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南竹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钱玲就好像卸任了家庭主妇的工作,心里空落落的。
南竹从小到大都听话,不让人操心,她觉得自己真幸运。
徐□□脾气暴躁,年轻的时候没少让她受气,谁又能想到,现在老了,却像个小孩儿似的听话了呢。
她想起来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粗糙的脸。
徐□□一惊醒,坐了起来:“怎么了?”
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钱玲坐起来,要去叫奕星。徐□□好像突然知道刚才脸上的异样是怎么回事了一样,把她一把抱住:
“还早呢,让孩子们再睡一会儿,我们……”
一番温存。
再一醒来,钱玲几乎是跳起来了:
“我的天,七点了!!!”
徐□□被她一吵,暴躁地甩了一下被子,也坐了起来。
“怎么……怎么这么晚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钱玲好心情地白了他一眼。
待她轻轻地打开奕星卧室的门,正看到南竹坐在床边,奕星单腿跪着,握着她的手。类似于经典求婚的姿势。
钱玲愣了一下:“你们……醒了?”
奕星没有回头,倒是南竹抬头淡然一笑:
“妈妈,我们没事儿。”
“好,好……那,我……去做饭。”
钱玲觉得气氛略显尴尬,退了出去。
奕星仍然是那个姿势,两只手里握着她的手。
“你那天真是这么说的?”
“是……‘你看对面那个最帅的,举手投足气质最佳的,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就是我老公’,‘不过,谢谢你,表明我老公的眼光也是不错的。’”
奕星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用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昨晚他抱着她睡的,她在他怀里静静的,一如往常,他有一种错觉,好像时光格外眷顾了他们在一起的这一刻,并没有被噩梦,甚至不想记起的过往打扰。
他先是睡得很沉,后又睡得断断续续,那个他奔跑着寻找南竹的夜晚,他在黑暗逼仄的卫生间看到的瑟缩着的徐南竹,成了他的梦魇。
梦魇中有人推了他:“奕星,奕星……你醒醒,是不是,做梦了?奕星?”
他被推醒了,是她。
“你……醒了?”
有点儿意外,他怕她从噩梦中醒来。
“嗯……”说着笑了,难得的明媚,虽然阳光还没照进房间,奕星却感觉像暖阳照进了自己的心,更紧地拢了拢她。
她也缩了缩,伸出一只手覆在他俊朗的脸上。
“果然是睡过一觉,才更精神了呢……”
“你刚才笑什么?”
“我……我梦见了在酒吧的时候……”
奕星翻身起床,一只胳膊还搁在她的脖颈下面:
“你……没事儿吧?”
“那能有什么事儿啊,挺好的。”
说着她要起来,他正好顺力帮她起床。
“我想……去卫生间。”
“好。”
他又一个翻身,下床,给她找鞋,边穿鞋边问。
“我好奇,那天在酒吧,你到底跟那些人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都看我一眼就走了呢?”
说着他抓起了她的手——正好钱玲进来要叫醒奕星。
“那你怎么跟那些找你的……”南竹也好奇。
“你真想知道?……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
“我自己走……是真想知道……”
“滚!”
正好开门的时候这声带着愤怒的“滚”飘到了外面。
正在客厅看花草的徐□□快步走几步,却见南竹轻声笑了起来——如果她有力气,可能会笑得很大声:
“哈哈哈,你可真够野蛮的。”
奕星也笑,搀着她。
徐□□没敢再往前走,摇头晃脑地又踱了回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琢磨不透,还是钱玲厉害。
站在卫生间门口,她有点儿犹豫,往他身边靠了靠。
“这是……我们自己的家。”
“嗯……”
好像下了很大决心,她往前迈了一步。
“阿姨……”奕星拽住了她,回头叫了一声。
徐□□先跑到卫生间门口,一看不是叫他,抓紧去厨房替换钱玲。
钱玲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哎呀,南竹起来了?”
“嗯,您陪她吧。”
奕星把她的手交给钱玲。
关了门,在外面等他们。
他趁等他们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王宇给他发了信息:
“我约了心理医生,要不要来见一下?”
