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被发现了?!

“小姐,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许是看出了林执双的尴尬,红诺及时地插上一句。

李池一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虽然微垂着头,但却一丝谦卑之气也无,默然地站着。

林执双突然被挣脱,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抿了抿微干的唇,放下的两只小手捻着衣角边,抬眼看了看屋外的天空。

此时街上行人已少了很多,路边的商贩也在三三两两地挑担归家。原本灯火通明的街道没了人群,此刻竟然显得有几分森然。

林执双一向是最怕黑的,一想到再晚些回家,路上的灯火怕是更为稀少,就心生寒颤。

她点点头,转头对红诺说道:

“嗯嗯,那我们赶快回去吧!”

.

冬日严寒,戏耍玩乐之事也难以兴起。漫漫飞雪封路,也封住了闺中女儿想飞到屋外玩乐的心。

都说好时不常在,岁月亦无情。果然春节一过,林执双便彻底失去了在外惹猫逗狗的权利。

林贵阳以“屋外寒冷,适宜在闺中学习”的名由,将林执双关在院中日日念书习字。因着红诺是孙氏的陪嫁女眷,又常年耳濡目染母家的诗书气,当林执双的闺中先生是再适合不过的。于是,林执双连借着念书出逃的机会也不得了。

不过好在有李池一的伴读,这漫漫冬日也显得不那么无聊与烦闷。

屋外仍是白茫茫一片,窗内却暖香四溢,温度颇为舒适。书桌脚下,一盆银丝炭正缓缓烧着,橘红色咽在暖盆中,呜呜咽咽,欲语还休,衬得房间内更是一片幽静,令人昏昏欲睡。

有这么个好看的书友在旁相伴,这“待字闺中”也不算无聊。

林执双咬着笔头,额前的碎发轻轻蹭过她的睫毛,带来一阵酥痒。她抬手勾了勾碍事的发丝,换了个托腮的姿势,继续盯着坐在她身侧认真练字的李池一。

李池一虽然在府中待了快两月有余,但是依然薄薄一片,没长什么肉。不过原本苍白的肌肤在几月的温养之下,恢复了几分血色,那片薄唇不知是因为屋内太过闷热,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洇出一片桃色,显得乖顺不少。从侧面看去,未系的黑发如墨般洒在肩侧,脸颊皮贴薄骨,又显出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熟意。浓密的眼睫下掩着一双黑瞳,不看你时尚显得安顺乖巧,一旦对上目光便觉得如触薄冰,冷得人心里发寒。

似乎是感到那阵目光太过明显,李池一提笔的手顿了顿,头偏半寸,向身侧之人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对上眼前人的目光,林执双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坐直身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颈侧,熟练地自说自话道:

“红诺留的文章要求字数也太多了吧,想的脑袋都疼了。”

语毕,又瞪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向李池一。

李池一闻言,却是收回了目光,右手仍执笔在宣纸上誊写着古文。

林执双见状颇有些失望地撅了撅嘴,皱了皱小鼻子,轻哼一声,赌气似的将身子向左扭去,只留着脑后的一串小辫儿对着李池一。

正当林执双咬着笔头冥思苦想之际,右侧却突然递来几张宣纸。她愤愤接过,却在看到纸上内容的一瞬间,不禁大叫一声。

“天哪!你居然写了这么多!”

林执双手上拿着的这摞纸,居然是五六份今日红诺布置的文章!最重要的是,这几份文章不仅内容完备,结构严谨,行文逻辑通顺,观点针砭时弊,甚至都是从不同的角度解读的,简直不像是李池一这个十岁小孩所写。

李池一没有停笔,待写完最后一笔后,慢悠悠起身,擦墨,叠纸,方才留给林执双一个不甚在意的点头。

“这几份都是我写的废文,你需要的话直接抄便是。”

太帅了!

李池一在此刻简直是林执双心中的救命恩人,今早上的早课,傍晚红诺便要检查文章,她苦苦磋磨了好久,硬是连个开篇都没写出来。

她肯定是知道我写不出来,才写了这么多份供我摘抄的!某明珠一边抄写,一边在脑中欢喜地想着。

而书房的另一侧,李池一站在窗前,看着被雪水洇湿的窗沿,眉头却紧紧皱着,心事重重。

“小姐,吃饭啦!”

