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
偏僻的山洞里,少女独自一人蜷在草席上,手拿着树枝在泥土地上刮蹭。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因为布满乌云即将下雨天空而更加的湿冷阴郁,只有极微弱的光透过斜上方的缝隙透进这狭小的空间中,伴着洞外随风摇曳的树枝斑驳不定地落在她略显苍白脸上。
踩过杂草的渺远的脚步声响起,窸窸窣窣,由远及近。
少女手中执的树枝落下,抬起头怔了半晌,站起身,手暗自攥成拳头,义无反顾地向着被灌木丛遮掩的洞口走去。
落在下树枝直直地指向地上写下的三个字——海鹰扬。
这一场游戏,是他下给她的战书,是他们之间的对决。
从最初有毒的啤酒罐,枪击与纸条,森林爆炸,到如今扔在门口的胸针,密室与不在证明——其实,M那若隐若现的攻击矛头一直都在指向她。
这,就是他所谓的“针对”。
这一切的起源,就是那一场决赛,那场实力悬殊却被她翻盘了的对局,那个本应该属于他却被她夺走了的冠军——他不甘,于是便有了这一场赌上性命杀人游戏,为了挽回败局,再次向她提出挑战么?
虽然还没有敲定一切的铁证,但事已至此,她能攥紧的只有这一条线,唯有放手一搏,才有机会再次将不可能的胜利变成可能。
“海鹰扬,这一切,可以结束了。”
阴郁的树林间,黑风衣男子正站在身前几十米的地方;面对这个曾经不敢直视的人,她此刻丝毫不动摇地紧紧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深不见底的双眸看穿到整个故事最初的原点。
“哼,果然是你自己整出来的把戏,”海鹰扬仍旧面无表情,目光更冷了几分,“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接下你花了那么大心思,特地为我设计的这场挑战呀。”
若晴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微微起抬头,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嘴角拉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只用昨天晚上讲了一半的推理引诱,他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轻易上钩。
但是,如果今天早上故意安排自己失踪,假装这座岛上还有另一个猎手在,并且已经得手,便会极大地激发出他的斗争心和好奇心;使他在有团体计划的情况下急于脱离团体,前来寻找他的曾经放过一次的诱饵,以及神秘出现的第二个猎手。
但其实,第二个猎手根本不存在,错过一次的诱饵背后,是一个更大的圈套。
圈套的目标,正是那个自以为是猎手的猎物,包括,但不仅限于她最怀疑的对象——海鹰扬。
在他眼中,局面因为她的失踪而一片混乱,不会有人在意有没有人独自离开。
但事实上,在他离开群体的那一刻,天璘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大家,马上就会带领大家一起前来。在这个本应先保证安全的境况下,他不合常理的做法,已经应证了她的猜想,成为了他身份异常的最好证明。
“认我是凶手,你口气倒不小,”海鹰扬也不焦不躁地抱起胳膊,如同看戏一般看着眼前主动失踪了半天的少女,“我给你这个机会,说你的推理结果。”
“大家都心知肚明吧,从昨天晚上,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若晴镇定地与他对视着,丝毫不惧他那零下三十度一般的眼神。
“密室被打破的那一刻才可以被称为密室,也就是说——在被打破之前,根本就不是密室。”
“因为,这场密室诡计的核心根本就不是钥匙,而是胸针与水雾——引诱和掩饰,只能说明一样事实——凶手一直都身在密室之中,从来没有离开过!”
