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王车易位

第二次全球石化之后。

杰诺的石化解除，因为千空把新造出来的第十七瓶复活液淋到了他身上。

以“全面协助千空他们制作登月火箭”作为交换条件，杰诺要求所有人都要在未来为斯坦利提供无罪豁免的证词。

然后，协议达成。

这天夜深。

“弗兰索瓦，你去休息吧。我想再多坐一会儿。”

“那么，龙水大人，也请您早点休息。”

之后，龙水独自坐在那里，垂下眼沉默的模样显然在陷入某段回忆，脸上难得露出伤感的沉静神情。

杰诺无意间撞见了这一幕。

说实话，杰诺一点也不想多管闲事。

他不过是被摆在龙水面前的那一件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国际象棋？”

他的话音恰好打断了龙水的思绪。

当龙水偱声扭头看过去的那时，在杰诺的眼中，他已经恢复到平常那种生龙活虎的状态。

“这是拜托老爷子抽空做出来的。杰诺你应该会玩这个的吧！”顶着那副精力旺盛的模样，龙水摆出棋盘向杰诺盛意邀请，“要来一局吗？”

杰诺没跟他客气，直接坐到了棋盘的对面。

因为是自己发起邀请，所以龙水没有猜子，而是直接让杰诺先选阵营。

可谓不出意料地，杰诺选的是黑方。换言之，龙水执白，先行。

一时间，这个房间里就只有木棋子磕在木棋盘上的轻微脆响。

国际象棋是附带竞技性的智力游戏。

杰诺承认，龙水的棋艺其实不错，不至于让他走个三四步就轻易杀王。只不过，杰诺之所以能成为千空在科学领域中的老师，算力天赋自然是龙水所不能比拟的。

就这样几步下来，杰诺就算没有轻视对手，还是禁不住逐渐有些分神。

这时，黑方的王棋后翼侧的棋格都已经清出。在同一横列上，这一侧只余下中心的王与角落的车同样原封不动，也一同不在对手的攻击范围内。

在国际象棋的规则中，这时的王，可以与角落处同样未行一步的车进行换位。

“王车易位（ Castle ）。”杰诺循例出声示意，然后执起黑色的王，开始移位。

王先行，车后随。这是[王车易位]的行棋规则。要是顺序弄反而让车先动，则会被默认为这一步仅仅是车的走棋，同时也错失了王与车之间唯一的一次换位机会。

龙水当然也清楚这点规则，因此他耐心地等待杰诺完成操作。

谁知道，当那副镫亮的镊指夹住车放到王的身侧，杰诺垂眼看着那两只紧贴在一起的棋子，怔怔地，有那么几秒没有动静。

整个人看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柔软的怀念悄然浮现在那张本来神情寡淡的脸上。

国际象棋是杰诺和斯坦利自小就有的消遣之一。

要说起来，斯坦利的国际象棋，还是由杰诺启蒙。

所有人都不知道，杰诺和斯坦利之间的首场对局，全程比较戏剧化。

首先是因为，胜者是斯坦利。

其次，尽管斯坦利是胜者，不过他用的制胜之法，却是早就被公认禁止的“升变王车易位”——己方的兵抵达对方王翼的底线后升变为车，再以这只车与己方的王换位，继而直接将死对手的王。

而作为新手的斯坦利最终之所以能用上这招，当中固然有因为当时的杰诺下意识默认“所有对手都不会违反规定”而忽略了针对这个可能性的方案，但归根结底，最直接的原因，还是杰诺在教斯坦利下棋的时候忘了把规则说全。

不论是杰诺马失前蹄也好，还是说斯坦利打了个擦边球也罢，总之，单纯就棋盘的局面而言，斯坦利就是在他人生的第一局国际象棋中赢了自家的天才发小。

相比之下，杰诺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出现如此不谨慎的疏漏，深感冲击的他愣怔着重申：“刚才是我忘记告诉你，这一招其实早就被禁用了……”

