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有病。”
角落的声音突兀响起,打破墓园里空无一人的宁静。
太阳渐渐西沉,如血的残阳将整个墓地染成一片暗红色。
风在墓园里肆意穿梭,发出呜哗的声响,仿佛来自人声的召唤,令人毛骨悚然。
“啵”地清脆一响。
沈博拔开瓶塞,扬手把整瓶酒横倒在两座相依的碑前。
每年的今天,他都带着自家老爸酿的酒过来和他们尝尝醇度。
听老爸讲,这酒是当年得知怀上他时开始酿的男儿红,足足酿了好几大坛,原是等他结婚时,作为聘礼送给那位至今素未谋面的儿媳的。
这酒,老爸自己从未动过,这些年里,也唯有见他们,才舍得让他装两瓶。
倒完,沈博又拿起一瓶酒自顾自地喝着。
这片墓园里,大多墓碑都是统一的样式与尺寸,按固定的间隔与行列排开,规整得像一张严丝合缝的网格。
唯独角落里的两座碑,间隔不过一拳宽窄,连碑座都是合二为一的大小,仿佛生来便该依偎在一起。
这是当年沈博耗尽心思,软磨硬泡又不惜忍痛割爱砸下重金,才让墓园老板松下口答应的设计要求。
沈博蹲在碑前,几度张口闭合。
片刻后,他仰头饮一大口酒,嘴里叨叨絮絮一如既往,“你们真的是有病。”
“三年屡屡碰面,说过的话都没我手指多,最后却同年同月同日死葬在一起。”
“真的是,在阳间不说话,我看你们下地府能说几句,真是有病!”
兴许是气急了,沈博脖子青筋突起,而后语气不善又添一句,“一个有脑子没智慧,一个有嘴却是哑巴。”
“算了,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做你们小辈,你们伺候我给我钱花就行。”沈博收拾挎包站起身来,反手把包甩在肩后,嘟囔一句便离去。
墓碑在最末的位置,他很快就走出墓园。
墓园建在山上,通往道路有段陡峭的山路,前些年才改造成长阶梯。
沈博脚步轻盈,刚下一段台阶,视线落在前方。
远远地,瞧见一个身着黑蓝色衣服,戴着帽子的的人坐在台阶上。
那人背坐着,穿着严实分辨不出男女。
他收回视线,步伐不停。
风停,四周寂静。
“哎小哥巧啊。”
沈博被拦住去路,他侧身打量着眼前人。
“算姻缘吗,二十块钱一次。”她上下将他扫视一番。
近距离才发现,她把头发全部盘进帽子里,脸上满是岁月纹痕。
他记得来时,她并不在这。准确来说,他来思园的每一次都从未见过她。
难道生意这么难做,都要跑到墓地边赚钱?沈博挠挠头想,弯腰半蹲下来。
算命大妈旁转手里的木珠,“那就算个姻缘了?”
“行。”单身二十八年的沈博,也确实好奇自己的老伴何时到。
“姓名,生辰八字,属相。”算命大妈不紧不慢地转着手里的珠子,语气平稳。
“沈博,04年三月初六早上十点四十八分,岭江人民医院生的,属猴,单身至今。”沈博一五一十报着。
算命大妈抬眼扫过他的脸,盘珠的手猛地停下,砸砸嘴,“长得挺周正的,怎么还是只单身狗?”说完便闭上眼,指尖轻轻相触,像是在掐算什么。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沈博刚要反驳,见她已然闭目,那口气硬生生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半响,总算等她睁眼,他刚松口气开口,“不是,算命大妈......”
