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当着小厮的面,桑南章一派谦和客套,姚氏亦舒了口气,正打算笑着宽慰桑南章,说那王公子果然靠得住。然这话头还未出口,便瞧见桑南章的脸色转眼间变得冷厉。

“妾又何妨?”桑南章脱口而出,“本就是高攀。”

姚氏默了默,合着老爷还知道自个是高攀。

桑南章甩袖往回走,一面咬牙絮叨:“这王公子也太过较真,说要明媒正娶便当真如此。这好好的一桩婚事,非得破了不可。”

姚氏忙疾步跟着,顺着话头说:“这不是好事吗老爷?”

“好什么?”桑南章侧眸睨她一眼,“做妾室才是全了王大人的面子,这王公子非要违逆父亲,少不得最后什么都不能成。”

“不是说,那王公子是王大人嫡子吗?那王夫人疼爱儿子,说不准……”

“正是因为嫡子,王大人怎可能让儿子娶一个七品知县的女儿为妻?”桑南章说着愈是叹息,“这王公子委实是死心眼。”

桑南章心绪不佳,连带着当晚一家子用饭,目光掠过桑葚的面容心下都觉得发梗。从前他一直觉得这张脸长得极好,定让那年轻公子一眼沦陷。如今看来,还是太盛。若略略差些,好生做了那王公子的妾室,岂非完美。

桑葚约莫明白桑南章不悦的神色因何而起,白日里王和裕的小厮登门,大体说了些什么姚氏已然传话与她。

姚氏的丫鬟后头还添补了一句:“夫人让我告诉小姐,老爷对此似乎不大高兴,担心此事最后会不了了之。”

桑南章的不悦,大抵是巴不得她做了别人的妾室。不知他是真不拿她当女儿,还是真不明白妾室乃是奴婢。如今王公子与家中对抗,到最后自然要不了了之。

不过桑葚眼下倒没心思琢磨这些,她略有些稀奇的是,姚氏这忽然而来的示好是因何而起?以及,这王公子当真喜欢她?若是喜欢她这张脸,将她收归为妾照样是喜欢。他这样的公子,合该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为妻。究竟是怎样的缘由,非要娶她为妻?

一时间,桑葚倒生出些受宠若惊又莫名其妙的惶然来。

饭罢,桑南章又是将她留下。只这一回,不同从前因着楚鸿达一事上来便劈头盖脸地质问。

桑南章开口前,竟有些许踟蹰。

然他不开口,桑葚便恭敬地候着。直等到桑南章与姚氏使了眼色,姚氏不得不言笑晏晏开口:“今日王公子的小厮前来传话想来你也知道了,王公子待你之心可谓诚挚,他说定明媒正娶,让你务必宽心。”

桑葚福身施礼:“女儿明白,多谢父亲母亲。”

随后,姚氏又是几多迂回,大抵是换着花样将那王公子说得天花乱坠世间少有。桑葚一一应着,只管做得温顺乖巧。

一旁桑南章见姚氏这样七拐八绕,到底先一步没了耐性,趁着姚氏说话的间隙,忽的开口:“阿葚,你母亲见识浅,只瞧得见好处,瞧不见坏处。这事啊,兴许就不能成。”

桑葚眼露迷茫。

桑南章见她满面无辜,知晓这女儿长年养在闺中到底是不知世事。

若说从前将她许配与楚鸿达,桑南章心底还有些许内疚,觉得终归是自己女儿。如今这位王公子,身世人品哪一样不是极佳。因而桑南章不过犹豫了一刹,到底是说道:“咱们家同王大人到底是相差甚多,一心求正室之位,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桑葚眉目微蹙,仍做得不解模样:“父亲之意?”

“过两日,若那王公子的小厮再来,你与他传个话。说你感念他一番真心,但不敢强求正室之位。”

桑葚顿了顿,像是终于缓过神来:“父亲是要女儿做妾?”

桑南章面色赫然僵住,诚然他是这般意思,却如何容许桑葚这样坦白地说出口。令女为妾,莫说是嫡女,便是庶女做妾,也是打了家中父亲母亲的脸。桑南章却是一心巴望着她去做别人的妾室。

正经是做得出,又不肯让人言。

桑南章脸色难堪了会儿,忽而又是恼羞成怒一般:“混账!为父何曾是这个意思?为父所思所虑皆是为了你的前程,这样好的人家你当错过了还有更好的人选。”

骂过,桑南章又觉这般恼怒仿佛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吸一口气缓了缓又道:“阿葚,为父也是为了你好,咱们桑平县乃是偏远之地,你能嫁入京城,可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即便入门时身份差了些,凭着王公子对你的心意,与正室又有何差别?”

