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后的日子有惊无险,对于周屿这么一位人人都羡慕不已的好学生来说属实单调了些。
她仍旧是文科班的第一把交椅,分数之高简直让底层人民望尘莫及。
最让周屿高兴的莫过于数学成绩,那天她碰巧遇上林亦航,便和对方交流了一下最后一道大题,得到的答案一致之后,她像是把身上所有的包袱统统卸掉,浑身轻松跟在过夏天似的。
江岩这位整日不着调的少年也因为后半学期紧追慢赶改头换面,终于成功把最后一棒交给潘俊,自己跑到了距离他前十的位置。
潘俊看着成绩单上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狗腿式撒娇:“岩哥,帮帮兄弟行不行?你看你这没怎么努力就跑我前面去了,有什么诀窍教教我呗?”
江岩摘下耳机,莫名其妙看了潘俊一眼,随后重新戴上嘴里玩笑似的扯了句,“哥不教娘炮。”
“还有,哥的努力不止一点!”
潘俊气得转身去找张悦然评理,哪知道张悦然这次考试发挥不佳跑到了第三,压根就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听潘俊啰嗦。
苦于找不到评理的人,潘俊最后把矛头指向周屿。
潘俊:“小屿屿,他们都不理我,呜呜呜……”
周屿额头飞过一群乌鸦,她看看潘俊那张人畜无害却怎么也阳刚不起来的白净脸蛋,最后勉强安慰了几句,“要不改天你设计个追踪器,这样就知道别人到底有没有努力了。”
有段时间没和周屿搭话,眼下江岩听到周屿口中那个“别人”,莫名一阵心烦。
敢情他的努力在她眼里就只是别人,连说出他的名字也不愿意了?
江岩也觉得奇怪,明明是他讨好在先,怎么到最后错的还是自己?
不就是没回那条短信,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江岩并非不想回,而是那天看书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他还在为自己早起沾沾自喜时才看到消息。
他的内心受挫这才冷了对方几天,哪知道周屿那姑娘倒好,竟然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干脆不和他说话了。
江岩心急可又受自尊心影响,俩人的关系才一直尴尬到现在。
正式放假那天,王岚打电话给周成,通知对方无论如何不要加班,以至于周屿睡了午觉起来就看见周成已经拎着包在客厅换鞋。
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老爸确实站在客厅,周屿跟看见外星人一样跑到对方面前,“爸,您不会也放假了吧?”
周成摸了摸女儿蓬松的颅顶,一脸和善,“还不是你妈妈,说什么老朋友请客吃饭让我必须回来。怎么,你妈妈她没回来?”
周屿摇摇头,她心里已经在想另外一件事了。
这所谓的老朋友会不会是江岩父母?
没等她多想,周成一个电话打给王岚。在周屿各种揣测中,答案呼之欲出。
梁琴因为自己儿子成绩提高心情大好,加上得知都是周屿的功劳,她说什么也得请王岚一家吃饭。
两家约在市区一家中餐厅。
周屿到的时候就看见坐在外口的少年。
少年穿着薄款毛衣,脖子那处光溜溜的没有任何遮挡。她看见他挂在椅子背上的那件冲锋衣外套,仍旧是毫无悬念的黑色。
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他率先扭头,像是自然反应他立马站起身和人打招呼。
“叔叔阿姨好。”
周成第一次见江岩,眼看着这么个大小伙子礼貌有加,他这心里还有些激动。
“小伙子真不错。”
“不错以后我们结个亲家?”
江海峰一句调侃,在场几人笑得合不拢嘴,唯独两位小辈尴尬又窘迫。
周成察觉女儿的心思,和江海峰握了手随后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到工作中,微妙关系这才慢慢散去。
周屿坐在江岩对面,她从进门瞧了对方一眼之后头就没有再抬起来过。就算是应付长辈,也是目光朝着里口,压根不给江岩任何笑容。
江岩耳朵里听他们说话,这眼睛几乎都跟着周屿转。
他时不时瞧一瞧周屿,就算被周成发现也是佯装夹菜,匆匆避开对方的审视。
饭桌上客套话一堆,以江海峰为首几人聊得不亦乐乎。
周屿越听越觉得没劲,正打算要走就听见王岚玩笑似的和梁琴攀关系,“这以后我们家小屿要是学了法律,找工作还得请你们家老江帮帮忙呢!”
“哎哟哪里的话呀,你们家小屿带着我们家阿岩学习,我这心里还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快别说这些话啦!”