他握了手机,犹豫了:其实他从第一天知道“应激心理障碍”,就一直在网上看资料,他觉得他能应对,可是……这样也是不健康的:她对他太依赖了,如果他有一点点差池,她
就像一个需要用拐杖行走的人失去了得以依赖的拐棍一样。
“靠谱吗?”
“资历还不错,跟一个美国人一起开的心理咨询室,大地震的时候援川,他还是震后心理疏导老师。我觉得聊一聊总归是好的。”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可以听得出来南竹要出来了。
“好吧,我要看南南的情况,再跟你联系。”
南竹看他在门口看着手机,一脸若有所思,进得卧室来,坐在床上。
“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奕星说着要帮她躺下。
她扳住他的胳膊。
“我不躺着了,我……我今天想出去走一走。”
奕星低头,不看她。
“奕星,我得了严重的病了吗?”
她见他的躲闪,好像自己的猜测更确实了一样。
奕星轻叹一口气,又是单腿跪地,比她的眼睛稍微低了一点儿。
抬头看她:“不严重,我今天想出去见一下医生,就是之前给你治病的,你,想一起去吗?”
他想让她说:“不想。”
但她突然一笑:“我是病人,望闻问切,不都要病人亲临现场吗?我不去,你自己去,医生看谁呀?”
他慌忙解释:“医生嘱咐你要在家休养嘛,医院那个地方……你不适合去,抵抗力太低,容易感染其他的病。而且那个医生说了,让我先去说一下你这几天的状况,然后再让你去……”
编得简直越来越溜。
没想到她好像并未多想,点点头:
“好吧,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虽然这是句玩笑话,奕星只把担心藏在了心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奕星,妈妈说我昨天晕倒了,我……我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你呀……身体设置了自我保护系统,不想记得的,就不记得了。”
“我变异了?”
轻笑:“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他轻啄了一下她稍微变得红润的樱桃小嘴。
但这一啄,好像让她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一样,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奕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切忌亲密动作!!!
他站起来,把她抱在怀里。
“我在,不要怕。”
南竹早饭吃得很好,而且心情也特别好,跟爸爸妈妈聊她的小时候。
全家人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吃饭、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到了让她深埋在记忆里的东西。
奕星饭后要出门,在他们的卧室里,南竹紧紧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小声地嘟囔:“我不想让你走,你不要离开我。”
奕星手摩挲着她的头发,从上到下,轻轻柔柔的:
“你父母在家陪着你,你累了就好好睡觉,醒了就乖乖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抬起头,眼睛闪光——好的休息加补充的食物,让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往常那个美丽精致的小姑娘又要回来了。
只是更加娇弱,让人心疼。
“尽快是有多快?”
“额……要看那个医生今天状态怎么样。”
噘嘴不舍:“如果他状态不好,你就回来,不要理他了。”
“好。”
临出门,奕星悄悄叮嘱钱玲徐□□:
“尽量别让她睡觉,她的潜意识里藏着让她害怕的东西,如果她清醒的时候刻意避免想起来,就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如果……如果真的出现昨天的情况,你们一定要牢牢地抱住她,别让她翻滚冲撞伤了自己……这……我尽快回来。”
他们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都听进心里去了。
奕星有点儿无奈,想起早上南竹叫醒自己……他们,到底听懂没有啊。
“什么意识?”
“不懂啊。还有……她昨天怎么样,我们不是都没看见吗?”
“听奕星的吧。”
“他刚才说什么,你记住了吗?”
“不让南竹睡觉,抱着她,别让她伤着自己。你去吧,老婆,女儿这么大了,我抱着她也不太好。”
钱玲翻着眼睛白了徐□□一眼:“中午你做饭,千万别让我娘俩吃清汤面,南竹现在是,病号!”
从开始上大学,就好像又进入到人生的另一个阶段,直到有了他,直到跟他在一起,生活的重心好像在渐渐偏移:她好久没这样跟父母待在一起了。
特别是当钱玲进了门就把自己抱在怀里,南竹更坚定了自己一定是得了治不好的病了。
钱玲的拥抱温柔而且有力,就算是小时候,她也不常这样拥抱南竹。
“妈妈,你和爸爸会一直陪着我吧?”
昨天,她说的是三天。
“嗯……会一直陪着你。”
她心里的想法更笃定了。
她把妈妈的手臂抽过来,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妈妈,你知道赵奕星为什么追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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