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蕈

孤灯斜影,日慕秋水,子夜终是来临了。

江离打着哈欠走到谭砚身边,懵懵的等着谭砚接下来的操作。

等的过程太过无聊,她在中间睡了好几觉,每次醒来都看到谭砚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一直也不见有任何变化的黑色蜡烛发呆。

江离不知道谭砚为什么那么喜欢这根黑色的蜡烛,与别的蜡烛不同,这根蜡烛燃烧没有其他蜡烛燃烧出来的辣油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若隐若现的清香。

但江离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在里面闻到一股臭味来,那个臭味直达他的天灵盖,让她的脑子蒙蒙的。

可这是谭砚的宝贝,她就算有再多的不喜欢,也不会开口说出来。

她盯着那蜡烛又看了半响,最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终于在江离不知道多少次醒来的时候,她听到了门口那个打更人微弱的敲梆声。

“梆梆梆,哐。”

锣被敲响的声音十分清晰,让还有些迷糊中的江离猛地有些清醒。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已到。”

“哐。”又是一声明亮的敲锣声,这时的锣声已经距离九瓴这里很近了。

江离从椅子上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她看了看谭砚,在等着他接下来做点什么。

谭砚没有言语,在江离的目光追视下,他从一旁的桌板上拿起了一根长香。

江离瞅了瞅那香,那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着就像是平常老百姓们逢年过节上山拜灵祭祀用的香,只是这香看着要比平时庙会卖的那种香做的还要粗糙,江离甚至能看到那香的表面上略微突起的小颗粒。

她在心里想,这不会是谭砚从哪个二道贩子手里买的香,该不是受骗了吧,只是这话她没说出口,她怕自己这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已经被谭砚灭了口,因此只好乖乖的等着,看着谭砚后面的操作。

谭砚拿起那根香,没有任何操作,在江离眨眼的瞬间就自动的亮了起来。

香的长线无风自动,向着他们此行的起点也算是终点——焚钟/鬼市飘去。

这个香似乎就像是打开这个鬼门的钥匙,在香接触到焚钟的一瞬间,原本十分安静的焚钟开始发出了轰鸣声,那轰鸣声居然比上一次万鬼出行的时候声音还要大。

在钟声想起的同时,江离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怕下一秒自己的耳朵在听到钟声之后像上次一样不一会就聋了。

而此刻,谭砚的表情也并不自然,很显然,这次焚钟发出的声音就连他也无法抗衡。

好在的是,这次钟鸣的时间并不长,在香烧掉最后一块,灰掉下来的时候,那钟就停止了鸣叫。

江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努力将耳朵里半聋的状态拍个精光,她看了眼谭砚,此时的谭砚脸色已经有些发白,额头上还有隐隐的汗珠显出,江离暗暗的翻了个白眼,暗骂道:“装,让你装,都这时候了还装镇定。”

许是暂时性耳聋带来的失重感让谭砚十分的不适,他根本就没听见江离那里的自言自语,略等了一两秒之后,他才大喊道:

“走吧!”

江离当时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谭砚的身上,在看到谭砚那一张一张的嘴时,他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谭砚在说些什么,反而愣愣的反问了一句:“什么”。

可是这句‘什么’刚一说完,他们的背后突然便传来了一股巨大地力量,两人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他们的身后狠命地踹了一脚,踉跄之下,什么都没准备,就跌进了焚钟打开的混沌的漩涡之中。

“焯君啊焯君,你这俩徒弟怎么做事磨磨蹭蹭的。”

若是谭砚和江离此刻还在这里,定然会惊讶的发现,刚才只有两人的焚钟面前,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两个人来,其中一人仙风道骨,手执浮尘,正一脸笑意的看着站在他身旁的人,而刚才就是他将他们送入了这不知深浅的深渊之中。

那个叫焯君的人剜了一眼正一脸贱笑的看着自己的人,无奈的说道:“那这次真的是多谢李师弟了,看来我这个方师的位子也做够了,要不就给你坐吧,这谢礼你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徐焯君调侃的人立刻便闭上了,他尴尬的看着徐焯君笑了笑,将浮尘换了个方向,然后当作若无其事一般,无聊的打量着眼前的漩涡。

