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幻境

玄说的没错,江离确实没事,但只能说,她并没有像那些魂灵一样变成肉泥,但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刻的谭砚正好被石碾赶到了快要接近刚才他与江离分开的地方,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惊悚的画面。

只见江离仍是像往常一样,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李通古却不知去向。

正面对着他的是与刚才完整的、不一样的江离。

此时的江离的整个身上是大片大片的裂痕,一道大大的裂纹顺着她一侧的太阳穴一直延伸到另一边的嘴角,有些破损的地方开始随着她挥动的起伏掉落下来。

不仅如此,那整个脸看着诡异异常,掉落的地方,不像是寻常人一样的血肉,而是一个个黑黑的空洞,空洞里不停的向外钻出一条又一条红色的长虫,密密麻麻的挤满了破损的地方,蜿蜒蠕动,可江离就像是没有感觉一样,还在跟他不停的挥动着手臂。

谭砚一股凉意直窜上心头,眼前的江离他陌生极了,就算是自己知道他的底细,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江离这个样子,瓷娃娃一样,支离破碎。

渐渐的,原本还在疲于奔命的他放慢了脚步,丝毫不敢向前靠近这个样子的江离,而江离仍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冲着快要跑过来的谭砚拼命的挥着手,让他快点走。

手上的裂纹随着摆动的加大开始逐渐愈合起来,一转眼,江离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谭砚使劲摇了摇头,又向着江离看去。

最后一片裂纹顺着江离的头盖骨合了起来,而刚刚好到了石碾的巨型大嘴融合的时间。

此时的谭砚已经来不及顾及刚才江离的变化是怎么样的,他一个箭步冲着江离跑了过去,拉起刚要转身的江离往回跑去。

江离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大跳,刚才李通古把他从地上捡起来,然后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还没等她听清楚李通古向她说的是什么,李通古就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而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谭砚正从后面不远处向前跑来,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离那个石碾的碾压的,但刚才的感觉并不舒服,她更期望自己能如那些魂灵被碾压过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来,而不是回荡在她耳边‘嘶嘶’碎裂的声音,就好像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品,被这石碾一压就能碎掉。

她拼命的想要挣脱开谭砚的手,使上了吃奶的力气,可谭砚抓着她的胳膊也用了十足的气力,两个人都在用自己最大的力气连接着分离的对方。

巨大的石碾在转瞬之间来到了两人的面前,高大的石头下,两个人显得十分的渺小,石碾的阴影遮盖在两个人的身体之上,就仿佛连世界都变得昏暗了。

石碾越来越近,近的都能看到那逐渐接近的大嘴之中的獠牙,以及牙齿上残留的血肉,江离的挣扎也越来越用力。

就在一瞬之间,那无数张小口融合在了一起,一张巨大的大口出现在了江离和谭砚的面前,张大的嘴遮天蔽日,似乎能吞灭这世间的一切。

就是现在。

谭砚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将江离一把推进了那正要开始闭合的幽幽空间之中,自己也紧随其后跳了进去。

一霎时,原本连接外界空间的通道分散而去,整个通道开始变得漆黑一片,只有两人重重地喘息声还预示着他们还活着。

……

不停的向下,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尽头。

谭砚和江离一直在不停的向下滑落着,不知道滑了多久,也不知道滑了多远,就像是东流的江海永远的没有尽头,就在两个人快要绝望之际,突然到底了。

现在他们到达的地方,与他们到过的第一个地方一样,这里漆黑一片,甚至连燃起的蜡烛都显不出这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人的声音,两个人就这样静缓缓的待在这个地方。

这里就仿佛是黑夜的天堂,只有黑在这个地方是永恒的,还有寂静。

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咚”,心脏跳动的声音。

而黑夜却是最能发现人心恶的地方,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恶与念想,只有在寂静的黑夜之中才能闪现在头脑里,哪怕是封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思念。

这恶会让你放弃对自己生命的呼唤,跟随着心里的念想和心中的恶魔前进,当自己用生命与恶魔做了交换,那即使它身处光明也已经坠入了地狱之中。

这里的黑似乎是没有尽头的,谭砚和江离在黑夜里摸索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边界在哪里,两个人刚开始还能聊上一两句来打发一下时间,但渐渐的,周围的叽喳声陷入了沉默,再接着,寂静又开始填满这整个空间之中。

