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项云应作息规律,早早就起了。
狼沙与宓京大有不同,往常这般时辰,即便是日未出、月未落,天上也始终蒙着一层亮。狼沙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孤月悬在南天边。
师父之前给他的古籍中有记载过两地的时辰问题,若按古籍所说推算,狼沙现在才至寅时。
项云应掀帐而出,想借着月光好好观察一下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军营,重走一遍母妃走过的路。可就在这好兴致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个小兵。
小兵见他行礼道:“二公子,将军有请。”想必是早早在帐外候着项云应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主帅营帐。
“将军,二公子带到。”小兵通报一声后自觉退下。
项云应略显局促地行着礼:“表兄。”
秦封骁斜倚在座上打着盹,看模样像是睡得极沉。即便是面无表情,周身也渗着一股子金戈铁马的冷气。
项云应只见他仍瞌着眼,只是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次座。
他顺意落座,也不言语,干等着秦封骁发话。
帐外寒风唔鸣,大抵是帐幕未合妥当,幽风侵入,撩去殆尽的烛火。
最后零星光点消失时,秦封骁启眸扫了他一眼,二人目光于漆夜中交汇,眸中压抑着同样的审视。
秦封骁常年征战在外,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子狠劲,即使是极为放松之时,眉头也始终紧锁着。
“你这性子倒是与姑姑差不多,她入宫前性子与你一般,入宫后更是沉默寡言。再到生下你……哼。”秦封骁指尖轻扣着帅案,若有若无地打趣道。
项云应心头一沉,四肢发麻,眉头骤得锁紧,后像是攒足了力气才应道:“阿兄,十年前的事……我真是不知该作何解释了……”
秦封骁似满不在乎地浅笑道:“我知此事与你无关,可陛下想叫此事与你牵扯,姑姑也想,他们可都想把你送到冷宫里。你说……他们为的什么呢?”
项云应眸中蓦地一暗,有些心惊地愣着神,后又装作无辜地望向秦封骁:“母妃想送我进——此话何意?”
风声乍紧,秦封骁冷哼一声,并未接话。
“阿兄,你带我来此究竟是为何?”项云应省去猜测,直截了当地问道。
“为何?我要你爬到万人之上的位置,执掌天下大权。姑姑喜欢这天下,那我便替姑姑守天下,而你,且替她望山河。”
秦封骁望向宓京所在的东方用着极其大逆不道的语气,对项云应表明立场。
我会帮你,但也只是为了姑姑而已。你若是毁了这天下,我便先毁了你。
这是要求,也是警告。
项云应非痴非傻,他定定地注视着秦封骁的侧脸,目光从额间滑过鼻梁,绕过颈线,落在隔着衣裳与皮肉的心脏上。
“卯时阿乐会带你去东营,跟那儿的将士过过招。赢了就回来,输了……就待在东营打杂吧。不是会些拳脚吗?”秦封骁摆摆手,一脸言尽于此、请客速滚的烦躁。
项云应不语,见他脸色不好,匆匆行礼离去。
秦封骁瞥了眼他的背影,瘦削,干瘪,却是挺拔,像她。待帐幕重合严实,他才拖着步子绕回榻上。
他原是半夜做梦,出了一场虚汗,醒后将阿乐唤来,吩咐几句又让他回去。
秦封骁知道项云应初来乍到定会有许多不适,按宓京的时辰算,他应是睡不了多久。
犹豫片刻,还是安排了人去寻项云应。若卯时之前已醒,那就将人请来;若是未醒,那便将人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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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晞身着毳冕,有些心虚的站在一群目光如剜刀般的老臣中。
如狼似虎的眼神似要将他拆骨入腹,令他不甚自在。
“尉迟尚书。”项朝支起顶着金冠的脑袋,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句。
尉迟晞感激涕零,迅速出了文臣列,立在大殿中向高堂之上那人行礼。
“臣在!”
项朝眉眼舒展,嘴角勾起弧度。
“边关战事吃紧,国库消耗巨大,爱卿可有解燃眉之法?”