江海峰一直为自己这儿子头疼,眼看着对面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让儿子突然转了性,他当然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
看破不说破,江海峰举起酒杯把目光锁定外口的周屿,“小屿啊这杯叔叔敬你,感谢你让我们阿岩改邪归正了。”
周屿受宠若惊。
原本还在游神状态的她赶紧站起身子,以茶代酒忙不迭地回敬过去,“叔叔您客气了,是江岩他自己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我没做什么的。”
闻言,江海峰哈哈大笑。
他那儿子他会不懂?
曾经那么多次的谈心都没让江岩改邪归正,就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能实现了?
江海峰也是从愣头青过来的人,明摆着是猜出自己这儿子怕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看似轻松的气氛,周屿却觉得心里负担重到几乎承担不住,她和在场几位长辈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往卫生间去。
冰冷的凉水沁透肌肤,周屿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狼狈,那种无助可怜的心思明摆着从眼眶里爬出,摇摇欲坠,几乎想逃。
她抬手抽了张纸将脸上的不适整理干净,再抬眼,江岩已经站在身前。
少年并非饭桌上那般惬意,他盯着她那张憔悴不堪的脸蛋,很小心地打听,“周屿,你怎么了?”
“没事。”
周屿扔了纸打算回去,却因为面前的少年不肯挪步,被堵在了水池旁边。
江岩单手撑在水池边,另一只手明目张胆伸直拦住她的去路。
他的个子高身型也不算单薄,一双浓眉紧紧锁着周屿那张看起来略显苍白的小脸。
直到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他的眉骨才陡然往里收缩,下一秒扯出几道深浅不一的鸿沟。
正要询问缘由,周屿已经伸手打掉了他横在面前的手臂。
对方语气不善,“江岩,你烦不烦?”
江岩:“烦不烦不用你说,你到底怎么了?”
周屿没接反而转移话题,“你应该跟你妈妈说要感谢张悦然,干嘛请我们一家吃饭?”
江岩见对方提这事便知道人暂时不会逃跑,他将手臂放下,两手插进口袋,回归往日那种不羁样。
“周屿,别转移话题,刚刚我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周屿瘪瘪嘴角,声音逐渐低下去几分,“我不想学法律。”
似低沉压抑的古琴,每被人拨出一根音符心都能颤上一颤,那种盘旋在谷底始终得不到响应的哀鸣,让江岩心中莫名心酸起来。
此时店里正放着喜庆热闹的祝歌,歌声缭绕里人群中有人高呼“祝你生日快乐”。
唯独这不大的一方天地里,少年心里百转千回,就是想不出一句能安慰女生的话。
沉默良久。
江岩担心周屿会走,于是结结巴巴说了一句,“那就不学,叛逆一回又能怎么样?”
“不是人人都有你那样的性格。”
“那也不是人人都有你那么好的成绩。”
……
周屿竟反驳不出。
江岩又说:“想走什么样的路一直在你自己!你看我,就算打球受伤了,以后我还是得走篮球这条路,谁都改变不了。”
周屿:“你都有病了还怎么打球?”
江岩被逗笑,“周屿,能别他……他娘的说我有病吗?”
“哥只是受过伤,不是瘸子。”
那个不雅观的词最终被咽了回去。
或许在江岩心中,周屿是他所有人里唯一想要区别对待的,那句看似能表达真情实感,实际上有些不着调的字眼,终究还是在江岩的各种顾虑下被放弃。
江岩的话让周屿心情好了一些,于是她又追着先前的问题,“那你呢,是不是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江岩耸耸肩,健康的肤色下好像显出一些不一样的颜色,“就……本来也是你先给我辅导的,要不是因为有矛盾我也不至于问她。”
“矛盾,谁和你闹矛盾了?”
江岩急了,“回家看手机去。”
想到先前给周屿发过的消息,江岩显得有些不自在,他话说出口就想着赶紧离开,生怕让周屿看出些什么。
可没走两步,他又回过头从口袋摸出一个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小塑料袋子,他随手塞到周屿手里,“那个……收好啊,回家再看。”
“还有,等会再过来。”
少年消失在拐角,周屿却因为手上的袋子莫名心跳加速。
饰品店常见的用来装小玩意儿的袋子,巴掌大小,印着一只手握彩色气球的兔子,粉嫩粉嫩的,童趣味充满了周屿的眼眶。
周屿记着江岩的话没敢打开,她拉开口袋拉链将袋子塞进去。
不算鼓,可周屿意识里总觉得这半边口袋沉甸甸的,犹如装着一块巨大的黑石。
回到座位,江岩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喝水。
只是抬头夹菜正巧撞上周屿时,他才露出狡黠的眼神,如同一只诡计多端干了坏事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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