不知过了多久,红诺终于敲响了书房的门,将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的林执双唤醒了。

“哦......好......”林执双两手撑着桌沿,脑袋带着肩背向后倒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方才起身朝大厅中走去。

“诶?李一呢?”

红诺正将餐食从食盒中拿出来,一一摆好,听到林执双问,才随口答道:

“李一半个时辰前就找我告了一晚的假,说今日是她姐姐生辰,她要去前院跟胞姐叙叙旧。”

经红诺这么一提,林执双这才想到李池一当初是跟胞姐一起入府的。只是这些日子习惯了时时跟李池一待在一起,也不常听她提起自己的亲人,林执双竟也忘了李池一有姐姐这事。

林执双半个左手臂撑在桌面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菜往嘴里送,脑子里却止不住地乱想起来。

李池一的姐姐......会是怎样一个人呢?是温柔的,活泼的,还是跟李池一一样寡言少语,有时又字字珠玑,令人琢磨不透?

而此时,在前院的浣衣房中,身穿墨绿布衣的女子自是不知道自己被小城主的诸多猜想。

李犹清蹲在层层叠叠的晾衣架之间,双手抱膝,盯着自己翠绿色的鞋尖。冬日寒冷,刚洗成的被单还未风干,蓄在棉絮间的水沿着纹路向下蔓延,最终汇聚在一处边角。冰冷的水滴落下,正好落在李犹清的颈后,她却浑然不觉,依旧像石块般蹲在原地。

李犹清身形本就瘦削,从远处看很难发现此处还有人在,因而李池一刚到院中,一时间竟没看见她。用视线一番搜寻无果后,李池一终于开口说道。

“姐?”

听到李池一的声音,李犹清才回过神来。她连忙用冰冷的手指拭了拭眼尾,再用牙齿咬了咬嘴唇,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气色,随即站起身来回道:

“诶,我在这儿。”

李犹清虽瘦,身量却高,一站起身来竟是比身旁晾晒的被单都高上几分。李池一看到人后,径直向李犹清走去,语气间却带了几分疑惑。

“今日明明不是你生辰,你为何托人来知会我?有什么事发生吗?”

李犹清眼神向李池一的肩侧看去,半晌,又将目光收回,将矮她甚多的李池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薄唇微抿,竟是浅笑了一下。

“池一,官府已经找到林府来了。”

李池一看她这么一笑,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发生,谁想到从李犹清嘴中说出的竟是一句让人如此胆寒的话。

“那......他们为何不抓我们?”李池一思忖了一会儿。既然官府找到她们却并未抓捕,必然是有什么缘由。而她常处后院,这种事情必然传不进来,只能先问问李犹清情况,再作打算。

“最先找到我的并不是官府,而是一个反朝廷组织,名叫‘醉铃銮’。”

“醉铃銮?”

“对,昨天我在侧门处理府中废掉的旧衣时,看到前门有官兵在与林贵阳交谈什么。我太害怕了,一时间竟想就此冲出府去........可就在此时,府内的一个马夫突然拉住我,不仅将我带回府内,还给了我这封信。”

说着,李犹清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池一。许是在袖中呆了太久,信纸都变得皱皱巴巴,不过还好李犹清保存得尚可,信内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李池一一目十行,迅速看完了信中所写。信中写道醉铃銮是一个江湖情报组织,势力广泛,但是跟朝廷却有些不对付。他们情报灵通,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查到她们李家姐妹所在之地,之所以没有上报朝廷,是因为他们也觉得李家之事事出蹊跷,相信李家绝非通敌叛国之人。

然而最近,官府已然排查完赵国其余各城,仅剩柳州林府尚未查证,她们身份暴露也仅在一朝一夕,这才出手相助。

“李家姐妹?他们居然知道我的性别。”李池一嗤笑一声。

不知是不是出于她小时候长相的缘故,李池一从小经常被当作公子唤。后来家中仆人渐多,称谓改的也不甚麻烦,索性就没有再澄清过。因而就算是被通缉之时,通缉令上都写的是‘捉拿李氏姐弟二人’,阴差阳错让她们躲过了很多盘查。