桑葚漠然听着,养她十余年的父亲到了能将她买一个好价钱的时候,是什么脸面都不顾了。她甚至不忍提醒他,何为嫁?正室入门方为嫁娶。

姚氏见桑葚不言语,笑着在中间说和:“老爷容阿葚再想想,她自小被咱们娇养着,哪想过要去做别人家的妾呀!”说着又是转向桑葚,“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这天下,哪有父母会害了子女的?且我听说,那京城的姑娘小姐连头花都比咱们用得精致。若是一辈子待在咱们这,哪能见着那京城的繁华盛景,你说是不是?”

桑葚迎上姚氏的目光,那里头是真切的宽和柔善。甚至姚氏所言,听着像是劝慰她,却又像暗暗讽刺了桑南章为了自个前程害了亲生女儿。

桑葚遂面向桑南章道:“父亲母亲,女儿并无异议,做妻做妾全凭父母做主。只是,我若开了这个口,恐让人觉得轻贱,若流传出去,再影响了父亲的官声。”

这世上,哪有女子自个求着做妾的?

桑南章一口气噎住,一面觉得王和裕执迷恐最后不能成,一面又觉女儿说得不无几分道理,自轻自贱的名声落出去,照样是不能成。

末了,只无奈摆手:“你先下去吧,此事我与你母亲再行商议。”

桑葚福身退去,回至凝翠院,从春从夏又是气得跳脚。然行事不妥的乃是自家老爷,些许话不便大声说出口,遂两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表示愤懑不平。

从春道:“老爷当真是疯魔了不成?我就从未见过哪户人家上赶着把自己女儿送去做妾的。”

从夏脸色漠然:“倒也有,那吃不上饭穿不着衣的,自然要卖两个女儿才能过活。”

从春道:“咱们又不是那样的人家,老爷好歹是七品知县,是数万百姓的父母官。这么做,也不觉得羞臊。”

从夏道:“若真是看重脸面,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生嘀咕了一阵,眼瞅着桑葚又是懒懒地靠在椅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不由得凑上前去。

“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若真成了妾室,这可怎么是好?”从前楚鸿达厚颜无耻要小姐做妾,老爷尚且晓得拒绝。今日巴巴地往上赶,她们只怕小姐扛不住。

桑葚略沉吟了会儿,忽的看向两人颇是正经道:“我只是好奇,王公子为何非要我做正室?”

两人闻言,从春一掌拍在自个脑门上,从夏亦是倒抽一口气。

“小姐,你莫说你可以做那妾室?”

桑葚这才微微摇头:“自然是正室为好。”

“这便是了。”从夏道,“既喜欢一人,自然要做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可见小姐心中是半点没有那位王公子。”

桑葚嘴角微微抽搐,一面之缘,何来的欢喜?

从夏道:“我记得王公子看小姐那副神情,那会儿只觉得唐突莽撞,可如今看他用心,一心要小姐做正室,可见是真的喜欢。既是真的喜欢,又怎么忍心心上之人做了妾室?”

桑葚依是拧着眉,这一面之缘,哪来的喜欢?既算后来在府中又见了一回,桑葚这会儿回想,甚至不能在脑中描绘他的模样。

“小姐……”从夏无奈叹息,“您倒是打个挺啊!”

桑葚眼下实在不懂这一见钟情的欢喜,但两个丫头的焦躁她看得清晰,当下便是宽慰:“放心,这样的门第咱们家攀不上,更何况那公子还为此与家里竭力抗争,那他的父亲母亲必然更瞧不上我。这事成不了,放宽心。”

从春从夏相视一眼,您打挺也不至于是将自个换个面煎啊?

翌日。

仿佛为了佐证昨夜从夏所说那王公子实打实的喜欢,桑葚正摇着团扇驱散热息,外头从夏便是疾步走来。

“小姐,王公子来了。”

桑葚愣了下,昨日来传信的尚且是小厮,今日他便亲自登门。莫非这后头的王大人如此宠溺这个儿子,这么快就落了定?桑葚复又觉得不对,若是一贯纵容,大体同楚鸿达一般无二。

从夏又道:“小姐快换身衣裳,说不得过会儿前院就要来人叫小姐过去呢!”

桑葚垂首打量了身上所着衣裙,浅碧色襦裙和着白底绣竹褙子,瞧着清凉,也未有不得体。

她坐着不动,一面又打发从夏换一壶新的凉饮,嘴里还说着:“方才那壶太甜腻了。”甜腻过了,就不够解渴,压不住暑气。

从夏将茶壶转手交与从春,开口又要劝说,外头忽然来了人:请大小姐移步前厅。

从夏眼睛霍然亮起,桑葚不得不打直了身子,临出门前却是还不忘与从夏打趣:“你这张嘴那日是在佛像前开了光了?”

从夏哪顾得应声,细心替桑葚规整了形容,发丝乱了一缕要捋顺,衣裳细微的褶皱要抚平。

来的婢子正是往常姚氏命她传话的那位。桑葚一路跟着她出离凝翠院,行至回廊时四下无人,索性问道:“不知王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婢子道:“奴婢不知,王公子一到夫人便命奴婢来叫小姐,并未嘱咐什么话。只是,今日王公子身边还跟了个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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