尉迟晞思索片刻,沉沉道:“钱,如积而不散,则有水火盗贼之灾生;如散而不积,则有饥寒困厄之患至。”他似是卯着一口气,“夫财赋,邦国之大本,生民之喉命,天下理乱轻重皆由焉,是以前代历选重臣主之,犹惧不集,往往覆败,大计一失,则天下动摇。”
“当今之世,王公巨贾,田连阡陌,家世殷实,视丁税甚微;而庶者,无地重赋,饥寒交迫。以致使百姓贫困,民怨沸腾;富户少税,贫者无税。加之边关军事,国库亏而不止。”
“那依爱卿之见……”
“当今之计,宜是分季收税。夏、秋两季,差额征之。”尉迟晞复礼道。
项朝面色无异。
尉迟晞早已猜到陛下的用意。陛下这一问,倒是省却了旁人的猜忌,防的就是有些昏了头胡乱站队的读书人再胡诌些无实的谣言。
他这位置得先坐稳。
朝堂之上,群臣闻言,皆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就连一贯与尉迟晞唱反调的尤戬都未出声反驳。
再瞧皇上那双含笑的眸子,明摆着的“此法可用”。即便是有人想再反驳些什么,估计皇上也听不进去。
“无事便散了吧。”项朝撇下一句便倦了似的瞌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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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鹊山渐隐。孤月高悬,清辉漫溢,官道两旁稀疏的松木似是镀满了银霜。
一行铁骑中护着一辆简朴的马车,借着晦暗不明的月色缓缓前行。
马车里的人受不得鹊山脚下溢出的寒气,未待入冬便裹上了锦袍。
那人将帷裳挑起一角,向外面的随从问道:“还需几日可达西北大营?”
随从答道:“回殿下,不出十日。”
“母后托孤送的礼你且去替孤拿来。”项云嵁吩咐罢,将帷裳放下。
庆仪皇后前些日子不知从何处寻得一副寒玉枕,说是对静心疗伤有奇效。
她差人携着一封书信与寒玉枕,快马加鞭赶上太子巡边的大队。
项云嵁阅过书信后便将其收在了随身的木匣里,至于寒玉枕,他却因耐不住寒,将那金贵物什远远弃在杂物堆里。
他打小就不理解,母妃为何如此器重秦封骁,每次寻到些什么稀奇玩意就要往那寸草不生的狼沙送。
“殿下。”随从呈上装着寒玉枕的匣子。
项云嵁接过,未做其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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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色初染,残星未落,北风刺骨,墨鸦偶尔从上空掠过,周身浸着日光,哑哑离去。
项云应跟在阿乐身后。“东营是做什么的?”
阿乐闻言笑道:“东营练的是重甲步兵,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真汉子!”
“那表兄让我与他们比试……”项云应似是心里没了底。
狼沙步兵惯使重刀,出刀狠戾霸道,重刀虽不能与他的殒山相比,但就力气来讲,项云应感觉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
“二公子放心,你们纯肉搏,不动刀的。”阿乐笑得灿烂,殊不知他这番言语倒令项云应心惊得彻底。
若是用殒山,不定还能有八成胜算。可若是肉搏,怕是连三成都摸不着。
阿乐不觉什么,他只顾着在前面领路,根本瞧不见项云应那一副撞见鬼的模样。
东营面积最大,两人一踏进去,就被包裹在一股浓烈的汗臭味中。接着,各个营帐里冒出数不清的脑袋。
“阿乐,这谁啊!”其中一个脑袋吼道。
“不得无礼,此乃将军表弟,还不快出来迎接?!”阿乐回吼道。
那些脑袋下的身子相继出了营帐,聚到二人面前。
项云应回神行礼,将名字报了一遍。
“将军让你们同二公子过过招,你们待会下手轻点昂!”阿乐丝毫不怯眼前这群壮汉。
“二公子,俺是东营四团一队的队正,叫俺习放就好!”人群中挤出一个汉子,冲项云应拱拱手。
众人去了训练场,实际上就是一片更大的沙地。
“老大!我来!”出声之人又是一位壮汉。
壮汉立在沙场中央,冲项云应抱拳。
项云应清楚地看到,那壮汉每踏出一步,脚下也就掀起一片飞沙。
他随师父练了十年的剑,虽说也练着些拳脚功夫,可到底没与他人对打过,难免泛起一阵心慌。
项云应面上不怵,自如地站上沙场。
“二公子小心了!”壮汉撸起袖子,右脚发力蹬地,震起一阵黄沙,向项云应袭来。
项云应双眸骤暗,借力侧身闪躲,壮汉的铨风擦着他的鼻尖刮过。
壮汉收住脚势,屈身向后扫起一记腿刀。
项云应一个侧翻躲过,转而出现在壮汉身后。
壮汉反应迅速,起身同他对拳。
黄沙迭起,二人拳风相向,沙场被沙场被搅得崎岖杂乱。
“二公子厉害啊,春哥可不好对付啊!”外围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后还有旁人附和。
此时壮汉左拳横扫,右肘沉击,攻势迅猛,逼得项云应步步后退。
怎料壮汉在此出拳时,项云应身形一矮,提膝猛踹壮汉右臂。
那汉子吃痛,连连甩臂闪躲。
正当那壮汉再次袭来时,项云应反手擒住壮汉手腕,趁其不备,向下借力,后手腕猛转,将壮汉腾空掀翻。
“承让。”
好久没更新了,没办法实在是太懒了(^?^),前几章我埋了超级多的伏笔,我都怕我写着写着就忘了(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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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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