看来这醉铃銮还真有些本事,李池一心想。

“不过他们找到你的时机未免太过蹊跷。单凭他们猜想我们家是清白的,就敢冒跟朝廷抗衡的风险保我们二人?未免太过牵强。”

这信上虽然满篇都是大义仁慈,愤世嫉俗,好像恨不得立马就替李氏姐妹昭告天下,鸣鼓澄冤,但李池一始终清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只是一时分不清这醉铃銮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罢了。

李犹清听了妹妹的一番分析,微微点了点头,又将信纸从李池一手中抽回,缓缓说道:

“的确是有条件.......”她又抿了抿嘴,润了润有些冰冷的唇瓣,“条件是那位马夫当面跟我说的,他们...希望我们加入醉铃銮。”

......

“我们都有同样的敌人,不是吗?”

李犹清面前的马夫皮肤有些黝黑,看起来很是憨厚,但嘴中说出的话,却冰冷如蛇蝎。

“朝廷找了你们这么久,肯定是要赶尽杀绝的。不交个人上去,那边必定是说不过去的。”

“是两个人都没命,还是牺牲你自己,让你妹妹从此隐姓埋名,一辈子平平安安,永远不会被找到。你自己考虑吧。”

......

“若是不加入,最多三日官兵就会彻查林府?这是他的原话?”

李池一的声音将回忆中的李犹清拉回到院中,簌簌冷风吹着,李犹清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犹清点点头,又拿手搓了搓被风冻红的脸颊,垂眼盯着手上的信纸说道:

“嗯。我觉得他们的条件挺可行的,他们帮我们摆脱通缉,我们加入他们组织,帮他们做事,一举两得。”

李池一仍是皱着眉,盯着她从小一起生活的胞姐。李犹清原本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样貌虽然不算艳压群芳,好歹也算清丽可人。可经过长时间的躲藏奔波,她白皙丰润的脸颊,如今都清瘦得几乎脱相。

李池一叹了叹气,抬起右手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脑后,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既然醉铃銮要让她们加入,那她们必然不可能一直留在林府,离开只是时间问题。

“醉铃銮的意思是先将我带走,我年岁比较大,身量也跟一般瘦削点的男子相差无几。明日柳州有一批招兵的青年要从城门离开,到时他们会将我乔装打扮好,混在队伍中,不日便能到他们组织。”

“那我呢?”

“等再过几个月,我会给林府寄来书信。说是我已经嫁到别处去了,现在派人来接你。左右我们只是林府收留之人,也未曾签过卖身契,在我书信未到前,你就装不知我去向便好。”

听完李犹清的一番安排,李池一虽挑不出什么毛病,却总觉得李犹清有些奇怪。

她的这位胞姐一向懦弱胆怯,刚流落之时,她可没少费口舌安慰。怎么在林府待了几个月,竟然如此稳重起来?

不过如今兵临城下,先解决掉眼前之事迫在眉睫。李池一自己还好,左右官府连她的性别都会搞错,像她这样的半大街头乞儿,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再加上她现在在林执双闺阁之内服侍,很大概率是不会被追查到的。

可是李犹清就不同了,她年岁不小,样貌基本不会有很大变化。她们从临州一路逃至柳州,路上经过那么多地方,必然是有人记住过李犹清的相貌的。李犹清的处境,比她这个小孩儿可危险多了。

思毕,李池一眨眨眼,向前半步,朝李犹清走去。李池一有些僵硬地抬起双臂,动作微微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继而向前倾身,竟是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姐姐,一路小心。几月后见。”

李犹清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妹妹一向不亲近人,如今居然会主动抱人了。都说长姐如母,李犹清回抱着怀中矮矮的胞妹,右手轻轻抚着她的头顶,心中不禁生起一阵暖意,鼻头却酸了。冷得刺骨的空气刮过她的眼眶,好像有什么热热的液体在脸上蜿蜒,拂过冻的苍白的脸颊,途径干涸的嘴角,一拐竟入了口,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苦涩。

池一,以后的路就要你一个人走了。

本文第一位小苦瓜诞生了呜呜呜.......李犹清宝宝你一点都不怯懦!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勇敢的宝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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