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滞成了冰冷的固体,死死堵住了宋念喉咙。
“二……”那如同两块焦炭摩擦发出的童音,带着粘稠的恶意,紧贴着他撕裂的耳鼓膜响起。冰寒刺骨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时间只剩下一个数了。眼前的一切似乎被拉长了,变成了凝固的恐怖画片。
宋念的目光转向秦政,本能地想向他求救,但对方却始终紧闭着双眼,浓黑的眉间微微隆起,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难受的梦魇。
“秦哥!”突然的惊叫声让秦政的面容变换了一下,那垂下的睫毛奋力抖动着,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血水洼中,那匹纯红的木马倒影正咧开猩红的嘴,一排排尖锐如锉刀般的獠牙刺破镜面般的血水边缘,无声嘶吼,渴望着将宋念彻底嚼碎。
无数细小的、焦黑的手爪正从身下白马爆裂的腹内疯狂探出,冰冷黏腻,缠绕锁紧他的脚踝、小腿。
“啊!”那触感像是被无数烧焦的蛇类纠缠,带着惊人的力量向上拖拽!腐肉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味,像一层油腻的薄膜,狠狠糊上他的鼻腔。
旋转的惯性仍在持续,但这匹被诅咒的木马仿佛成了世界的孤岛,越来越慢,正被看不见的深渊巨口拖离运转的轨道。
四周,如同炼狱般的帷幕早已拉开。
前方黑马上的焦尸融化得只剩一个模糊轮廓,滚烫的铁水从他的眼眶、口鼻处淌出,溅落在木马基座上发出“滋滋”的怪响,混合成某种诡异的伴奏。
远处白清荷的位置传来孩子尖锐到变调的哭叫,还有女人压抑而痛苦的闷哼。
宋念视野所及的彩色木马,表面上欢快的油漆在镜片下都大片大片地剥离,露出底下扭曲蠕动、泛着油污光泽的木质纹理,缝隙里渗出墨绿色的脓液。
“……三!”那最后的音节在宋念脑海炸开,带着某种恶毒的宣告。
“不要!”强烈的求生欲让宋念拼命躲闪着,想要避开那些焦黑的利爪。
缠住他的那些焦黑小手力量猛地暴涨,要将他彻底拖入那破裂的、满是血腥腐肉的深渊腹腔!
“宋宋,扔出口袋里的饼干!”
“饼干?”几乎是凭借本能对秦政的信任,宋念的右手在黏湿冰冷的布料里疯狂摸索。
来不急细想这饼干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衣服包里的,当触碰到那团硬物,他猛地抠出其中一块,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粗暴地掰开!
一股令人晕眩的、甜腻到发齁的香气猛地炸开,异常浓郁,像是打翻了十罐廉价的奶油香精,瞬间压过了血腥与焦糊。
宋念甚至来不及感受这香气的诡异,手上的力道将饼干捏得粉碎,砸向那些焦黑的小手。
“啊啊啊啊!”一阵阵孩童的痛呼在耳边炸开,那死死钳住宋念双腿、正将他往下拖拽的万千焦黑小手,像是被滚沸的浓糖水泼了个正着,猛地发出“滋啦”一片令人牙酸的爆响!
那声音尖锐短促,如同冰水浇上烧红的烙铁!这些来自腐朽深渊的小手爪像是被这股浓烈到极致、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灼伤侵蚀,瞬间松开了力道!
它们抽搐着、颤抖着,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水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变浅,从焦炭般的漆黑迅速褪成干枯死灰的棕黑色。
身下的“白马”速度也越来越慢,甚至缓缓低下马首,去啃食地上的饼干碎屑。
然而这些东西并没有过去,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气息彻底激怒,又或者是对这种甜腻有了更强烈的渴求。
旋转平台上那些刚刚还在疯狂屠戮生命的焦黑鬼影、木马裂隙中涌动的幽暗秽物,包括那血洼里红木马的狞笑,所有的非人之物,齐刷刷地将“头”扭向了同一个方向。
宋念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它们回头,看向了那个人——秦政!