而梦境便跟着这寂静的黑尾随而来。

逐渐冷静下来的谭砚第一次那样看着江离,就仿佛看的是陌生人,他想起刚才在上面两个空间的种种。

第一扇门前的‘江离’,那被石碾碾压过之后像是破碎的瓷娃娃一般的江离,再联想起自己在被烈火焚烧的疼痛之时听到的那句话,他越来越怀疑起江离的身份来,她真的是她嘛?

似乎是又回到了刚才的密室,谭砚从睡梦中醒来,他的身上并没有刚才被焚烧过的痛苦与疲劳,而是满头的大汗,一个起身,他不停的喊着江离的名字。

可江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堵火墙的面前,仿佛在等着自己的到来。

他的心脏跳的‘咚咚咚’只响,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掰过江离的身子来看看,她到底是谁。

深吸了一口气,谭砚鼓足勇气上前将江离一把转了过来,但眼前的人的面貌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眼前的人并不是江离,甚至跟江离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谭砚此刻却愣了神,那抓着‘江离’的手紧紧不放,唯恐下一秒眼前的人会就此消失。

这是他日思夜想了许久的人,自从她在他面前消失之后,那温热的血就好像是冬日里烫人的炉火,每到寒冬腊月天都将他的心烫的一碰就感觉浑身疼痛。

眼前的人还如同自己当初自己见到她的那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看着谭砚,那一汪眼睛里似乎盛着清水,如自己初见时那样记载着善意和天真,她还是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不知道何时,周围的景象已经不再是一片黑暗了,而是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高山远景,高耸入云的山峰隐没在云雾之中,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寒冷的风吹来,吹乱了两个站立着的人的发丝。

她的红色披风在白皑皑的天地之间显得十分醒目,是这个世间里最亮眼的色彩。

谭砚记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姜菀的样子,就是在这里她将还没有幻化成型但是已经开了灵智的自己捡了起来。

谭砚在这个地方孤寂了许久的时间,甚至长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但自从她将自己捡起来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就开始不再是眼前的那一狭小的一线天和春夏秋冬亘古不变的凄凉,而是充满了色彩。

……

江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她从来不做梦,应该说在进来这里之前,她是一个没有梦的人,每天只要一沾枕,便会睡到大天亮。

那梦境中仍是长安的十里长街,是街边吆喝的小摊贩,是刚出锅的食物散发的阵阵香气,是热热闹闹让人欢喜的五彩人间。

她喜欢这种热闹,相比于谭砚喜欢的孤寂,她更喜欢这种市井的烟火气,这让她感觉到温暖,无论是大雨滂沱还是大雪纷飞的时间里,她总愿意冒着这样的天气游荡在这一条条小街巷中,这能让她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江离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是哪里来的,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是什么,但现在的生活让她十分的满足,她有可以依靠的同门和师父,虽然每天的伙食只够她半分饱,但这种惬意的生活似乎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她十分的珍惜。

街边的小贩,口中在不停的吆喝叫卖着,江离没有忍住,向前走到了一家包子店前,伸手便从老板刚刚打开的笼屉中拿了个包子咬在了口中。

刚出炉的包子带着滚烫的汤汁烫的她一个咧嘴,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放手。

这长安街的商铺基本上都认识江离,虽然江离的钱不多,但她从来没有吃过别人的白食,她一边吃着,一边伸手向着自己的钱袋摸去,可却摸了个空,原本应该寄挂在腰间的钱袋此刻空空如也,她忍不住的慌了神,连口中的包子掉了都不知道。

包子铺的老板在看着她摸钱袋的时候还是满脸的笑意,但看到一脸慌乱的江离,瞬间就猜到了江离没有带钱,她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开始大声喊道:“没钱你还来吃白食。”