“那又怎么？我又不知道，你一开始又没说。”赢棋的斯坦利得意又兴奋，整个人在畅快的笑意中闪闪发光，“总之，赢了就是赢了。你该不会想耍赖吧，杰诺？”

杰诺没有立刻回应。

在当时的杰诺眼中，这个平素老成从容的金发小孩此时此刻笑得神采飞扬，熠熠生辉，他一不留神就看愣了眼，一时半刻完全忘了言语。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银发小孩认真想了想，平和地说出冷静的认同：“斯坦你说得对，赢了就是赢了。我认输。”

这下轮到斯坦利怔住了。

大概觉得杰诺妥协得过于快速，斯坦利虽然舍不得这份难得的胜利，但还是下意识地换上让步求和的口吻，放轻的语气透着毫无自觉的小心呵护：“至多下一盘，我们按照正规的来？”

杰诺摇摇头，“没这个必要。”

“什么意思？”斯坦利没听明白。

“我们之间就不用那条规定了。”说着，杰诺的神情已经变成志在必得，“下一局，斯坦你要是输了可别怪我哦。”

终于听懂杰诺的意思，斯坦利登时也燃起战意，“你才是。”

没等杰诺因为这段幼时记忆而完全柔和眉目，不经意间，原本投向过往虚空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到棋盘上紧贴在一起的王与车。

下一刻，斯坦利那尊垂目点烟的石像飞掠过杰诺的眼前。

耳边的沉默被无限拉长，连带心跳也被拉伸成尖锐的直线鸣音。

杰诺的此番异常沉默，自然被龙水悉数看在眼里。

“有意思。”

这个自幼接受帝王学教育的青年饶有兴趣地冒出如是一句话。

兀然听见龙水的话音，杰诺如梦初醒，垂落的视线终于从棋盘上抬起，静静地望向棋盘对面的那个人。

——不是斯坦。

这个念头飞快地窜过杰诺的脑海。

表面上……

“放心，我不会悔棋的。”

杰诺让自己执棋的手从棋子上移开，轻描淡写地带过自己先前的那点异样。

龙水闻言倒是大笑两声，对杰诺话中的尖锐揣度毫不介怀，“前NASA的火箭制造专家当然不屑于搞这点小动作！杰诺你的棋艺真厉害，我实在难以招架，我想要！”

不得不说，哪怕这种容易惹人误会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杰诺还是听得颇为无语，下意识地回敬：“斯坦肯定不……”

这话才刚开头就戛然而止。

——斯坦利现在仍处于石化状态，已经成了对方阵营手中的“人质”。

猛地想起这一点，杰诺紧绷着脸拒绝说下去，仅仅沉默地继续走棋。

“所以杰诺你刚才是想到了斯坦利吧。”

以笃定的语气说出猜测，龙水试图从那百来天的追逐印象中想象下棋的斯坦利……斟酌着径自发言：“原来斯坦利也会下国际象棋吗……”

杰诺不假思索地反驳：“斯坦他有丰富的经验和雅致的战斗直觉，足以驾驭棋盘上的一切局势变化。”

轻易听出对方话中那毫无自觉、但足够分明的维护，龙水多少有些意外，“果然！在你们两个的关系中，你就是国际象棋里那个无价的王！”

所以斯坦利才会竭尽全力地想要救回你，哪怕到了石化的最后关头，也依然愿意为你摆出投降的姿态……

对于那百来天被斯坦利穷追不舍的经历，龙水至今依然心有余悸。

杰诺又一次垂敛起自己的眼神。

“王可不能自投罗网。”杰诺说得意味深长，也点到即止。

这同时也是国际象棋的行棋规则之一。

龙水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

“可是第二次全球石化是所有人类无一幸免，根本不存在自投罗网……不对！杰诺你指的是你自愿和我们一起造火箭，相当于自投罗网，所以……你不是这局棋中的王？”龙水昂起脑袋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地打出一个响指，“哈哈原来如此！我懂了！也就是说，你和斯坦利的这一步棋其实也是王车易位！”