只见对方脸色也异常苍白,眉眼间透着一股狠戾之气,眼眸幽深沉寂,仿佛在与那些东西对峙着。
就在下一刻,所有停滞的恐怖再次弥漫开来,杀戮即将开始。
不,不行!宋念死死盯着秦政,害怕对方收到这些死灵的攻击,他甚至想跳下马去挡在秦政身前。
腥风扑面,带着内脏**的浓郁腥臭,吹得宋念浓长的睫毛如同蝶翅般煽动了一瞬。
“不要!秦政!”宋念的惊呼声与凄厉的鬼吼同时响起,他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全部凝固,他僵直着身体,目光呆滞地看着秦政。
“宋宋,别怕,我没事”,秦政低沉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安抚味道,尽管他看起来也很狼狈,但周身强大的气场却仍旧不容小觑。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宋念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痴了一般念叨着。
秦政默然不语地看着他,片刻后嘴唇微动:“别怕。”
宋念怔愣地点了点头,眼睛看向了他身后。
秦政既然没事,那么有事的便是别人。
只见秦政身后骑着绿色木马的男子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那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紧紧抱着身下那匹颜色过分鲜艳的木马脖子。
四周突如其来的寂静和凝视让他一身子僵,正茫然地抬头四顾。
当对上无数双空洞、燃烧着怨毒的纯黑色“眼眸”时,他脸上的茫然刹那间被彻底冻结,继而被一种最原始的、看到天敌时的恐惧碾碎成渣。
“啊啊啊……救命,救救我,不要过来!!!”那男子极度恐惧之下的嘶嚎撕裂了空气,带着走调的哭腔。
绿马脚下的木质平台毫无预兆地沸腾!粘稠的焦油如同活物般翻涌鼓胀,数百只比缠绕宋念更粗壮、覆盖着沥青般黑亮的粘稠物质的手臂猛然破土而出,劈啪作响!
那些东西甚至带着一种焦糖受热时黏连拉丝的质感,争先恐后地抓向胖子那因恐惧而更加膨起的肚腩和短粗的双腿。
而在旋转木马的另一个角落,几缕深蓝色的烟雾如有生命般从地板缝隙里钻出,倏地钻入另一个穿着花哨沙滩裤的瘦高男人的眼耳口鼻!
那男人的身体如同正在急速充气的蓝色气球,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喉咙里发出被紧紧扼住的“嗬嗬”声,皮肤下血管像吸饱了靛蓝墨水的线虫般蠕动,皮肤迅速失去水分,泛起溺毙者特有的青紫肿胀褶皱。
他拼命抓挠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肤,拉出几道深可见骨、却诡异滴不出几滴血的恐怖伤口!那动作,竟莫名带着一丝诡异的、被外力操纵的僵硬。
与此同时,宋念听到了白清荷方向传来了的动静!
只见那位年轻的母亲在摇篮曲重新变得异常清晰恶毒的一刹那,动作突然定格,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脸上温柔关切的表情凝固成一片空白的、毫无生气的面具。
坐在她身前的男孩脸色惨白,喉咙鼓出一个小包,不自然地上下滚动着,仿佛有异物在内部撕扯摸索。
紧接着,一道完全属于孩童的、带着浓浓怨恨和戏谑的尖细童声,竟然从他被迫张大的嘴里清晰扭曲地挤了来!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
伴随着这恐怖的童谣,宋念右侧不到两米处,一匹暗灰色的木马头部猛地向后裂开至脖子!
一张巨大的、完全由腐烂发黑的内脏筋膜形成的“嘴”豁然张开,层层叠叠的尖锐骨刺从“咽喉”深处翻卷而出,像一个巨大污秽的绞肉机入口,对准了附近一个面无人色的学生模样的女孩!
“救救我,求你……”离那个女孩最近的就是宋念,她年纪看起来不到20岁,目光哀求地看着宋念,却又貌似带着绝望,让他想起来蒋橙。
宋念不忍心不管,他看向秦政,对方垂了垂眸,像是无可奈何般指了指他的口袋,里面还残余着半块饼干!
宋念拿起半块饼干对着女孩道:“你把饼干塞到马的嘴里应该就没事了,我扔给你,接着。”
女孩颤抖着嗓音,哭着连忙点头道:“谢,谢谢你,真的谢谢。”
宋念举起手,正要扔过去,谁料那块饼干在半空中被一个中年男子夺了过去。
“你!快还给她!”宋念惊怒交加地朝男子喊道。
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木马,手上拿着半块饼干,露出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还给她?谁规定是她的?在谁手上就是谁的!小白脸你多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巨大的马头张开藏着锋利牙齿的嘴,映照在女孩绝望的瞳孔中,最后一口将其吞噬。
“不!”宋念咬紧牙关,无奈地紧闭着眼,耳边还残留着女孩哀戚的哭声。
“你无耻、混蛋!”宋念睁开眼,愤怒的痛斥着那个得意洋洋的中年男子,恨不得将其也一同塞进马嘴里。
男子“切”了一声,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宋念和秦政,最后用恶意的目光死盯着宋念:“我呸!谁无耻?你俩搞同性恋恶不恶心,就不无耻?你爸妈都脸都被你们丢光了,哦我懂了,你长成这样的是不是出来卖的啊?卖多少?我有熟…”
“啊!”话音未落,他嘴角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极深血口。
“嘴贱”,秦政的声音很冷,正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上的动作。
中年男子不可置信的捂着撕裂的嘴,手上的血不停地往下流,不敢在张口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宋念将目光转向秦政,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说出的话轻描淡写却又令人无比胆寒:“那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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