天杀的,他才不要去坐那个战战兢兢的宝座,他还是当个闲散人家最自在。

那只通体漆黑的黑猫此刻又准时的出现在了九瓴的门前,它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又落下,然后就冷冷的开始注视着九瓴里的一举一动,一切都仿佛在它的掌握中进行着。

九瓴的戏开始慢慢的上到**了,而这故事开场了怎么能没有戏台呢。

江离和谭砚在漩涡之中挣扎了许久,左撞右碰。

这条鬼市的冥道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建成的,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路,就像是夯土路上凸起或者少掉的石块一样,硌的人生疼,而两个人也没有办法抵制这种疼痛,因为一切秘法在进到鬼市的那一刻就被完全的禁止掉了。

所以就算是大罗金仙进去也会变得跟个普通人一样,或者有些时候连普通人都不如,没办法,这就是鬼市的规矩。

过了好长一会,两人才算是到了终点,是从天而降被扔下来的那种。

但幸运的是,两人掉下来的时候,掉在了一块还算是松软的地上,那地甚至松软的有些邪乎。

江离和谭砚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揉了揉自己身上摔伤的地方,两人看着极其的狼狈,尤其是江离,脚下一个没站稳又摔倒了下去。

“不是吧,这是什么破路啊,一路上坑坑洼洼的,神仙都没钱去修一下路的嘛。”

江离揉了揉从天上直接着地的膝盖,刚才摔下来的时候,他的两个膝盖直直的就跟这地面有了个密切的接触,而刚才他没站稳摔倒的时候,又狠狠的磕到了那地方,此刻的江离真的是疼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谭砚原本还想嘲笑一番江离的,可是他嘴角的笑还没有彻底弯曲,就在看到江离脚底下那个将睁未睁的眼的时候,僵在了原地。

他焦急的向着江离打着手势,暗示他不要开口说话。

江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顺从的闭紧了嘴巴,也僵在了那里。

只见谭砚打着手势让江离慢慢的起身,就像是怕碰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格外小心。

江离看到这样的谭砚,原本就因为慌乱而跳动得心此,刻跳的更快了,他感觉他的一整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江离终于被拉着远离了那个眼睛的地方,他这才看到,自己刚才一屁股坐着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像是眼睛形状的半开合物,像是生命一样正在一上一下的起伏着,那眼睛形状的东西也在随着起伏半开半合。

江离刚想开口询问,就被谭砚一把捂住了口,向后退去。

两人退的极慢,唯恐脚底下下一秒会出现什么动静惊醒了眼前这个不明生物体,结果在他们退了十几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个悬空,一脚踏空,两个人齐齐的便从这块软地上掉落了下去。

江离巨大地惨叫声霎时间从喉咙中响了出去,还好这个地方较为平整广阔,没有什么深山低谷,否则此刻恐怕这整个地方都能响彻江离的惨叫之声。

第二回跌落,这次的地可是实打实的硬。

“咚!”

“咚!”

两下,谭砚和江离的脸都朝下狠狠的摔倒在了地面上,但好在两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性命之忧,但疼是肯定很疼的。

‘哎哟’‘哎呦’的喊了好一会,没得办法,没有法力的神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疼。

缓了一会,谭砚躺在地上仰望着他们掉下来的云端,那云端层层如盖,从谭砚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巨大地圆弧状置立在头顶上空,他分辨了好一阵才发现,那原来是一个直径十分巨大的蕈。

蕈,他吃过,望江楼一道有名的菜就叫做春蕈,极其美味。

取鸡、鸭、猪骨熬煮浓汤汁,并加入鸡肉蓉,猪肉蓉,配上谷雨后第一茬新发的春笋和风干的鸡枞蕈以及去岁腌制熏干的老腊肉,所有食材文火煮2-4个时辰,直到鲜汤的味道飘出来后加少许鸡油,就可以出锅了。

这道菜在望江楼卖的极其红火,但因为做工和时间以及食材的问题,往往需要几天来预制,但只要是喝过的人都连连称赞,就连谭砚这样对食物不怎么感兴趣的人都觉得味道不错,上次江离可是将那一瓦罐的汤底都喝的精光。

