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外加一百种令人烦躁的情绪。

周屿脑袋里一闪而过齐悠曾经和她说的那些男女认识的开场白，有那么一瞬间这种荒谬感涌上心头，随着王岚来之前的种种举动，她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对面没有回应，少年干脆低头去看桌角的数字，最终确认自己确实没有走错，而对面的女生也确实不认识，他才问，“你怎么坐这里？”

周屿这会反应过来，不过声音却低低的显得没什么精神，“我妈和她的朋友去洗手间了，是不是你坐错地方了？”

少年只一句“我操”，便将身子赖进宽敞的沙发开始玩手机。

周屿鲜少与男生交流，眼下她更是坐立不安。

她抬头看了眼洗手间的位置，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她干脆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她叠的那只小飞机上。

异常尴尬的局面里少年又突然开口，猝不及防的声音传进周屿耳畔，险些让她的小飞机掉落到地上。

“欸，你陪你妈来的啊？”

“……嗯。”

少年“哧”了声，“事儿真多！”

周屿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当她再次抬起头去看对面的少年时，对方依旧盯紧手机，仿佛刚刚那话纯粹是他的自言自语。

人一下子无聊起来，确实会找距离自己最近的东西来打发时间，而少年对于周屿来说正巧就是目标。

对方不仅穿了件黑色短袖，而且皮肤也不够白，甚至周屿觉得他这个肤色能算她们班上最黑的。

对方的额头挺宽，眉毛浓密黝黑，高挺的鼻梁，拉直的嘴角，骨相上看倒是有几分热血男儿的气质，可唯独那双搁在弯眉下的瞳孔总让人瞧着狡猾，像只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狐狸。

周屿：“你妈妈是梁阿姨吗？”

少年扬了扬眉，鼻腔里哼了一声。

这下周屿明白对方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两方母亲各自带着孩子前来赴约而已，她顿时就放下心里的猜忌不再多问。

好在没一会儿，王岚和梁琴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梁琴一看见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儿子就忙拉着要给王岚介绍，可拉了半天那少年纹丝不动，压根就不想参与她们女人之间的话题。

梁琴板起脸来：“阿岩，有没有规矩了？”

少年这才懒懒散散的站起身，“阿姨好。”

王岚脸上倒没有露出太多情绪。

她依旧堆着笑，只是身为母亲的梁琴却因为儿子的举动感觉失了面子。

“没看见有女孩子在吗，自我介绍不会？”

江岩看了一眼坐在里座的女生，对方安安静静地坐着，双手也很听话的放在腿边。

他的心思陡然因为梁琴没有明说的目的，不自觉就从嘴边冒了出来，“妈，您这么神神秘秘我当是让我早早相亲来着，也不提前说一声。”

梁琴气得当场黑脸，好不容易挽回的那点面子一下子又全被这浑小子给抖得一干二净。

梁琴：“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哦。”

江岩收起玩笑，这才假模假样地看着周屿，“欸，我叫江岩。水工江，山石岩。”

周屿忙不迭地回：“周屿。周围的周，岛屿的屿。”

“还挺配。”

……

梁琴又恢复到和王岚拉家常的热闹劲里，完全没有听见儿子这句调侃。倒是周屿正好坐在江岩对面，这三个字听得倍儿清楚。

周屿的第六感总觉得对方正在打量她，于是她悄悄抬了一下眼皮。

微小的举动毫不落差的撞进一双探究味极强的瞳孔里，那双明显写着不正经的眸子下，周屿几乎能想到对方即将开始的恶作剧行为。

她下意识收了视线，不再多看对面一眼。

服务生一盘接一盘的上菜，周屿也为面前有了菜肴而转移了对江岩的打探。可她不知道的是，对面的少年却一直没有停止打量她。

往日里他所遇到的女生几乎都穿得像个公主，不是粉色就是蓝色，头上也是五花八门各种玩意儿都有。

而眼前这名叫周屿的女生，穿着也同名字一样朴素。身上唯一的装饰只有那么一副框架眼镜，关键还是副黑色框。

江岩心里好奇，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他发现周屿垂着脑袋不吭声，凭他的视线是能够看到对方光洁的额头以及散落在两侧的秀发，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是少有的恬静模样。

王岚：“小屿，怎么不吃菜？往日不是最爱吃这里的乳鸽吗？”

母亲的话让周屿回过神，她抬头看了一眼，磨蹭着拿起筷子去夹了一只翅膀慢慢啃着。

江岩觉得这女孩挺拘束，便也跟着去夹了另一只翅膀。发现味道确实不错，这吃完就和梁琴开起玩笑，“妈，好歹人也见了，该说说是什么目的了吧？”

梁琴反倒不自在起来，她推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态度明显软下去三分，“你这孩子，带你出来吃饭还能有什么事？”