话还没说完被打断。
方才还带笑的脸倏地变严肃,语气也重了,“叫我算命大师。”
“哦。”沈博被她这凶巴巴的样子一唬,刚攒的那点反驳一下烟气云散。
“挺巧的,你的正缘不就来了。28岁你会跟有缘人成婚,性子跟你倒是合拍。”大师慢悠悠道。
沈博脸上浮出“花二十块我听你瞎讲”的表情,唇笑眼不笑地说:“我今年28岁呢算命大师。”
“你不是刚过生日没多久吗,今天才六月份,还有半年,不急。”算命大妈说得云淡风轻,手里的珠子又转了起来。
“呵呵。”沈博干笑两声,掏出手机扫码付钱。
心里直犯嘀咕:你告诉我,跟个素不相识的人,从相识到相恋再到相爱结婚,半年就搞?疯了才信!这能是什么正经婚姻?
他按下付款键,连连摇头。
花二十给我单身二十八年要个预言结局,不亏。哪怕是假的,但起码乐呵。
“讲真的,我算命很准,五星好评的特多。”
许是见他满脸写着“不信”,算命大妈急切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越说越像胡吹。沈博刚准备起身,就被她拉住,“给个机会嘛,我还会算别的,不要钱。”
他本想站起来就走,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想算的,也不想讨乐。
可抬眼瞬间,目光渐渐凝聚。
片刻后,他重新蹲下,方才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彻底敛去,神色变得格外郑重,嘴唇动了动,瞬间又抿成一条紧绷的缝,面色难耐。
沈博的视线在她脸上游移数秒,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你能算......两个不相干的已故之人的命数吗?算命大师。”
“我想看看,他们下辈子能不能有点交情。”话一出口,沈博觉得自己怕不是真有点病,竟然在这儿做白日梦。
没料到算命大师听完眼睛一亮,“啪”地一拍大腿,说:“你说巧不巧,我还真会算这个,就是从来没有人找我算过,来来来,说说他们的情况。”
沉默了许久,沈博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付延铄,男,2004年1月3日生,属猴。”顿了顿,接着说,“岑念兹,女,2004年4月20日生,也属猴。”
“两人都走于2022年6月1日。”
“他们有什么......”算命大师本想问“有什么关系”,想起他刚说的“不相干”,立刻转了口,“有过什么交集吗?”
“或许是真没有缘分吧,高中三年同班同学,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沈博低下头,嘴角牵起一抹无声的笑,“他说,或许她连他的脸和名字都对不上。”
算命大师点点头,闭上眼睛,指尖开始快速掐算。
许久没有回忆过高中时的付延铄与她了,刚说出口,那些尘封多年的高中记忆忽然翻涌上来,时隔多年还是历历在目。
良久,算命大师轻轻拂了下袖口,睁眼道:“他们并非无缘之人。至于两个人的未来有没有对方,还是要看他们的造化,一切顺其自然,强求不来。”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沈博松下紧绷的肩,轻叹了口气,“你这讲了什么啊?”
“别沮丧。”算命大师把两手往袖子里一揣,微笑着说,“两人能遇见就是缘分。他们俩都还年轻,未来那么长,谁都说不准。”
“你要信,能遇见的都是命数,自有它的道理。”
沈博嗤笑一声:“你在说什么绕圈圈的文字令吗?”
“命数终究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偶尔偏离轨道也正常,交给他们自己就好。”算命大师看着他,眼神忽然认真起来,“你要相信他们。”
他该相信的,但现实明明都指向不可能。
沈博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和算命大师答谢后转身顺着楼梯往下走。
“你这儿能算死后的事吗?”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沈博回过头看了一眼。他才下几级台阶,这生意就接上了?
“能能能!”算命大妈溢出脸的笑容实在难以忽视,还转头看了不远处的沈博一眼,“真是巧啊。”
又是这套官方的说辞开场,沈博对她的“信誉值”瞬间跌倒了负数。
他下意识地扫了眼那个男人。
不怪他有什么偏见,只是对方的特点明显得过于引人注目。
短袖下垂落着的手臂,手腕以下空空荡荡掌。
宽松的工装裤也遮不住明显的0型腿。
或许是他看得太久,男人突然皱起眉,转过头狠狠瞪着他。
被抓包的瞬间,沈博若无其事般地移开视线,快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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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你们真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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