江离听到他的这句话更是惊慌了起来,她想要跑,却被老板紧紧抓住了手臂,那力气奇大无比,就连平时力能扛鼎的江离都挣脱不了。

“都来看看啊,这有个吃白食的,不给钱。”呼喊声似乎并不大,但周围聚集的人却越来越多,他们的手不停的指点着江离,那一人一句话的咒骂和指责将江离吓的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她从人群的间隙里看到了远处的谭砚和师父,就在她觉得要得救的时候,却发现两个人背对着她转了过去,越走越远,任凭她怎么叫喊也不回头。

江离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如果真的是梦,她希望这梦快点醒来。

……

月光下,今天圆润的月亮有一半隐藏在乌云的底下,却是这几天之中唯一的好天气。

谭砚静静的看着摆放在一旁的月季花,那是之前姜菀喜欢的一个侍卫送的,在还没有幻化之前他便栖息在那里面,每天听着姜菀的喜怒哀乐。

一双手上前捂上了谭砚的眼睛,那双手凉凉的,指骨分明,十分柔软。

手的主人个子并不高,那双手只能侃侃覆过谭砚的眼睛,留着许多的空隙。

“猜猜我是谁。”一个与正常女子不相符的声音喊了起来。

谭砚用手轻轻的将那双手拿了下来,转过身去将它放在自己的手中,使劲暖着。

他带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姜菀,略有些嗔怪道,“怎么不穿的厚一点,看这天冷的。”说着将她身上的披风又向前遮了遮。

“不要,冬天本来就穿的厚实了,要是我再多穿一点就变成大狗熊了,到时候动起来可不方便了。”她言笑盈盈的看着他,那一双眼睛里似乎在天真无邪的说着她这个年纪小姑娘应该有的娇蛮可爱。

突然,不远处的烛火因为燃烧的缘故,跳动了一下,‘哔啵’声让谭砚愣了一下。

有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似乎是跟这跟蜡烛有关的,他努力的想了想究竟是什么,前一秒还在同姜菀说笑的他,一下子晃了神,突然就不言语了。

姜菀伸手在谭砚的面前晃了晃,打趣道:“这才几更天你就已经熬不住了,眼睛都迷离了。”

谭砚被她这一打岔突然回醒了过来,将刚才还在想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笑着说,“我只是感觉最近的生活有些不太一样。”

姜菀看着他的一脸严肃,笑道:“哪里不一样,我们不是天天这样过的嘛?”

“还是说我们下个月大婚的事情你想反悔,我告诉你,你现在反悔也晚了。父皇已经昭告了天下,说你要娶我,现在你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突然,这双原本被扣在谭砚温暖大手里的小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她从谭砚的手中抽离出来,向着谭砚腰间的痒痒肉挠去,原本的谈话在一片嬉闹中结束。

是夜,谭砚躺在自己卧房的睡塌之上辗转反侧,窗外的月光正好透进了他打开的竹窗之中,映照在姜菀送给自己的那盆杜鹃花上。

很奇怪,这个季节本不应该是杜鹃盛开的季节,但那盆杜鹃似乎是故意长得那样碍眼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杜鹃的花骨朵一朵接着一朵开放,昨天还是只有一个骨朵的绿叶上此刻又长了一朵白色,可这两朵花骨朵都没盛开,只是小小的一团伫立在那里。

……

满头大汗的江离从床上惊醒,她重重地喘着粗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了,可她并不觉得热,心里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惶惶的。

连鞋都没穿,江离就跑了出去。

粗重的喘息声在江离的奔跑中开始逐渐加重,九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了晚上,楼内许多的通道都会被无限的延长开来,只有谭砚知道哪一条才是直接通往入口的路。

但江离不知道,她现在慌不择路的乱跑着,她迫切的想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她需要一个答案来安慰一下自己。

长长的通道逐渐开始泯灭掉江离最初的迫切,她的力气开始耗尽,这条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那种被抛弃的无力感又开始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累的蹲在了墙边,眼泪开始不听话的扑簌簌掉下来,起初还是无声的,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整个九瓴都是她嚎啕大哭的凄厉声,比冤死的鬼的凄厉声都大。

“你有完没完,这大晚上的你闹什么?”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江离的头顶上出现,那冷漠的声音一听就是谭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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