对于龙水的猜测，杰诺轻轻一笑置之。

同时直接将死了龙水掌控的白王。

几天之后。

在第二次全球石化中率先苏醒的他们即将兵分三路，其中杰诺自己这一队，则是留在原地，几乎从零开始地制作足以登上月球的火箭引擎。

分别在即，杰诺也没想要去与那个暂时无法回应自己的石像花费时间。

除去从石化状态苏醒之后的那一次。

还记得那时候……

斯坦利的石像被少年科学团一众人放到木棚内，放在靠墙的石台上，以防意外的发生。

杰诺需要昂起头，才能让视线对上那双理应如宝石般瑰丽的眼。

这是完全解除了武装的状态。

是展示“自己不再具备威胁”的无害姿态。

同时也是……带着尊严认输的姿态。

杰诺当然明白斯坦利的用意。

——以自身的自由，换取对方的得益。

“好棋。（ An excellent move . ）”

杰诺平静低语，注视着那张沉默的脸，眼神却是复杂。

杰诺向来对抽烟深恶痛绝，当然没有抽烟的习惯，自然是不存在烟瘾。

不过这并不影响，杰诺熟门熟路地地从斯坦利身上翻出携带的香烟。

因为是收纳在战术腰包里，所以就算这么多年过去，衣料受环境影响而破损蚀去，斯坦利随身携带的那些香烟依然有小部分得以幸存。

“保管得就这么好么……”

无奈地低声吐槽对方一句，杰诺从中抽出一支，叼到嘴里；接着试了试斯坦利随身携带的手枪型打火机——很好，还能用——于是给自己点了那支烟。

他浅浅吸了一口，把烟雾都含在嘴里，抬起头凑过去，朝着那张石化的脸，把这口烟轻飘飘地吹出。

在烟雾袅绕中，杰诺昂头看着面前的这尊石像。

根据杰诺对他的了解：石化在身上逐渐起效期间，斯坦利应该是垂着眼悠然点烟。

此时此刻，隔着石化的封闭，他们两个遥遥相望。

眼下暂时依然是草裙裹身，杰诺的双手自然还没像过去那样套上了接有镊指的手套。

毫无防护的手指夹住那支香烟的滤嘴，杰诺把那支烟转移到那双微张的唇间。

指尖几乎不可避免地扫过斯坦利的脸庞与唇。

从指腹传入感知的，仅仅是石像冰冷粗粝的质感，而不是人类存在生活反应时会有的温热与柔软。

杰诺忍不住紧起眼角，下意识抠紧贴在那张脸庞上的指腹。

而且，石化状态下的人无需呼吸。

于是杰诺只能看着香烟在石像的嘴里匀速燃烧，释放的烟雾完全没有干扰地袅绕上升，在光照中服从瑞利散射定律而泛着虚渺的蓝光，而不是烟枪过肺后沾上了水蒸气的雾白。

想当初，三千七百年后从第一次全球石化中醒来，对于斯坦利首先掏香烟的下意识动作，自己难以理解地给了一句“你认真的么”。

而现在，历经第二次全球石化之后，自己反而亲手把点好的香烟递到这家伙的嘴里……

这样想来，总感觉有点讽刺。

仿佛顺应自己的想法，杰诺默默抿出自嘲般的笑容。

既然棋盘上的王早已起动，那么车接下来只需紧随交替，移到王的身侧，为彼此提供守护与机会。

这就是[王车易位]。

当然，王是不允许自投罗网。

眼下，既然杰诺已经答应了协助千空他们制作火箭，换言之，接下来的这一局，杰诺才是那只换位的车。

完成告别，杰诺不再留恋地转过身，接过长袍果断换上，头也不回地再度前行。

——我会竭尽全力奔向那个有你在的未来。

他要守护的，是他的兵王。

【Fin.】

杰诺看斯坦利（石像）这一部分是我魔改了，请把这当成私设吧[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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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王车易位（烟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