冻结的空气微妙地撕开裂纹,海鹰扬眉毛稍稍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有兴趣的样子。
显然,作为挑战者,他是期待着她解开这一切的,虽然是杀人游戏,但只要他还有这种竞争精神在,她就不会没有胜算。
若晴抿起嘴角从容一笑,不慌不忙地接起昨天晚上的逻辑,将一切云流水般地呈现出来。
“你把胸针放在了我的房门口,为了让我在发现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将密室打破;进房间的时候视野严重受到了满房间白雾的影响,所以没有人能看清房间的摆设,更难留意到有没有其他人在,当进房间的人发现了罗莎莎的尸体后,一定会被马上吸引注意力,从而忽略自己身后的情况;而你,就是趁这个时间从房间里跑了出去,绕开所有人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梓璃房间,此时梓璃还在里间睡觉,所以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罗莎莎的尸体有移动过的痕迹,而何娅的没有,因为你要确保进屋的人走到卧室门口时必须看到尸体,赶过去查看,从而让你得到机会离开房间;而何娅的房门钥匙,早被你利用调换的钥匙二次进入房间的机会调换,所以不管怎么尝试都是货真价实的钥匙,货真价实的密室杀人。”
只要推理出这一切,只要把他的凶手的身份揭示在所有人面前,这场游戏她就是赢家。
话音的余响落下,而身前的黑风衣男子只是上下打量着她,表情仍旧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变化,半眯起的眼里却漾开了一丝细小的波纹。
若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知道,她说中了。
这个人的能力的确称得上十二人之最,作案手法更是令人难与之匹敌。
然而,他的大胆,他的自负,恰好成为了他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决赛时便是这般,现在也仍旧未曾改变过。
“而这一切,只是你证明你能力的方式而已;你把大家聚集到这座孤岛上,为的是当着大家的面,与我再比一场,以大家的生命为代价给出给我不可能犯罪的谜题,同时让剩下的人见证这一切,没错吧。”
若晴继续说道,注视着海鹰扬仍旧冷漠的双眼,努力保持着脸上表情镇定。
“已经可以结束了,不能再出现更多的谜题了。或许你不在意大家的生命,但是我很在意,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死,所以请结束掉这一切,不要再以大家的生命为代价跟我比试了。”
说完,见海鹰扬面色仍然没有什么变化,若晴心有疑惑地暗自抿了抿唇。
“你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输吗,你实力确实比我更强,但是这座孤岛上重要的远不只有个人实力,合作才是最关键的,就如同比赛里一样,不懂跟别人合作的你,永远不会……”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直接点,拿证据出来。”海鹰扬有些不耐烦了一般冷冷地打断了若晴的话。
“那么,把钥匙拿出来看一看怎么样?”
若晴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双手背在身后,盖住手的袖管里却悄悄攥上了之前准备好的闪光|弹。
“聪明如何娅,既然能留下死亡讯息,那一定,在钥匙上留下了无法抹消的痕迹作为证据吧!”
长久的沉默,二人一言不发地互相对视着,只有阴云下冷风的呜咽声,林叶的飒飒声不绝于耳。若晴面上犹自镇定,攥紧的手心却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
她是担心他会冲上来直接杀了自己,但也并不为此感到害怕。
即便是杀人凶手,能闯进与她的决赛中,他应当是尊重对手的。
不然,这场游戏,她便毫无胜算可言。
本来赌的就是这一步,绝不该败在这里。
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小侦探,你觉得我会中你的诡计?”海鹰扬不屑地笑了一声,手一抬,一把铜色的钥匙被扔了过来,钥匙上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刻痕。
“这不是你的钥匙!是被你杀掉的其他人的钥匙!”若晴一惊,愤然反驳道。
“哼,我要想隐瞒,你不可能找得到证据,”海鹰扬负手转身,缓缓说,“不过,你这个第一名还有两下子,看在你能推理到这一步的份上——我承认了,人就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晴怒质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这本身就是个杀人游戏不是么?”
“回答我的问题!”若晴咬牙质问,“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个游戏,为什么要拿大家的生命来比试,为什么要把这里的人全都杀掉?!”
“呵……”海鹰扬闻言,却冷笑了一声,抬眼瞟向若晴,幽幽道,“这句话,难道不应该由我来问你么?”
“你什么意思?”若晴心里一颤,刚放松几分的神经再次绷紧,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已经事到如今了,你还要狡辩,还想不承认吗?”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承认我杀了人,还是承认我遵守了规则,只是玩这个游戏而已?”海鹰扬的语气里带着毫不隐藏的敌意,身形步步逼近过来,锐利的目光伴随着冰锥般的质问声仿佛要将她戳个对穿。
“我都干了些什么,作为这个游戏的设计者应该再清楚不过;M 其实就是你自己吧,江若晴?”
