忆里的赵奕星说。
他抬起熬红了的眼睛,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他疲惫至极,心累至极。
他点点头:不管怎样,只要你醒来,哪怕被你父亲暴打,被你母亲怎样指责,我都愿意。
他慢慢踱到床边。
她这两天的神色似乎没有刚开始的那几天紧张,蹙在两眉之间的深纹,似乎淡了很多。
他抓紧放在床边瘦弱苍白的小手,深邃的眼睛如同湖底倒映着她苍白的脸颊,她的眼睛松松地闭着,睫毛调皮地眨着,好像在跟他玩捉迷藏。
他不知道忠伯、魏清源和王宇最后怎么跟外面那些人交涉的,总之这两天病房内外都安静得像是只有他和她。
忠伯代他打了电话给钱玲。
“喂?您好……是徐南竹的妈妈吧?”
……
忠伯挂了电话,把布满皱纹的手搭在奕星的肩上。
“我打完电话了,她……可能有点儿激动。从他们那儿到这儿要一天一夜的时间,你要做好准备,任谁遇到了这样的事,都可能会情感极大波动,你……要冷静。”
他喉结滚动,闷声“嗯”了一声。
他的沉默寡言比他的歇斯底里更可怕。
值班护士推门而入,小声说:
“把这个颗粒,温水冲服。你……用不用休息一下?”
他红红眼眶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吓了她一跳。
他并未看她,接过药袋,放入小碗,加了点儿温水,轻轻吹着气,用勺舀了一勺药,手腕试了一下温度,起身一手把轻若飘鸿的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护士想来帮忙……
“不用。”
他的语气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护士叹口气,临走不忘多说了一句话:
“我们主任说她这两天身体各项指标都渐渐回复,随时有可能醒,家属还是要放宽心,别累垮了自己。”
忠伯从外面回来,听到了她的后半句“家属还是要放宽心,别累垮了自己”,忙说:
“谢谢,谢谢。”
难道你指望他跟你说谢谢吗?您且退下吧。
忠伯接过他手里的勺:
“你抱好她,我来喂。”
他没拒绝,把她整个环住,头枕在他的臂弯。
一口药水抵在她唇边,似乎想喝水的样子,吸溜一下就进去了。
忠伯一高兴,面上先露笑了。
“奕星,南竹自己好像喝药了。”
他一直盯着她,自然也看到了,深邃如湖底的眼神似乎被投进一颗小石子,现起波光。
“早知道不该通知她母亲的,让家里人担心呢。”
忠伯自己想着没敢说出来,怕她听见。
可是,谁又能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忠伯把第二勺药放在她唇边。两眉之前蹙了起来,纹路深刻。
“是,药苦吗?”
奕星轻声问着,把第二勺放到了自己嘴里。
是!苦,而且有血腥味儿。
奕星一皱眉。
忠伯也放在嘴边舔了一口:“是补血的药吧?”
她也没有可吃的药。
医生担心的是她心理受到了创伤。
再就是抵抗迈克的时候,磕碰到哪儿了。
奕星握着她的手,冰凉。
“难喝,咱不喝了。”
说着往自己怀里揽紧了。
忠伯在卫生间洗了小碗,放下碗,跟奕星说:
“我们起诉迈克吗?”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的眼神露出凶光。
“有没有让他直接能去死的方法?”
他从嘴边挤出来这句话。
忠伯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徐南竹,用眼神阻止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安静地睡着,像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睡在母亲怀里。
他缓了神色:“现在先让大哥处理吧,我要先等她醒来再说。”
忠伯望了一眼他们,点点头:
“你晚上吃点儿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回来。”
他摇摇头,起身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坐上床边的陪护凳上,双手包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往常,每一日清晨的醒来,只是多了更多期盼。
忠伯叹了一口气,还像往常那样出门了,他先去吃东西,再带点儿粥、小菜什么的,有的时候他会吃一点儿,大多数时间,他就这么看着她,一动不动。
我们之间有很多记忆,现在能拿出来的,却寥寥无几,哪一个记忆能触动你,让你醒来,像以往那样扑在我的怀里,蹭一蹭,仰起小脸满怀爱意地看着我?
“王宇,帮我买把好一点儿的木吉他,一个小时内能送过来吗?”
王宇秒回:“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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