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大的一株。

江离已经被摔的说不出话来了,从一个地方摔到另一个地方,此刻,他只能睁着大眼睛,无力的躺在地上。

“你又是看到什么了,连点动静都不能出,跟猫见了耗子一样。”江离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认命了,爱咋地咋地吧,她累了。

谭砚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盘腿面向江离,

“你这条小命刚才真的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圈啊。”

“你看看你头上这是什么。”

江离费劲的起身,跟谭砚一样盘腿坐了起来,她浑身疼痛,这动作做的她极不舒坦,但为了不在谭砚面前露怯,她忍着。

向后看去,一柱巨大的蕈伫立在他的身后,那高度预测起码有十几米,他们两个是从十几米的蕈盖边摔了下来,没有摔死算是他们命大。

“不就是一株蕈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没吃过。”江离无语的看着谭砚。

“这是一株鬼蕈,太岁知道吧,传说吃太岁一片肉就可以保人长生不老,常年喝浸泡过太岁的汁液就可以益寿延年,但是太岁的样子太多了,逆天地而生,居于阴阳混沌处的东西,都叫太岁。”

“这么好,这可是颗宝贝。”江离看着身后的这颗蕈两只眼里放出了精光,但谭砚之后的话却泼了她一头冷水。

谭砚看着江离,暗骂了他一句没出息,又接着解释道:“眼前这颗鬼蕈确实也是一颗太岁,但是它跟平常的那些太岁又不一样,真正的太岁长于阴阳混沌处,若是阴或阳增一分、减一分都会让他消亡。但总有些例外,就拿这颗鬼蕈为例吧,他生长在这极阴属地的鬼市里,常年不见天日,吸收的精华也都是来自这鬼市中的鬼气和阴气,阴阳在它体内产生了极致的偏离,但对于那些修习极阴妖修和鬼修的人却是极好的材料,只是凡事有利有弊,我是没有听过有能吃过鬼蕈还活下来的。”

“再怎么说它也就是一颗长得有点大的蕈而已,有什么可怕的,犯得着你刚才那小心翼翼地样子嘛?”

“你不懂,鬼蕈之所以能叫鬼蕈,是因为他有一颗鬼眼存在,被鬼眼看到的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立刻都会化成汁水融入到它体内,还好这只蕈还未完全成熟,而且处于睡眠期,若是它是醒着的,就冲你刚才坐在它那只眼上,它也得第一个把你献祭给自己。”

江离不信的撇了撇嘴,她才不信自己真的这么点背,半个月的时间里经历的事情感觉比她这辈子经历的都多,直觉告诉她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整他们,但是为了什么她却不知道,就只能一个圈套跟着一个圈套的往里跳着。

没有了法力,江离和谭砚都在地上缓了很久才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的酸痛就像是被人打了几百拳。

两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才发现,周围的一片都是雾蒙蒙的,看不清路,而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纸钱焚烧和花香混合的气味,显得十分的刺鼻。

江离和谭砚一边揉着自己身上的酸痛,一边向着前面一瘸一拐的走去。

鬼市里禁阳火,所以火折子他们就没有带进来了,这周围有些显得雾气森森,光线昏暗下,谭砚习惯性的将手按在了自己的收纳戒上,好一会,想了想还是算了,眼前的光线还没到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步。

拦住两人的雾叫做拦路雾,是专门给他们这些活灵准备的,鬼眼与生眼不同,生灵死后形成的鬼眼会形成一层与生眼不同的薄翳,那薄翳就是带着它们避开这片拦路雾的利器。

生者入鬼市,以雾为障,一是为了满足设置者的一点私心,毕竟它们都已经不是阳世之人,对于生死或者看的更加的不透彻,自然会有嫉妒存在,二来也是为了试探一下进入者的能力,鬼市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就能进来的,是死是活也得看它们自己的本事。

但有一种例外,便是和它们缔结了血契的魂灵,若是那魂灵心慈定会帮契约者进行牵引,若是没有,而自己本身能力又不够,那他们最终只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成为拦路雾中的一堆枯骨,无人铭记,无人拜祭。