江岩闻所未闻，照旧接着自己没说完的话往下说。

“你不说明白点我这觉得尴尬啊，别人家女孩子真以为这是要订什么娃娃亲吧？”

梁琴还没来得及骂儿子，王岚倒是先开口笑了。

她看着对面有几分梁琴模样的少年，主动打破僵局开口解释，“我们可没有那种封建思想喽！”

梁琴也顺着话往下说：“妈妈是想让你认识认识人家小屿，往后学习上不懂的问题可以有人帮帮你。”

“小屿啊，以后我们阿岩就要和你一个学校了，多帮着些，昂？”

周屿愣了一秒，听话的点头回“好”。

梁琴这下子更加喜欢周屿了。

她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对面安静不闹腾的女孩，这心里的怨气那是越积越多，最后竟然忍不住和王岚探讨起来，言语里颇有对王岚的羡慕。

“还是生女儿好哟，我这儿子不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王岚：“哪儿的话，儿子是挡风伞，以后帮你遮风挡雨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人你一句赞美我一句奉承，直听得周屿全身鸡皮疙瘩全起。

胃口瞬间全无，她干脆放下筷子将那不成样的小飞机拿下来放在腿上把玩着。

对面的少年似乎发现了她的情绪。

江岩快速抽了纸巾，光明正大的摊在桌上也叠了一只飞机，只是他的造型明显复杂，像只凯旋而归的战斗机。

他用食指弹了弹桌面，见对面的女孩抬起头，他不慌不忙地摆上自己的得意之作，甚至为了更加直观，他特意将机头对准了周屿的方向。

这一举动被梁琴发现，她随口说了两句又再次回到和王岚的聊天当中，只有周屿觉得这是少年无声的挑衅，一种只用一招就想占尽上风的宣战。

眉头只皱了一秒，周屿五指收拢将不成模样的小飞机揉成一团，最后放在盘子旁边。

江岩被她正经八百的举动逗笑，却依旧不吭声，只那两根上挑的眉毛来回乱动，仿佛在示意“好男不跟女斗，算你赢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屿实在觉得无聊干脆和两人打了招呼说是要去洗手间。

王岚没多想让了位置，只提点别乱跑就接着和梁琴吐槽自家老公的缺点。

江岩一看周屿起身离开，干脆也说要去洗手间。

只是两人各怀心事，一个想着出去透透气，一个想着法子尽快离开。

刚推开餐厅大门，江岩就看到周屿伸直了双腿坐在门口候餐的椅子上发呆。

女生穿着白色T恤浅蓝色休闲裤，看起来懵懵懂懂的神情，一点儿也不像个高中生。

察觉面前有道黑影经过，周屿抬起头此时江岩已经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

对方饶有兴致地侧过身子，笑容有点夸张。

江岩：“欸，洗手间上这里来了？”

周屿看都没看，只顾着盯着脚下，“你不也一样？”

江岩：“我可没说要去洗手间。”

周屿：“要你管！”

江岩闷哼两声后便翘起二郎腿，对方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周屿实在不愿意和这么个不正经的人待在一块，干脆站起身子要走。

哪知她刚刚站起来江岩也跟着挺直腰板，摆明了要跟着她。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的少年，周屿一脸纳闷，“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时候江岩也耍起了她刚刚那套说辞，“要你管啊！”

周屿气得直跺脚，她睇过去一记白眼，干脆推门回到了座位上。

这回江岩倒是没有跟着进来，梁琴起身结账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没回来，这才忍着愤怒只说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一顿。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王岚开着车一路上唠叨个不停，周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注意力几乎都放在欣赏窗外的景色上。

车子经过小区门口，王岚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档小区，她一边忙着进地下车库一边指着方向告诉周屿，“梁阿姨她们住水郡湾。”

“哦。”

“水郡湾记不记得，你爸以前带你去过的。”

周成做建筑工程师有些年头，也就在负责水郡湾小区之后才被提拔做了领导。

那会暑假，周屿闲着无聊经常跟周成去工地，等到竣工后她还特意跑过去参观，只一眼就爱上了那边独特的观景视角。

那会周成被女儿缠得没办法顺口就给答应了，哪知回家把这事和妻子当玩笑说了之后，王岚可是一脸严肃又给拒绝了。

周屿至今都忘不了王岚在拒绝时说的那些话，哪怕那时候的她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都觉得强势到令人窒息。

“你的任务是学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们大人该做的决定！”

大人该做的决定小孩就不能参与？

那会周屿其实很想问一问母亲，是不是小孩子就不配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只是用做参考都不行？

周屿没回头去看，她的表情落在白织灯的地下车库里少有的和谐，饱满的嘴唇也因为刚刚死死咬紧的原因，下意识变得惨白。

“陈年旧事，谁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