听到这句话,若晴一时懵了,他怎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诬赖的话?!
“荒谬,反咬一口也要有个限度,”她强制自己稳住,一咬牙,冷冷道,“如果你不是M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来见我,你的行为已经坐实了吧,分明你才是M!”
如同当时顶替了她的身份的纸条一般,这一次,的确是她挂了M的名义,设了一局棋,亲自写下了那一段文字,给出了那一道密码题。
当M发现有人盗用了他的身份时,一定会觉得奇怪,觉得局面不在掌控之中了吧……不能暴露身份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或是将发现真相的人灭口,他当然只能避开其他人,独自一人前来。
她还特别与天璘交代过,在这个时间脱离群体的人,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不会错吧,反复模拟了几遍的剧情,怎么可能会有错……
若晴小心地屏着呼吸,顺着他的步子后撤了几步,保持到安全的距离。
一切还在计划之中才对……
“原来留下纸条的不是M,只是你自以为是的闹剧而已,”海鹰扬定定看了她片刻,眼神渐转为轻蔑,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因为M只能有一个,你才觉得前来找你证实身份的人一定是M,这,就是你兜兜转转把人叫到这里的理由?”
“没错,因为你做贼心虚,怕暴露身份,所以才不与别人结伴行动,一个人来找我,不是吗?”若晴冷声嗔道,态度同样坚决。
敌意,攻击性,黑风衣男子的步伐在逼近,或许下一秒就会从身后抽出刀子向她刺来。
但只要能拖一会儿,再拖一会儿,就可以让他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了。
冷静,冷静,一切应该还在计划之中……
“呵,小侦探,我是真的搞不懂了——你到底是在装傻呢,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海鹰扬斜视着前方故作镇定的女孩,目光里似带嘲讽,又仿佛一把利刃残忍地刺破和谐的假相。
“你不会,到现在为止,还认为这岛上只有一个人在杀人吧?”
“……?”若晴后背一阵发凉,强抑着心里超出预料的震惊,面上却再也掩饰不住地露出了一丝勉强的表情。
难道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
他的话可信吗?可是都到现在了……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不止一个人在杀人,那么还有谁?还有谁在拿大家的生命做游戏?
还有一个未知的M吗……不,说不定他只是在狡辩?
还是说……
“所以……你怀疑我是M?”若晴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
“我先前是这么认为,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海鹰扬上下打量着她,忽而轻蔑地勾起了唇角,“M不会有你这样天真的想法,也不会用你这样幼稚的理由。你太小瞧杀人犯了,这场游戏的组织者,就是一个连自己定的规矩都不认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阵阴风掠过,男子额前被风掀动的发丝下,眉心赫然是一枚三滴水印记,如涌动的血般鲜红,在这墨绿色的晦暗森林中红得刺目,红得耀眼。
愣愣地盯着那枚鲜红色三滴水印记,若晴一下子呆住了。
恐怖的感觉直爬上后背,大脑有那么一瞬几乎陷入空白。
……
标记,标记,标记。
4·4沉尸案。
夜晚,河边,尸体,铁架桥。
她曾亲眼目睹过的,那场连环杀人案的杀人凶手。
新闻报道里晦涩的描述,被打了码的受害者照片,一连串关于杀人的字眼迅速飞进脑海,犹如带风的利刃般在眼前嗖嗖划过。
看似毫无关联地一切,却变作呈现在眼前的事实,与记忆完美而可怕地接轨。
那个恐怖的标记,她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他就是4.4沉尸案的凶手吗?难道……
“既然M不是你,那,留着你也没用了。”根本来不及多做思考,幽灵般的低沉嗓音便响起。
海鹰扬顺手从风衣内侧掏出一物,一声弹簧的脆响,折叠刀刀刃亮出,刃锋雪亮,闪动着死亡一般的光彩。
“浪费时间而已,反正是个杀人游戏,无论如何你都活不下来吧!”