但看来江离和谭砚的运气不错,他们才走了十几步就看到了契者送来的引路灯。

————————————

四九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跟他接头的人。

一身道袍打扮,但看着又比自己山上的师父和众师兄弟的道袍样子不太一样,连身上那花纹样式他都没见过。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出现的人,明明不大的年纪,别人穿上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但到了他身上怎么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

一个照面,四九便觉得这人不靠谱,他怎么比自己看着更不像是道士,但又细看了两眼,四九又觉得的眼前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他。

“这不会也是个假冒的吧。”四九心里想。

“你就是四九师父吧,久仰久仰,刚才路上有事情耽搁了,害你在这等了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抱歉。”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通古。”说着他便拱手向着四九行了一个大礼。

四九刚开始被他这自来熟的动作整的一时无措,看到他冲着自己行了个大礼,也着急忙慌的冲着他做了个观礼。

嗜金也有样学样冲着李通古喵了两声算是跟它打了招呼。

李通古抬头看了看四九怀中的嗜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下巴,说了句:“猫不错,你养的?”

四九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

看着招呼也打过了,礼也拜了,四九这才开口问道:“就咱们两个嘛。。没其他人了?”

李通古还是跟之前一样,嬉皮笑脸地点了点头:“对啊,只有我们两个,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在来的路上刚刚收拾了一条兴风作浪企图撞翻我们那艘船的鱼妖呢,这次我师父说昆仑那只妖也只能算半只妖,他魂体分离,兴不起来多大的浪,所以派我来和你一起就够了。”

听完这话,四九感到一阵自卑。

想他自幼就在这青云山上修行,青云山信众众多,师父、师叔、师兄、师姐们哪个拎出来都是受万人敬仰的存在,自己到头来连个正式的拜师礼都没拜过,都算不得真正的道门中人,李通古这一身杀鱼妖的能力自己就更是没有了。

他摇了摇脑袋把自己脑子里的这种想法摇散,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刚杀了鱼妖,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吹牛,要是这都可以说,我说我是玉帝老儿也行啊。

这些四九当然没有说出口,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两人急忙前往那昆仑妖的所在之地才对,然后他接着回到这青云山来混他的潇洒日子。

他试探性的问了一下李通古:“那你知道咱俩接下来该怎么走?”

“你不知道吗?”李通古反问道。

四九的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我师父没跟我细说,只说让我跟前来接洽的道友一同前往就可以了,不瞒你说,我其实连那妖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李通古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嗜金,嘴角扯出一丝玩味的笑,不过只是转瞬一下。

“这个名字你应该不会感觉到陌生的,毕竟从太古流传下来的凶兽,他也算排的上的一位了,上古四大凶兽之首是叫混沌来的吧。”

李通古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四九,而是两眼死死的盯着它怀里的黑猫,黑猫的一只眼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转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色样块,但是很小,若是不仔细看并不会看出来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四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怯懦的看了看李通古。

谁知前一秒还一脸严肃的李通古,此刻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他一笑就停不下来了,眼泪都从眼角掉了出来。

周围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奇怪的看着他,像是看疯子一样,而四九只能在周围尴尬的陪笑着,他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笑了一会,李通古看来是笑累了,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按在四九的肩膀上:“我逗你的,上古的凶兽,哈哈哈哈,怎么可能,都是传说,就是只普通的化型的小妖罢了,之前不好好修炼,想着走捷径,吃了周边村庄的村民,被前辈师父们给封印了,这次不巧从封印里逃了出来。”

“你师父和我师父是旧友,原本这次是我自己历练来着,你师父想让你见识一下,这才写信来让我接你一起去。”

“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到这,李通古又开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似乎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

四九看着快要笑断了气的李通古发愣“这人,经常这样犯病嘛?”嗜金舔了舔他的手,算是间接同意了他的想法。

……

李通古没急着带着四九走,而是在这青云山下玩了好几天,按他的话说,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应该放松放松自己,那妖一时半会跑不了。

那妖跑没跑出来四九不知道,可是他总感觉师父对他的历练有一种悲戚的意味,按理说一天道长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不应该怀疑师父的,可是,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四九紧紧的抱着手里的嗜金。

这也算是他在这青云山上唯一的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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