若晴一咬牙,用力拉下了闪光|弹的拉环,随着一声震爆,强烈的白光充斥了狭窄的林间;她丝毫不迟疑拔腿就跑,冲进了身后错综复杂的森林中,顺着之前计划好的路线拼命跑去。
布满杂草的林中小径在视野中疯狂地倒退,四周树木的枝桠在脸侧不断划过,耳边阴郁的风声呼啸着,仿佛夹带着焦急不安与恐惧的悲鸣般,一阵阵割向着她摇摇欲坠的心。
若晴拼命逃跑着,心底不住地产生了动摇。
他真的……是那天高架桥上的那个人吗?
可是他说他不是M,那么,M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
或者,那并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同样有这个标记的人?
难道说,这种标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犯罪组织?
他说这座岛上,杀人的人不止一个……难道还有两个,还有三个?!
好像有什么东西错了,不知是从哪一环开始,他们开始偏离了轨道,被似乎看不见的手牵着线走向了错误的方向。
她隐约觉得这一切都被人操纵了,不止是她自己,还有这座岛上的所有人。
身后追逐的脚步声紧追而来,踏碎落叶的声音不断逼近,若晴用上能用的最快速度,不顾一切地拨开树枝拼命往前跑去。
仿佛能听到身后锐利的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男子捕捉猎物般带着杀意的眼神,以及那刀刃上泛着的寒光——这绝对不是演戏,而是货真价实的杀戮,一旦被追上,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只要逃跑就还有希望,一定要快点,再快点……
“若晴——”
熟悉无比的呼唤声,刺破风声穿透耳膜直击心底。
斜前方的树丛中扔出一颗烟雾|弹,滚落在少女与紧追而来的黑衣男子之间,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散在森林中。视线一片模糊,随后,身周一暖,她在一片白茫茫中被紧紧拥住。
天璘……是他,真的是他!他终于来了……
感受着面前人温度,听到他无比真切地急促的呼吸声,抬头看到他俊秀又有些焦急的面容,她一颗在空中急坠的心终于触到了实处。
“对不起,刚刚……太急了……你……听我说……”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抑制住奔跑带来的胸口疲惫感,她有太多太多话想要说给他听。
想要告诉他事实,想要提出疑问,想要把刚刚的一切全都传达给他。
真相远不止这么简单,这座岛上,还有太多太多更深的东西。
还有太多更残酷,更恐怖的,甚至连想都不敢去设想的黑暗内幕。
然而,时间不允许她做出任何解释。
白雾的另一侧,黑色的身影已经缓缓走了出来。男子手握刀子,高大的身材与可怕的格斗能力,冷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飞扬的黑发下,额前的三滴水印记如血的一般鲜红。
“没事,没事,别怕,剩下的交给我。”
天璘直接把若晴拦到身后,上前一步,不避不让地向着黑衣男子走过去,蓝色的眼瞳中目光平静却冰凉。
望着远处步步逼近的海鹰扬,若晴急切地拉住天璘。
“你等等……不能……”
不能靠近他,不要再激怒他。
已经不能再继续,一切已经不在计划之中了。
有什么东西错了,一定有什么东西弄错了,再这样下去会被杀掉的。
“相信我。”
然而,简短的回答后,天璘用力挣脱了她的手。
“可是,喂,你……”若晴还想上前拉住他,这次伸出手后却犹豫了。
一次就够了,她根本不用开口解释。他是最擅长解读人心的人,绝不可能读不懂她那一瞬的表情——他明知道事情有问题,却还在不知理由地坚持。
所以,这种生死关头上,她还应该无条件信任他吗?
天上的云积得更厚了,摇摇欲坠的仿佛随时都要坍塌下来;相隔仅十几米远的距离,宋天璘与海鹰扬就那样对视着,似乎彼此皆读不透对方眼里的色彩,又似乎在接触到对方目光的一瞬就已经掌握了一切。
“你不是自恃推理能力比她高么,拿刀做什么?”
对面投来的视线一瞬间充满了杀意,虽然只能看到身前人的背影和一半的侧脸,但是,她确乎是看到了,他嘴角勾起的一丝弧度。
“游戏玩输了就耍赖,还真是没有竞技精神啊,第二名。”
给大家道个歉,昨天有点事所以晚更了一天。
逾午段就要结束啦,大家猜猜剧情会往怎么样段方向发展,真相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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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红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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